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夫人。」白立言唤了一声,见我出门立刻就站直了身子。
我镇定地抬头,迎上他的凝视,「白公子,你有什麽事情吗?」
「是这样的,纪夫人,我想问问,」他凝眸,鲜亮的苍蓝色竟莫名晦暗,透着一丝悲凉的期盼,「我国文字,你是如何学的?」
我不动声色,「以前看过,便学会了。」
「以前⋯⋯」他喃喃出声,望着我的神色有些莫名,「以前多久?」
「这个⋯⋯」我蹙眉,直觉告诉我白立言这麽问的理由一定不单纯,「也没有很久。」
白立言还想说些什麽,楼梯口那边就有一道湛蓝身影迅速地晃过来。齐书玉挡在我和白立言中间,拉着我的手将我护在身後,他面上带笑,目光却凌厉刺人,「白兄,你找我娘子是有什麽事情吗?」
白立言沉默一下,笑着摇摇头,「不,没事。」
齐书玉握在我手腕上的手指松动了几分,眼神却丝毫没有松懈。
我压下心头的疑惑,朝齐书玉说道:「我怀疑官衙那边也有牵扯。华承景可能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但是他并没有任何行动,是不是有可能他根本就跟那些人贩子是一夥的?」
齐书玉面色沉静,眼中却划过一抹极艳的血色,「若是如此,我会处理他的。」
语落,他转向白立言,说道:「白兄,我们要去探官府密道,你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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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自家女儿,齐书玉也不管何谓谨慎行动,大白天的就带人潜进府衙了,趁着华承景不在他还直接开了密道。众人深觉太子殿下简直丧心病狂了。
「谁知道那帮贼人什麽时候会转移阵地。」在最前面领头的齐书玉听到嫌弃,转了过来反驳,黑暗之中两颗白眼闪闪发亮,「自然是越快查探越好。」
密道中虽然阴暗却乾燥,看得出保养甚勤,没有一般地底的潮湿跟霉味。众人各自看过,都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当作线索的迹象;一直到了密室之中,才有一丝异样。
密室里的空气很好,但不是那种因为常常打开而显得清净许多的空气,而是正在流通的那种,隐隐有风声传来。正中央摆着一套桌椅,上头的一盏铜质烛台空空荡荡,被擦拭得闪闪发亮。
「乾净得过分了。」齐书玉手指轻抚过桌面,看着仍旧白皙的指尖,他凤眸深沉,最深处弥漫开一股冷血凉薄的嗜虐。不论这里是谁用过,他并不打算放过对方,就算是华承景也一样。
为了毁去痕迹而做的事情,也能算是一种痕迹,因此才有欲盖弥彰的说法。齐书玉压下心头的暴戾,嗓音平稳地道:「我们往出口走吧。」
有风,表示门是开着的才有空气的流通,那麽应该是还走不远。
出了密道,正午刺目的阳光让众人都是一阵不适;待看清了周遭景色,除了白立言以外的几个人神情都有些不对了。
不远处绿野平旷、屋舍俨然,几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农人村妇零星地经过,在这仍旧炎热的初秋之际忙碌;小小年纪的牧童牵着水牛跟在旁边,嘻笑打闹声顺着风传来。
是青桥村。
「这可难办了。」嫦若凡用收拢的摺扇拨了拨浏海,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对青桥村,并不十分熟悉。然而青桥村占地广大,要挨家挨户地搜索会耗费不少时间。
「得找个我们信得过,又对青桥村熟悉的人来带路。」欧阳多星四处张望,虽然眼前的农人来来去去,他却没有上前攀谈的意思。毕竟人贩子藏在青桥村,有可能会有乔装打扮的。
「我记得⋯⋯纪珞,你那边的仆役,不是有一批是从青桥村来的吗?也许有得用的?」楚忘玑一拍脑门,兴高采烈地提议。
