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於萧奕喝下第一杯毒茶,关绰不是麻木无感,可如若不这麽做,她便无法对叶萤夕的悲惨交代,当年的事不能全怪他,但的确是因为他。
毒被她稀释成十包量,虽说身体不易代谢,也不是完全不代谢,尤其每一服毒性微弱,须在一个月内用完十服才有作用,这次任务期限是三个月很充裕,如今还剩九服,她要好好思考怎麽用。
那晚过後她便不常见到萧奕,他本身就是大忙人,尽管陛下放他一个月假让他好好休息,不用上朝,但萧奕每天还是让宫里人把当日朝堂奏摺送到府里批阅,批好了再送回去给皇帝过目,例行公事也一律照办,该去皇宫探望太后便去,该去哪些大臣府邸应酬交际也没省,真真三头六臂,虽在放假仍过得比谁都像在办公。
至於樊泽,在王府当差意外勤奋,据说马匹各个照顾得健壮有力,关绰偶尔会去找他告知下一步计画,每当他听完後总说一句「千万小心」便不再过问,他很放心她,她知道,他很担心她,她也知道。比起樊泽,萧奕没有给她任何差事做,她也可以在王府随意走动,除了萧奕办公的书房管制森严,她不好进去。
但人又偏偏在书房不出来,因此,关绰不得不绞尽脑汁。
第二服,她下在自己做的花生粉桂花糕,请护卫黑起端进书房,为了确保是萧奕吃,她故意在桂花糕里放梅干测试。当晚,黑起端着空盘一脸古怪的回来道:「主子问你在尝试新桂花糕口味吗?」然後偷偷告诉她,「主子是皱着眉头吃完的。」
她当时忍俊不禁,谁知道桂花跟梅子味道相冲?不好吃还吃完……她望着那空盘发愣一段时间。
第三服,她下在红豆馅里,做成半红豆泥半桂花糕,萧奕以为她在硏发新口味,恰好给她理由,她就真给他做出一个新口味来,这次换朱起端进去,她跟朱护卫交代,「殿下一定要有感言。」如此一来,萧奕便会吃了。
当朱起端着空盘出来时道:「主子说挺好的,主子还说你不是喜欢吃红豆馅饼吗?要不要让朱起去买?」朱起伸出手指着自己。
她当时听了一愣,叶萤夕以前最喜爱的甜食就是红豆馅饼,她都忘了,他还记得。 第四服,过几天她真的买红豆馅饼回来了,把毒下在里头,让白起去请萧奕一起来吃。她跟白起道:「你去跟殿下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见平时不苟言笑的白起一脸惊骇,连忙摆手道:「我、我昨天才见过主子。」她无言啐一口道:「我啦。」白起恍然,一脸难为情去替她传情话。
因为已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人,也不能总送吃食进去,关绰便想把人叫出来,但也不确定这麽说那忙碌的璃王就会出来。没想到,人不仅来了,还来得很快,身後跟着觉得很丢脸的白起,和一脸揶揄的某黑红两。
「我没忘记你。」萧奕笑着拿起红豆馅饼。
「嗯。」她道,默默看他一口一口将饼吃完将毒入腹又回去办公,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手里的饼一点也不好吃。
如今,再让萧奕服下六服就行了,关绰看着锦囊里头一包包粉末,光线下隐隐覆盖着一抹不详的青绿色。
但她还没想好下一服该如何用时,就被告知今天的璃王府,有客来访。
「夏哥哥要我现在去前厅吗?」关绰听了朱起禀报微微诧异,前厅是府里招待客人之所,既然有客人来,她去干什麽?
但朱起不可能假传消息,关绰即便满腹疑问还是道:「我去更衣,等会过去。」
朱起应是,毕恭毕敬退下了。
黑起此时斜躺在关绰屋子前的一棵粗壮大树的树枝,自从这叶姑娘进府後,他们黑白红就又多了一份工作,轮流去当叶姑娘的护卫、轮流去当主子的护卫、轮流去王府大门口排班,都不用休息了,真羡慕其他橙黄绿蓝靛紫啊,主子明明有一群彩色护卫,偏偏都叫他们仨做事。
姑且当作主子对他的爱吧,谁叫他那麽贴心呢。
黑起看一个红色人影从屋里退出来,疑惑问道:「你说了啥?」
「主子让叶姑娘去前厅。」
「去前厅?」
见朱起点头,黑起皱起眉来,「可是霍家那姑娘不是也在前厅吗?」刷了一声,黑起直接从树上翻下来,稳稳落地,惊飞片片落叶。
朱起闻言有些纳闷道:「这有什麽关系?」前厅很大啊,叶姑娘过去不会挤。
黑起翻了白眼,真是木头,哪像他,他如今懂了,都懂了,连萧湛使得莫名其妙的眼神都懂了,叶姑娘开始住在府上这半月,主子可以说是对她体贴入微,就凭把他们仨给她做护卫,就凭把那看起来很难吃的梅子花生粉桂花糕吃下去一样,还好没赏给他吃……黑起想想就体抖。
但今天霍姑娘来了,霍姑娘可是主子的未婚妻,虽形式上还没有但名义上已是,就差後宫那位太后婆婆去请皇上下旨了。照理说,一山不容二虎,两位女人相见应该会水火不容、兵器交加,像皇帝老爷的女人群一样……他看都看腻了,总之,要赶快分开才是,主子怎麽让他们见面呢。
黑起用手肘撞了朱起一下,问道:「今天主子那边你当值,说,主子跟霍姑娘聊了什麽?」
聊什麽了?他那麽认真当差,哪有时间听主子他们对话,朱起回想半晌才道:「主子好像说要出去玩,还请人去晋南王府一趟。」
这边樊泽正打算回屋,他一大早便清好马厩也喂了马,现在是空闲时段,正巧,听到院子里两黑红的对话,他折去敲了敲关绰房门问:「你要出去啊?」
关绰听是他,嗯了声,起身去开门。「璃王让我去前厅」
樊泽抓抓腮帮子,想着那对话又有些不确定,「他们说好像是……出去玩?」
关绰听了一头雾水,萧奕一向忙得很,哪里来的闲情逸致要去玩,那她是不是该换轻便一点?她看了看自身模样,最轻便的就是石楼的衣服了,偏偏来这每天都要穿姑娘家娇滴滴的衣裙。
樊泽关上了门,顺带把窗户也拉上,隔绝外头护卫们的视线,放轻音量道:「马场那我已仔细勘查过了,有一处小门的门锁松落,若骑马冲出可轻易撞开。」
关绰想起那是她刚进府那会交代给樊泽的事,没想到他竟办得那麽快,随即点头道:「我知道了,你那有什麽困难处吗?」
樊泽认真思索一番,他不擅长潜藏这种作派,怕演起戏来尴尬不已,索性就做自己,没想到这爽朗的性格反而跟府里下人处得蛮好的,困难处吗?有几匹马现在还不听他的话这算吗……他最後摇摇头道:「都还挺顺利,倒是你,预计何时下完毒?」
本来穿鞋的手一停顿,关绰道:「最近找不到空档,还剩六包,应该快了。」弯腰,套上左脚。
樊泽提议道:「待会要出去玩,不如你随身带一包,没准能见缝插针。」
「也好。」关绰垂下眼帘,穿上另一只鞋。
樊泽觉得这回应听起来闷闷的,见她起了身,翻出藏在柜角的囊袋,伸手欲取出一包药,不知怎麽地又一缩,将手抽回,「算了,还是计画好再做吧。」
她收起锦囊转身开门离去,看似不经意闪过他询问的视线,樊泽轻皱眉间,那步伐迈得又急又促,像在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