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从落地窗的缝隙溜进,紫罗兰色的窗幔随之扬起,千丝万缕的阳光流泻而下,眼睑覆上一层薄薄的金光,如同羽扇般的睫毛轻颤几下,李静恩睁开眼,闻到一股清香,从窗外而来。
也许是喝过醒酒汤吧,宿醉的情况并不没有严重到头痛欲裂,只是有些晕。她撑起身子,原来早已天亮了。外头树梢上,鸟声宛转,却又不似麻雀般吱吱啾啾,时而高亢清脆如琉璃珠碰撞,时候低沉如树叶婆娑,李静恩有些动容。
该是这样美好的早晨,她一向作息自律,鲜少如今日般睡到日上三竿,艳阳早已高挂於天,她拉紧睡袍、走下床,扑鼻而来的香味使她一怔,顺着香味寻找,原来是桌上放着早餐,经典法式餐,李静恩弯眼一笑。
欧姆蛋、两片土司、一盘沙拉、几个水果切片,贴心附上一小盒开胃酸酱,圆盘乾净精致,看了赏心悦目。李静恩忍不住拍下後才大快朵颐,高雅如她,是如此衬托出这菜色的典雅。
李静恩的食量并不是天生就小,只是年轻时的操劳操出了胃病,虽然换到了崇高的职位,却输掉了健康,後来李静恩学会跟自己的身体相处,这几年的胃病才慢慢改善,但仍无法怠慢,例如麻辣吧,她一碰便是几天的拉肚子,严重一点胃发炎。
像这样清淡的早餐,正适合李静恩。
放下银叉时,李静恩才发现盘下压着一张纸,抽出时,眼看这字迹狂放不羁,称不上潦草错乱,只是豪迈随兴,倒真如其人般的性子,李静恩曾领教过数次。
『我们之间,就当作没发生过。』
李静恩擦了嘴,起身走向阳台,却忽然在衣柜上看到了她正要拿取的衣服,挂得整整齐齐,连边角也烫得平整。
必定是有人拿去柜台给专人处理过吧,李静恩如此想着,换下浴袍、穿上了衣服,动作一气呵成。
她站在镜子前,光滑如陶瓷般的玉颈,有个红痕,刺眼如罂粟般,又如胜放在荆棘丛里的玫瑰,逼得她正视。
李静恩是个沉稳内敛的人。
经过一夜混乱的睡眠後,她已经做好觉悟,对於接下来的一切。她活了近四十年,什麽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即使是情劫,她认为自己也能迎刃而解。
『我的告白,也请你无视。』
当指腹轻轻覆上吻痕时,她泰然自若、波澜不惊,连指甲镶进肉里,那抹红绽放盛开时,她脸上没有任何疼痛,胸口却泛起疼。
皮肉上的疼,比不上心口的痛。
她用力搔抓,直到渗血。
直到心口淌血,直到痛到流泪,才停下……
『我把你当成老板娘了,醒了以後,才发现你不是她。我喜欢的,原来是她不是你。』
『我不会跟你说对不起,互不相欠,对吧?』
『你也会同意我的,我如此相信。』
黄承泰出差了,张季嫙联络不上。
走在清冷的街上,张季嫙仰望着天,别於她的心情,天空万里无云、蔚蓝刺眼,过於晴朗。
双手插在口袋里,她戴上墨镜,本就抢眼过明星艺人的她,惹人许多路人的钦羡目光。她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即使墨镜遮了大半张脸,仍是如蝶一般,飞舞在花花世界里。
张季嫙一向没有破釜沉舟的意志力,对爱情、对事业、对学历从来没有尽心尽力,她活得潇洒自在,论爱情,她食指一勾、媚眼一抛,无往不胜;对事业,镜头对准、目光聚焦,万人之上;论学历,她一点也不在乎,前两者已经足以让她在人生的道路上一帆风顺。
这个人不行,换下个人,腻了再换,如同她的衣裳,衣柜里从不缺美丽的衣服,却也总是缺了那一件。
对李静恩,她觉得她也可以如此。
却发现,在这城市里,处处都李静恩的身影。
到处都是她,却没有一个真的是她。
一切都是海市蜃楼,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想笑,也真的笑出来,却是比哭还难看。
原来上天是公平的,祂是在惩罚她在这二十七年的人生中,玩弄过许多人真挚的感情,风水轮流转,转到了她跟黄承泰身上。
如果当初没有贪恋黄承泰给她的物质慾望就好了。
如果当初她能对感情真诚些,是不是就能等到李静恩了?
如果当初她不要答应『Secret』的邀约,就不会碰到让她痛彻心扉的爱情了。
尚未绽放的花,是她自己摘下了。
直到在手中枯萎,张季嫙也感觉不到痛了。她坐到了便利商店,忽然发现这世界这麽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真是爱吗?张季嫙觉得不是,她承认她喜欢李静恩,很喜欢、很喜欢,可是喜欢只是一时的,她安慰自己,这次就跟往常一样,过一阵子对李静恩的感情,就会淡了。
一定可以凭空消失的。
盛夏过去,初秋来临,树梢已然螁黄,几片落叶迎风扬起。
来不及在夏季胜放灿烂的花,含苞坠地。
「张季嫙。」
那一声轻唤,张季嫙猛然抬头,却在落地窗上,看见了倒影。
看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