齐书玉瞄他一眼,勾唇但笑不语。迎夏山庄里的奴才,的确是每大概两三年就会放出老去的宫女太监,而新进的人员里大半都会是青桥村的穷困人家的孩子,与皇室签署卖身契以求得温饱,并为家中补贴。这也算是皇室开国以来的一项善行。
难办的是,眼下他隐藏了身份,可无法直接回迎夏山庄去抓壮丁⋯⋯
「啊,有清风姑娘啊!」欧阳多星灵光一闪,醇厚嗓音含笑,「她不就正好是你从那儿带过来的?」
凤眸斜睨过去,齐书玉略一思索,很快便有了决定,「我们先回去,带了清风再来探青桥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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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抱着萱守,戒备地缩在角落,打量着自身所处的地方。对面是一扇沉重的木门,已经落了锁,旁边是一个又高又狭窄的小窗子,阳光从那边洒进来,照亮这个狭窄的空间。
十几个年纪不等的小女孩挤在房间里,每个人都在小声地啜泣。
灵儿咬咬嘴唇,抱着萱守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屏气凝神,依稀听见了外头的谈话。
寡淡的女声语气冷凝,「萧冰莲,你要的,我都带来了。现在该换你履行承诺,解了我的吊命蛊。」
接着是另一道甜美柔媚的嗓音,语气戏谑,「这还不算呢,真正的药引是童女的血。吊命蛊的功用是让奄奄一息的人恢复活力,强大的死气才能让牠们从你体内引出。然而你自己也是将死之人,所以要用童女血将牠们逼出。」
灵儿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背後浮出了一些冷汗。
「要放血吗?」女声冷淡依旧,却隐隐透出了兴奋之意。
「还不到时候,」甜美的女声答道,「满月阴气最强,当天施行,效果最好。」
「好,七月十五,我让华承景准备好一切。」
接着是一阵桌椅移动声,再来门栓转动的声音传来,一切又归於死寂。
灵儿再仔细倾听一阵,确定外头真的没人她才放松下来。耳边传来了萱守细若蚊蚋的哽咽声音:「灵儿姐姐⋯⋯萱儿想母妃⋯⋯也想父王⋯⋯」
「萱儿不哭,」灵儿摸摸她的头发,软声软气地轻哄,「父王那麽厉害,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你如何这麽笃定。」一道隐含讥讽的童音冷冷地落下,口音有几分别扭,听在姐妹俩耳里十分奇怪。
灵儿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着粉红裙装的小女孩坐在角落里,看上去不过五、岁的年纪,粉嫩白皙的包子脸精致可爱,却透着一股天然的倨傲。她一双眼睛是通透澄澈的苍蓝色,带着明显的疏离与冷然。
灵儿谨慎地看着她,斟酌了一下才道:「因为我爹很疼我跟萱儿。」
「你刚刚叫的是『父王』,」小女孩蓝眸眯起,看起来有着超龄的犀利,「你们是皇族?」
「我叫灵儿,这是萱儿。」灵儿果断无视这个问题,话锋一转,突然地问:「你叫什麽名字?」
「百里⋯⋯」小女孩张口要答,却又立刻闭上了嘴,面上神情有些懊恼,显然是没料到自己这麽轻易被套到了话。
「白莉?」萱守眨眨一双乌黑大眼,「姐姐,你叫白莉吗?」
听到「姐姐」这个称呼,小女孩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她瞥灵儿和萱守一眼,才不甘不愿地道:「我不叫白莉,俗气死了。我叫疏儿。」
「书?是我爹爹的那个书吗?」萱守双眼一亮。
「我怎麽知道你爹叫什麽名字,」疏儿翻了个白眼,「我的疏是枝叶扶疏的疏。」
「喔,疏儿。」灵儿眨了眨眼睛,抱着萱守小心翼翼地坐到疏儿旁边,「疏儿,你是外地来的吗?」
「嗯,我是戎绝人。这次是跟我哥哥一起来的。」疏儿点点头,漫不经心的样子。
萱守一脸好奇地打量着疏儿,「可是你长得不像戎绝人⋯⋯杰叔叔说,戎绝人都长得外型粗犷,皮肤黝黑。很野蛮的样子。」
疏儿扯了扯嘴角,「我娘年轻的时候是第一美人。我的长相随了我娘,精致得过了头。」
