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连下到五月底,大家心情很差忙着面对这期末考的季节。
一个终於放晴的早上,罗慕筠竟然打电话给我。
「你……在忙吗?」
「发生什麽事吗?」
我就算刚从睡梦中被吵醒,也发觉她的语气有点不对劲。
「我……现在需要帮忙……」
「你说。」
女舍柚芳楼前广场,是一个多功能的盆形平台,坪数不小。
每次女舍的迎新与送旧活动都是在这里举办的,啦啦队比赛前也会有好几个系所会固定拉队到这边练习。到了期末公演旺季,一些小型的表演性质社团如果订不到学校的公演会馆,直接在此处办表演会亦是个好选择。
现在,这地方也蛮适合滑船、泛舟的。
我一大早能打的电话通通都打了。此刻正带领一群这几个月结识的系上友人、自精楼老朋友在广场边缘集结,目瞪口呆。
「拎老师勒……这是什麽情况!?」
「这也太猛!」
「柚芳楼之附设柚芳湖,发展观光经济筹系学会费有搞头吗?」
「肯定有搞头!水都柚芳耶!坐地起价湖岸第一排,看来住宿费要涨了。」
我脱下鞋袜、将裤管卷到膝盖以上,率先跳下那一遍汪洋。
水深过我小腿肚……足够造成大麻烦了。
「闲话到此,快来帮忙!」我回头对众人大喊。
我们赶到时,现场已经做过初步的应变抢救了:像是电器全被移到高处摆放、插座全部贴上厚胶布封死。不过情况还是很糟,一楼的健身房全泡水了,木质地板的交谊厅也是。
而其中最惨烈的,是地下室的储物间。
学生们配合学校暑假封宿舍的时间表,已经将众多大型的行李集合到储物间里头,打算封印到九月开学;现在那些大型寄物正全部泡着水。越过大呼小叫不断的大门走廊,我领着大夥儿来到中央楼梯处,罗慕筠正与一群穿着清凉的女舍干部狼狈的拯救那些大型寄物。
我们接手,像名副其实的英雄般的接手。
奋战了一个多小时,情况颇为顺利。
我疲累的坐在一楼至二楼的楼梯间休息,垃圾漂流物撞击着走廊墙面,我的朋友们仍一边吆喝着一边将东西全搬到广场边缘。刚刚张枫来过了,他说半个小时之後抽水马达就会赶到。
结果……杨纬与达爷还是没有来帮忙吗……
我无精打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大早被挖起床的倦意袭来。
罗慕筠踏着湿漉漉的脚ㄚ子坐到我身旁。
她一身真理裤配白背心,看得出也是睡到一半就被唤醒。
我们安静片刻。
「真的很谢谢你们。」
「不会。帮忙而已。」多亏视线边缘那双长白腿,我精神有比较好了。
「能在期末考周找那麽多人来,你也蛮厉害的。」
「一听到要拯救柚芳楼,自告奋勇的人特别多呢……大家都抛下考试了。」
「今天早上啊…听到楼下舍监传来的尖叫声,我还以为发生火灾了呢……结果是淹水,大家想也不想的就开始忙了。我……是真的六神无主了才打电话给你的。」罗慕筠喃喃的说着,双手抱膝,看起来比我还累。
「不是有个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吗?」
「你说谁?」
「那个杏郎。」我笑了笑。
罗慕筠抱膝的双手裹得更紧了些。
「别在我面前提到他。」她愤愤的说:「录那什麽影片……讲那什麽鬼话……我的生活几乎被他给毁了,每个人都跑来问我说…」
我打断她:「我知道。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我才没有生气。」
这句话听起来还蛮有生气的味道的。
我脑袋动了动,看有没有什麽话题能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那个夏令营。现在准备得怎麽样了?是几月呀?」
「七月中喔!地点就在教堂,全都跟神父谈好了,也开过第一次筹备会了。」一提到夏令营,罗慕筠嘴上说个不停,语气越显轻快。
「大概会有四十多名小朋友呦!所以会需要四组队辅,每队各一个哥哥姐姐。另外还会有场务组跟活动组,场务负责幕後,从美工搬菜到会议纪录都是场务组负责的,活动组负责拿麦克风带活动,另外也有乐器方面的分工……」
我静静微笑欣赏她的表情。
弥漫在我们四周的湿闷空气与吵杂声,还有难闻的味道全部都不见了。
「目前主要的问题是人手不够,尤其是男生,还缺乐器人才。目前乐手就只有我一个,本来我们还有个很厉害的大姐姐呦!吉他与钢琴什麽的都超强……但她现在不在,可能到营期都没办法回来,我们正为此伤脑筋呢……」
「音乐的部份…我或许可以帮忙问一下。」
「?」罗慕筠转过头来,一脸讶异。
「我不是说过我会帮忙吗?」我笑着说。
「可…可是……我们这可是连续四天的营队呢……还有很多营前筹备。」
「交给我吧!」这是一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节奏。
罗慕筠用一种很特别的表情望着我,那表情我从来没看过。
我们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
「那就麻烦你了。」最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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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慕筠的夏令营?那个我帮忙过了,我不要。」杜子凌直接拒绝。
情人坡上,一阵为了拍毕业纪念照而汗流浃背的狼狈摄影实况。虽然会继续延毕,但杜子凌今天还是有到场,因为波米学姐也身着学士服在晒太阳。
「真的很需要帮忙!你又会搞笑又会唱歌跳舞,拜托来嘛!」我恳求。
「你就去嘛!好像很好玩。」波米在旁边鼓励,学士帽抱在胸前。
「你想去吗?」
「你去我就去!」波米满脸期待。
「夏火去我就去。」杜子凌头转向我。
「干嘛要扯到别人啊!」波米在一旁抗议。
「你还不是一样?夏火去我就去。」没得商量的语气。
波米鼓着腮帮子气冲冲的离开我们身边,走向在一旁等待摄影的自己班上。
杜子凌对着我耸耸肩:「你先去问夏火吧!」
但我的目光仍停留在波米身上。
「你们在一起几个月了啊?很多学妹都很沮丧喔!」我问。
「你在说什麽?」杜子凌顺着我的目光望向波米。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跟除了波米以外的女生约会过夜了。
大约是在这半年内的事。
「少探我八卦啊可诚!顾好你自己的罗慕筠吧!」
「我这不是在顾了吗?」
我微笑走开。
阳光灼热的六月初,梅雨季结束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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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负责弹钢琴与吉他吗?」
「没错。」大概吧?
