宋天予维持着单膝跪在床上的姿势，大概是打累了，也或许是太生气了，举着抱枕的双手垂下，微微喘着气。
半晌，宋允丞终於按耐不住：「所以，你要说的…是什麽？」
她转过头去不看他，伸出一只食指要他闭嘴：「再等等，我需要一点fu才说得出来。」
看来她刚才真的是动气了。宋允丞只好沉住气，以臣子面对女王的姿态，诚惶诚恐的静候着。
良久，女王终於从原本居高临下的姿势，跟着坐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并肩坐在床缘。
「那句话…」宋天予起了个莫名其妙的头。
「哪句话？」
「嘘！从现在开始，到我说完为止，你不准出声。」
「……」还嘘他呢。
宋天予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你问我好多遍的那句话，我现在，可以好好回答你了。」重新望向他。这次，她坚定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先前拒绝他时总是散发出的异样光芒：
「对，我是爱你的。
在上学期刚开学，你带我去T大参加天文社迎新的时候，你问我，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想和你当兄妹还是恋人，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我对你，已经不是单纯的兄妹情感，但我不敢承认，所以我告诉你，我还是想和你当兄妹。
我是爱你的，所以，当洪筱瑾在你身边，我没办法安分的看着。但我不敢面对，所以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和洪筱瑾在一起，是因为我希望你和蓝茵在一起。
就算我口口声声支持你和蓝茵在一起，但是，当你真的和蓝茵在一起了，我却还是没办法好好面对你们，因为我是爱你的。
我以为我们是兄妹，我无法承受这份爱的後果，我害怕得想逃走，所以当你问我，我是否爱你的时候，我告诉你，我爱的人是叶辰皓；再後来，我为了逃避、为了彻底的忘掉你，我和叶辰皓在一起了。
可是我做错了...叶辰皓对我那麽好，我却自私的只想利用他来忘记你…所以，当他跟我提分手的时候，我立刻答应了，我没有资格挽留他…我根本不该跟他交往…我真的很坏…虽然这件事没有包含在我要对你说的话里面啦…但还是让我说一下…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他……」
鼻间一酸，眼底升起一股氤氲的雾气，她皱了皱鼻子，努力让音调保持平稳，但却力不从心。
「…还有，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我看到你和蓝茵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嫉妒得要死，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你一巴掌…」
「你说完了吗？」
宋天予伸手抹了抹被泪水弄雾了的双眼：「什麽？」
他又问了一次：「你说完了吗？」
「嗯…第一段差不多说完了…但还有第二段…」
「第二段先缓缓，你先休息一下。」他欺近她：「因为我等不及想吻你了。」
「什——」还没有反应过来，宋允丞已经将她一把揽进怀里，捧起她的脸，热切的吻上她。
本以为宋允丞打断她是有话想说，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急切索吻，宋天予反应过来後，是又羞又气。
「…等、等一下！」她奋力推开他。
「怎麽了？不喜欢吗？」
「不是…可是…你怎麽可以偷袭！」这，可是他们的第一个吻…「我都还没有准备好！」
「那我再来一次。」再度环紧她的身子，捧起她已染上红晕的脸，缓慢的、郑重的，将他的唇，覆上了她的。
他用吻，封住她的满腔歉意。
他不要她道歉。
该道歉的人是他。
他只顾着试探、只顾着想知道自己的感情能不能获得回应，却没想到，他每一次的试探，对她来说都是天人交战、都是折磨。
这个吻，并没有预期中的甜蜜和悸动，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歉疚。
她的内心同样极度纷乱。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何而流泪，只知道自己必须极力憋着呼吸，才能不让快要失控的杂乱情绪破坏这个吻，这个…他们坦诚相对後的第一个吻…
但她很快发现，他的气息也是紊乱的。
於是，她毅然决然推开了他。
第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因为两个人都喘着。空气中，还有着那麽一点…尴尬。
等两人的气息都稍稍平复，宋天予叹了一口气。
「我们…都还没有准备好。」她抬眼直视他，眼底的纷乱尚未完全退去，但她不避讳的让他看见：「这就是我要接下去说的话……我们，先不要在一起…好吗？」
