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听错吧?」林墨嗤鼻,眼神示意修宇腾给出解释。後者则糊涂回敬,希望她能为他们解惑一二。
她只看修宇腾:「无法再与你并肩共舞,我希望你在最後能为我伴舞一次。」
好哇,这才一来就大张旗鼓地反客为主了!
「这是公益演出,不是你们放闪的舞台。」纬荷忍不住提醒。
「没错。」尽管并非本意,修宇腾把她的话当成台阶顺势下了,补充道:「让团队能够演出才是我的任务,你爱怎麽想我管不着,但要加入就要先保证不会颐指气使的要求大家配合你。」
「好。」
兰兰一反常态的温顺,令纬荷浑身不对劲。不过眼见他们之间不似浓情蜜意的眼波流转,眼眸里不对等的情感,多出来的都化为盈盈水光蓄在女孩精致的眼线之後,她也莫名惆怅,一不忍心团队又多了一个人。
计画中的三人小组扩大成五人,还两两成对的,华皎兰与修宇腾、她与林墨,要不要乾脆叫徐祖祈也把他女友找来……咦?她刚刚用了什麽形容词?
月上枝梢,纬荷没发现的是,月光和那人清洌如水的目光都温柔流泻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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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货公司前的广场,几年来除了换过应景的年节装置艺术,大致上没什麽改变。
「各位先生女士,欢迎来到我们『金木水火四大天王』的舞台!」修宇腾惹眼的红发、俊逸的五官和狂野的走跳动作,睽违多年再次引爆全场,「现场看来不少年轻朋友,无论你是高中生、大学生还是社会新鲜人,一定都听过大名鼎鼎的支木叶大学行星战队吧!今日五大行星脱轨来到现场,就是要震撼你们的感官!数到三给我最热烈的尖叫好吗?」
热情的呼声随着他的手势成为绽放的烟火,渲染岁末阴沉的天空。
「是你允许他用这种团名?」林墨附在纬荷耳边,声音轻而低沉,像是孔雀软硬驳杂的翎羽搔在心底。
「虽然俗但是太贴切了,拒绝不了。」她嘿嘿两声,试图驯服心中的小鹿。
金星、水星、火星和天王星不消说,而她代表的是木星,怎能不叫她心花怒放。
介绍完顺便撩了女观众一把,修宇腾麦克风帅气就口,吐出第一个基音开始混音。等到一段节奏成形,徐祖祈和林墨张臂一挥飞出向彦柏借来的房车,繁复华丽的舞步无一瞬不透出劲道,飞扬的衣角有如腾云驾雾,时而高时而低的身姿是一篇抑扬顿挫的诗钜,低伏若有银河直下三千丈的神秘绵延,高跃似有亢龙直穿九霄云的飒爽壮丽。在人目不暇给之际,音效突然转变,两人如魔术一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女孩们俐落中带妖娆的风姿。合身的高领毛衣配上剪裁有度的工装长裤,使得大开大阖的英姿也处处流露勾人的性感,极伸的双臂双腿是高塔公主抛出的秀发,侧首扭腰是西域女郎妩媚不羁的邀请,寒风中的激音热舞,令观众们有置身冰火五重天的畅快之感。
节奏慢慢消停,唯独最初的基音还顽固进行。修宇腾将口技发挥到极致,接下来的伴奏有如将整座摇滚乐团搬上了舞台,四名舞者男女成对,踩起变幻无穷却无比和谐的舞步。林墨单手支地,稳住双脚後,维持这个後仰的姿势,手离地攀上纬荷腰间将她拖举过自己上方。高难度动作他做来行云流水,看起来毫不费力,在场上斜对角的徐祖祈也吹了个响哨。
在空中不到一秒的与他对视,他左耳上的星光闪烁,在脑海里接通了回忆也接通了温情。
那儿有木星学长带她有模有样将芭蕾跳着玩的似水年华,也有每每李牧醒去和疾病搏斗时,一道道他守候在侧的身影。
入队考核、破格录取、细心教学、处处提点、屡次救她水火,当她的靠山,替她收拾已发生的又替她阻止还没发生的,再为残局的不圆满追究到底……如此种种,多不胜数。因为她对李牧醒近乎执念的恋慕和他自己的矢口否认,这桩桩件件都被若无其事藏进掖进心房角落的抽屉,此刻却再也不能忽视地纷飞着。
舞蹈迎向最终高潮,落下的同时众人的情绪也来到最高点,捐款落入箱子的叮咚声正合澎湃的心跳,是圣诞老人再临的悦耳银铃。
顺着那抹星光的指引,她的视线沿着精致的下颌线描摹过这张脸,这不属於戴着面具的Sun,不属於木星学长,只属於林墨的,此刻拥有她全部悸动的男人。
一舞终了,双脚抵定,两人以暧昧的姿态结尾,一个手掌的距离,她能感受到他喷薄在她额上的炽热鼻息。
那一头三人正向观众鞠躬致谢,林墨只伸手到耳侧,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放上他为她摘下的星。
木星耳夹正挂在自己耳朵上,她明白掌心上的那形状虽然相像,但不是李牧醒留给她的那一个。
