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五月梅雨季,便在不停奔跑中悄悄到来。
经楚年连日来的折腾,素来体能极差的顾盼晴反倒因祸得福,健康状况简直迎来空前大好的境界。
她咬牙死撑,日日皆为了这十圈操场可谓拚尽性命。
然而,她的风评却是迎来空前极度负面的状态。
魏蔓婉舍身护她,她非但丝毫不动容,反更加落井下石如是说:既然没有能力,又何必当初?
顾盼晴瞬间就成了最没人性代表。
当然,这所有无谓的闲言碎语也向来对她没有分毫的影响力。即便是有,也绝不让任何人发现。
生物老师确实有些吓着了,本想着楚年能够治她,却不想这小丫头居然如此倔强,非但分毫不退让,反更朝着危机挺进,且毫无惧色。
她几乎是她见过,比楚年还要更高慢的人了。
崇吾的图书馆寒假期间重新翻修了一遍,四月底的时候才终於重新开张。
开张的那一日,楚年才像是忽然捡回良心般地下令:前些天,有人告诉我要替顾同学分担圈数。现在,准了。
楚大教官酷着一张脸,一副「还不快谢主隆恩」的模样如是说。
然而愿意帮她的,无非就那几位,姓唐的、姓元的、姓佟的、以及姓沈的,另一边,不同班的何似锦听闻消息,当下也义气地立马求了楚年,所以包含顾盼晴,这每日的十圈操场一人两圈,还进度超前了。
然而,没有比较没有伤害。
楚年素来公平,魏蔓婉也理所应当比照办理。
於是,女神感召力惊人,不必开口,自然就有一群人拱着,属於她的那五百五十四圈操场,用不到三天便结束了。
沈敬阳见这副景象,忍不住都要损顾盼晴一句:看看你做人多失败。
顾盼晴当时沉默不语,直到回家路上,只有她与唐文哲二人的时候,才缓缓道来。
「我做人很失败吗?」
当时天空灰灰雾雾,云层聚聚散散,小雨啪啦啪啦落在大伞上。
他们的步伐没有片刻停歇,唐文哲却静默了很久。
「真的很失败?」
顾盼晴忽然顿下脚步,手上牵着的单车也一顿,车轮辗压落叶的沙沙声响跟着悄无声息。
天地倏地安静。
因为怕她淋雨,唐文哲只好也停了下来。他抬首望了望天空,蒙蒙细雨染凉了他的眉目。
「你喜欢雨天吗?」
「……不喜欢。」
对於这答非所问,顾盼晴迟疑了会才回道。
纪爷爷曾说,顾盼晴母亲怀她的那一段日子,几乎都在下雨,所以她的名字才取作「盼晴」。
但其实,并非如此。
真正雨不停的,是顾丰鼎的人生。是她母亲这样一个倔强又抵死不退让的女孩,拍散了从来顾丰鼎头顶上那盘踞不去的乌云。
可惜,她走得太早了。
唯一留给顾丰鼎的念想,也就满屋子她收集来的名画与古董,还有一个女儿,没有再更多了。
「可是我也不喜欢日正当空的艳阳天。」顾盼晴抬眸望天,迸散的雨水落到她眼眉,「我喜欢、照亮黑夜的月亮。」
很温柔、很不张扬。
很安静、也很温暖。
然後,又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
唐文哲右手撑着伞,左侧身体微微染了凉。
背景是树、是落叶、是无垠旷野,是他们一同走过无数次的边远道路。
路上有风、有雨、有夕阳余晖懒洋洋地散落、有好多好多的春去秋来。
此刻正下着绵绵小雨。
四周很安静,而最喧嚣的,竟是唐文哲一如往昔,笑起来特别清淡的眼眉。
「可是我喜欢下雨,就像现在这样不大不小的雨。」
「然後,我们可以撑伞走在一起。」
「盼晴。」
茫茫细雨,散在岁月的风里。
染凉了他的嗓音,却恰恰填补了她好似永远也盈不满的空缺。
「我喜欢你。」
四个字,轻飘飘、沉甸甸,落在风里、落在雨里。
还有,她一如既往,霸道的怀抱里──
顾盼晴牵着单车的手一颤,居然生生就用了十秒的时间冷静,然,却没有花费片刻犹豫地迎了上去。
雨水乒乒乓乓敲击失去支撑倾倒在地的单车,唐文哲手中大伞微微一倾,整个人差点往後踉跄了一步。
时间再次安静了。
曾经,在多少次随着这条道上落叶翻飞的陆离时光里,顾盼次无数次想过,若是唐文哲这个人终究注定要不属於她,不如索性就攥着他一同湮灭在那不知要向何处远去的时光长河里也罢。
唐文哲曾说,时光的洪流里,总有很多东西注定要逝去。
当时夜里,他眉眼深深,一抹情绪沉沉,漫天星辰皆倾注在他眼眸中,却暵不亮他始终幽深的双眼。顾盼晴问他在看什麽,他只是很轻很轻地说:一个故人。
然而她却知晓,他说的是他的父亲。
这是什麽令人沮丧的想法呢?
当时她就想:她一定一定会向他证明,时光的洪流里,也有注定不会逝去的东西。
一定、一定会。
「盼晴。」
「……?」
「我快不能呼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