闻言，宋允丞有些惊慌，想解释什麽：「小予…我…」
「你听我说完，我们会在一起的，但不是现在…」宋天予垂下眼，沮丧道：「我现在还没办法跟你在一起，我连…该怎麽叫你都不知道……我不能再叫你哥哥，可是我也没办法像洪筱瑾、像蓝茵那样喊你的名字……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谁…当然，理性上我知道，但感情上我不知道，我该用什麽样的身分面对你……」
宋允丞沉默下来。
「爸爸告诉我，如果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必须先和爸妈终止收养关系。在那之後，他们就不再是我的爸爸妈妈，你也不再是我的哥哥，我，跟你们，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宋天予抬眼，环顾四周，看着她的房间，她的「家」，喃喃道：「你一定可以理解，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直以来，她太过依赖这个家了，太依赖宋绍源夫妇、太依赖宋允丞，依赖到，对於自己没有朋友、没有其他社交圈，她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她拥有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家人。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那些她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失去的，却必须全部都牺牲掉，才能换来她的爱情。
如果说，必须先割舍一切之後，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愿意去努力，现在，她唯一需要的，是时间。
她重新望向宋允丞：「你能再等等我吗？等我准备好，可以和你开始一段新的关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好吗？」
想说的话，终於全部说完了。
宋允丞凝视着她，沉静、专注的凝视着她。
她不确定宋允丞听完後会怎麽想，但这是她的决定，她必须告诉他。现在，她望向他，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他的眼神终於又柔软了下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你不会爱上我。那时候，我很难过，但是，我也很庆幸，庆幸你不用面对现在这样艰难的抉择…现在看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唉…」
「你不要对我觉得愧疚，我爱上你，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这个抉择…是真的很困难没错，但是，我做出了选择。」她加重语气：「而且，我这样选择的理由，不只因为你，更是因为我想重新认识自己，所以，你真的、真的不要觉得愧疚。」
「唉…怎麽说呢…也不完全是愧疚…」他已经明显查觉到了宋天予的改变。她变得坚强了。可是，这样的改变、这样的坚强，都令他心疼。
「我就是…心疼你……」
听他不断唉声叹气，宋天予原本急躁的个性终究显露出来。
「好了啦…欸，人生遭逢剧变的人是我，怎麽你们一个一个比我还要优柔寡断啊？受不了耶...」
嗯，这才像原本的宋天予。被念了的宋允丞舒展了眉眼，不自觉的微笑起来，仍故作可怜道：「你不能强人所难啊…我们宠你宠了十六年，你一夕之间被逼着长大了，叫我们怎麽不心疼？」
气氛热络起来，宋天予自动提高音调：「所以我们都需要时间调适啊！我警告你喔！到时候我可不准你带着任何一种奇奇怪怪的心情跟我在一起！」
「好，我知道了，都听你的，我会等你，我也会努力调适自己的。」原本宠溺的神情，却因为想到一件事而收敛起来。
「小予，所以这几天，你到底是不是在贺以正那里？」
「喔，对啊。」她若无其事道。
「啧！我就知道！」他僵直身体瞪大了眼，旋即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好啊…去住前男友家，还和他联合起来骗我是吧…？你不知道『前男友』是感情中的大忌吗？」
「喔，那你最好顺便调适一下，阿正就算了，别忘了叶辰皓也是我前男友，他可是我真正的哥哥，有血缘的，切不断的…」
「宋天予！」瞧她不正经的，似乎已经把他给吃死死的了，宋允丞气不过：「我以前对你太好，你还没有看过我吃醋的样子是吧？」
「是没看过啦，但有听过，阿正说你以前因为吃醋就爆揍他一顿…」她正色盯着他，貌似诚挚的发问：「欸，认真的，你有没有暴力倾向啊？」
「……」
他有预感，以後恐怕真的会被她吃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