她不懂行星的模样,现在却突然识得了——那是水星,一直遥遥辉映着她和远行的他,背负了太阳光芒的星球。
林墨的守护,竟坚强而温柔至此。
纬荷顾不得众目睽睽,越过他眷恋而伤怀的眼眸,伸臂环搂他的脖颈,消弭两人间最後一段距离。
霎时那眼底焕出了流光溢彩,不敢有迟疑的紧紧回抱她纤弱也坚毅的小身躯。
修宇腾见状大声叫好,有如街头凑对节目的主持人难掩兴奋,不过转眼就融入了乐见其成的群众。
鼻间她身上的清香不沾染一点汗水,他放缓气息,不愿太快嗅尽:「看到木星耳夹顺利戴在你耳朵上,我真的很高兴。」
「他希望我在他将行之时亲手为他别上胸襟,我多麽想,可是当时的我为了战队为了课业奔波,能不能在他需要时来到他身边都不确定。於是我出了房门就把耳夹交给院长,即使会失去见他最後一面的机会,也交代她务必要替我完成。」
「她做到了,我们都做到了,李牧醒会永远留在我们身边。」
「谢谢你。」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让他在任务圆满之後的开心全被心疼包裹。
以为尘封了心就会钝化情绪,孰料作痛起来却更加敏感,一句谢谢根本无法缓解。
强忍不住的深情,驱使他擦去了她断线的眼泪仍不舍的摩挲着,「不用道谢,你们都达成心愿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最大的安慰。」
泪水猛然又汹涌,他淡然的微笑令她心揪得无以复加。
「那你呢?」她的声音喑哑颤抖,「你的心愿有达成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我能够帮上忙吗?」
他凝视着她,唇角的笑若即若离,她从未如此着急想抓住。
「或许能,」而他托着她的手肘,将依附在他身上的归还给她,「或许不能。」
那他们直到上车前都还牵着的手,答案是什麽?
「瞧他们的样子,真令人羡慕对吧?」兰兰收拾着地砖上的标示界线,幽幽说给身边的人听。
「看起来很好,拖泥带水的有情人不负众望终成眷属了。」修宇腾以为他的心里会有更多什麽,然而只有舒了一口气的感觉,不再嫉妒不再愤恨。
没有爱了,就没有恨,对谁都是这样。
他收好音源线,提起设备兀自往车上走。
「是啊,很好,从今以後你我也会很好的。」望着他踽踽独行的背影,滑下她精巧脸颊的晶莹很快被朔风吻乾,她告诉自己再也不可以为他落下。
在徐祖祈眼里,那次的快闪「闪合」了一对情侣,也「闪离」一对。
凑合了谁心知肚明,离散了的是爱得高调、看似一同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华皎兰和修宇腾。
这样的结果并非毫无预警,但成为现实时还是令人五味杂陈,喜忧参半。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打稿子!」面对女友出言抗议,他没有多说,只走过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表明自己的态度。
而只有纬荷和林墨自己清楚,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因为以他们的渊源,是不是正在交往并不至关重要,况且这样的不明不白反而更符合彼此对李牧醒的责任,惦记着他、没有背叛又互相陪伴照顾在乎,没有关系便是最微妙平衡的关系。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日她买了午餐去探林墨的班,趁着他替她倒牛奶的时候说起,「你上次说老天文馆是你们家的,那地址可是精华地段,为什麽这麽多年没有营运也没有打掉另作他用呢?啊,又有苦瓜。」她满心期待打开外卖便当却气馁不已。
「把你不爱吃的挑到我那里就好。」他端给她一杯玻璃杯装的牛奶,洁净修长的手指和白色的香醇液体一样无瑕诱人。
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那是我爷爷年轻时政府脱手让民间经营的文教机构,我爷爷在政经界有些人脉便取得了经营权,甚至连所有权都拿到了。後来医药产业起飞,为了投资药厂他就把天文馆转卖,买方关闭了天文馆却迟迟没有後续处置,连门锁都没换。」
「而我爸当时私自留了一把大门备用钥匙,在产权转移期间经常和他的爱人在顶楼幽会。」
和自己的回忆重叠,纬荷泛起纯真的笑:「真浪漫。是跟你妈妈吧?」
促狭在他眸底打转,他抿唇摇摇头:「不是,那个人是他的高中学妹,大学再续前缘,後来成为李牧醒的母亲。」
「什麽?」她一口饭没吞好,呛咳了起来,林墨赶紧倾过身帮她拍背。「你的意思是,你跟李牧醒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