「我可以帮忙。」夏火说。
「好!就这麽说定了!」我因为一次收编两员大将而心头雀跃。
修过头发长度的火哥正在房间书桌前填词写曲,这是他一大私人嗜好。
「参加的小朋友……有对外开放吗?」夏火突然问。
我看着他,想了想。
「你想带育幼院的小朋友参加吗?」
「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淡淡的语调。
「我帮你问问。」
夏火点点头,继续写他的词曲。
不知为何……我感觉夏火的话变多了,虽说还是那冷癖的个性、与世隔绝的漠然,但…似乎从认识到现在,他已经越来越有像人情味之类的东西了……
「育幼院的小朋友会喜欢夏令营吗?」我随意开口。
「应该会吧……目前那边正在施工……」夏火想了想:「这个夏天……孩子们都没什麽地方可以玩游戏,如果能参加夏令营,那也不错。」
然後,他露出一个很温暖的微笑。
那微笑是如此令人惊艳……彷佛熬过长冬的种子从冬眠中醒来,迎着阳光绽开了花瓣。那就是夏火,也是雷奥的,神奇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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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会交接餐会,满满的都是自己人。
刚结束了卸任感言时间,现在大夥儿全都端着食物、围在即将毕业的卸任会长身旁,气氛热烈。
我与张枫倚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我没办法。」张枫喝着纸杯鸡尾酒。
「七月中馁……不是暑假期间吗?」
「那阵子是张家的族会,至少身为长子的我一定要到。」眼睛转了转,张枫又说:「但你可以问我妹看看,她最讨厌参加族会了。」
「身为长子还真是难为你了。」我半嘲讽,半开玩笑。
他耸肩。不置可否。
一阵哗然传来,泪流满面的会长秘书终於将大家签过名的塑胶板拿出来了。
所有人都大声叫好、鼓掌欢呼。场面感人。
「不可惜吗?」
「你问什麽?」张枫问道。
「那麽好的人。」
卸任会长身着柔色洋装,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优雅与端庄气质,此刻正笑中带泪的捧着塑胶板,把头靠在女秘书身上。
我们这边一阵沉默。
「别跟我说,个性不合。」我盯着前方。
张枫没有回应我,也没问我是怎麽知道的。
从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没见过张枫的前女朋友了。
每当想起时,她那白皙的手腕、温柔婉约的气质、出众的身型与脸庞总是十分清晰,但我却没办法想起她叫什麽名字。
这样的人在人生之中,总是会出现那麽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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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肉店,校队送旧惜别宴。
大家大口大口的喝酒吃肉,这一期要毕业的成员包含勇哥共有五名。退役学长们轮流发表了一段退伍感言,每次讲完,大家都会一起举杯祝福。
很简单,也很真诚。
木桐杉出院後,据医生说法他恢复的程度快得惊人。今天晚上最吵最闹的就属他了,他不断将毕业生的酒杯斟满;那些可都是同他一起从大一奋斗至今的战友。现在,老友们要毕业了,留下了因为受伤导致学分未满而延毕的木桐杉,明年领导球队胜利的重任,他将要继续扛下去。
我注意到隔壁的教练桌,荷娜正与随队老师及教练研究木桐杉的复健进程该如何融入新学期的球队训练。总感觉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江可慧今天没有来,果然有荷娜在的地方就没有她。
学生会投票日那天听木桐杉说没见过她,倒是有在房间捡到众人写的祝贺卡……阿杉哥还问是不是我送的。对於我针对出院当日的提问,他表示那天荷娜翘课帮忙他搬家,他虽然婉拒了……但最後还是拗不过女朋友。
「别跟张枫提起这件事情。」他笑嘻嘻的说。
现在……我的室友正用充满醉意的目光对我大喊。
「你说什麽?」木桐杉满脸酒气。
「夏!令!营!」场面太吵了,我必须在他耳朵旁大喊。
「喔……你说罗慕筠那个喔?」
他豪饮一杯,一脸痛快。
「我想可以吧?我八月才要回花莲。」想了想之後他又说:「夏令营就是带小学生对吧?应该对我的身体没啥影响。」
「那就这麽说定喽!」我一脸振奋。
突然木桐杉笑了一下。
「荷娜最讨厌小孩子了,她应该没兴趣吧……」
「没关系,目前缺的是男生。」我回应他。
「还缺人吗?」
我点头。
只见他笑了一下:「帮忙帮到底。」然後他站起身来,用力拍手。
整个烧肉店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都看着他们的队长。
「所有人通通有!听好来!教会的儿童夏令营,那个叫…叫……」
他低头看我。
「和平小天使夏令营。」我坐在垫子上低声提醒。
「和平小天使夏令营!」他大声重复一次,继续说:「缺带小朋友的大哥哥!对象都是小学生,营期是七月!七月…七月……」
「七月十三号到十六号。」
「七月十三号到十六号!诚徵勇者!」
然後他喊:「要来帮忙的,通通举手。」
现场一遍安静。
在场所有人都愣愣的望着喝醉的木桐杉,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