「欸,真的?」灵儿顿时就来了兴致,「你娘叫什麽名字?有多美?」
「我娘姓楼,」疏儿翘起粉嫩的小嘴,「她很美的,美到我父⋯⋯父亲都舍不得离开她。」
「那一定很美。」萱守咯咯地笑,「我亲娘也姓楼,听说她也很漂亮。」
疏儿瞄了她一眼,并不应声,只扯开了话题,「你们方才听到了什麽?」
闻言,灵儿一张白嫩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疏儿,我们得想办法自救!我刚才听到有两个女人在外面说七月十五要杀了我们!说是要取童女血!」
「童女血?那就没我什麽事儿了。」疏儿挑眉,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
「啊?」灵儿一脸不解,「为什麽?」
「因为我是男孩子。」疏儿露出诡异的笑容,「我是男孩子,那麽自然也不用担心她们要我的血。而且我哥哥一定很快就会来救我出去。你们俩就要担心了,最好赶紧祈求神明保佑,你们的爹会即时找到你们。」
「你是男的?!」灵儿惊愕地瞪大眼,「你看起来超像女孩子的!」
「⋯⋯」疏儿小脸一黑。
「姐姐⋯⋯」萱守顿了顿,见疏儿蓝眸越发凌厉,她很识时务地改口,「哥哥,你为什麽要扮成女孩子?」
「混淆视听。谁知道竟然会被瞎了眼的歹徒给抓住。」疏儿很简单地交代过去,没有深入讨论的意思,直接换了个话题:「你们俩呢?要怎麽逃出去?」
「爹爹会来救我们。」灵儿笃定地说道,「他虽然在一些事情上常常犯蠢,但是重要时刻还是很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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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书玉狠狠地打了个大喷嚏。他很乐观地觉得一定是嫦若嫣在想念他了。
一行人很快回到客栈,上楼去找了因为落水而有稍微受寒的清风。众人进门时,薛仲敏正好在帮清风把脉问诊,蕾儿陪在旁边和清风说着话;楚和璇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把玩着薛仲敏的药箱。
见了众人,她放下手里的药瓶,上前来招呼,「你们回来了?有什麽收获吗?」
齐书玉摇了摇头,「线索断在青桥村,唯一能确定的是华承景铁定和此事脱不了关系。我们打算先往青桥村调查,再处理华承景。」说着,凤眸望向床上的清风,他沉吟一阵,略一斟酌才开口道:「清风,你是青桥村来的,没错吧?」
清风原本就不红润的脸色越发苍白,她唇瓣颤抖着,却吐不出一个音节。
齐书玉剑眉微扬,「清风?」
纤瘦羸弱的宫女定定地望着他,清淡的眉目间有着绝望的忧伤,「我⋯⋯奴婢⋯⋯奴婢不是青桥村人⋯⋯我是从青桥村被送进去的,但是、但是我原本⋯⋯」
不是青桥村人,那麽,是官奴。
官奴乃有罪之人的连坐家眷,地位低下;但是在迎夏山庄,就算是官奴,也没什麽大不了,然而为什麽清风要隐瞒这件事?
齐书玉使了个眼色,嫦若凡会意。他转身,一手搭上白立言的肩膀,「啊,白兄,我突然想起来,你给嫣儿的资料有一处我想再推敲推敲。你同我一起去吧。」
白立言面上带了疑惑,「你们不是⋯⋯看不懂?」
「让嫣儿解释便行了。」嫦若凡继续胡扯,顺道转身叫上人:「喂,子辰,你们俩也来吧。」
欧阳多星瞟清风跟齐书玉一眼,点点头,扯上还处於状况外的楚忘玑。三个人一起半推半架地将白立言拉出了房间。
很明显的支开。白立言蓝眸一沉,多了几分审视的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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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学测完,我要开始浪了
指考?到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