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欧阳多星有些尴尬地开口，脸上的表情要多孬有多孬，「嫣儿，你要知道，人嘛，都有幼稚的时候的⋯⋯」
「死狐狸，你那除了幼稚，还混帐。」齐书玉冷笑着，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哇，最混帐的家伙说别人混帐吔⋯⋯
我期待地向前倾身，奸笑着看他们，「所以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
见我执意要知道，欧阳多星夸张地叹了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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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天立储之规，立长不立幼，立贤不立嫡。
长子为首，贤明为准。
当今太子，乃皇长子齐书玉。
皇长子生母，则是四妃之一的贵妃洛瑛。
御帝居处为锦坤宫，左右则分别是凤阳殿及煦仪殿。
凤阳殿为皇后居所，是三殿之首；煦仪殿则是贵妃住处，虽不比后殿华丽，却也是精致贵气得很。
居於其中的洛贵妃，也是个精致贵气的美人。她的美浑然天成，面容秀美而带着清贵仙气，高雅不俗，但一双灵动的凤目秋波婉转，流露出水似的柔和妩丽而不显太过冷然。温柔一笑，媚而不妖，宛如出水芙蓉，秀雅清艳。
容貌如此，不怪御帝如此偏宠。
然而洛贵妃并非空有美貌，她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加上性格温婉和气，很是讨人喜爱。莫说御帝，宫里其他妃子也很少真的讨厌她的。
齐书玉就是被养在这样好的娘亲底下的。虽按理说庶出之子应当由嫡母教养，然而一来御天不看重嫡庶，二来洛贵妃位份高、又是御帝心尖上的人，让她养着亲儿子，也没人说上一句话。
幼年时期的齐书玉，是聪颖到了顽劣的地步的，只是他样貌随了洛贵妃，粉嫩软萌玉白玉白的一团，可爱讨喜的模样任谁也狠不下心去责备他。是以他从小就是个气焰嚣张的魔头。
小小年纪的混世魔王齐书玉，只服一个人，不是他皇帝老爹，也不是他皇祖母，而是他的贵妃娘亲。
洛贵妃不会责备人，然而她会自责。自责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让儿子造成了别人的麻烦。
小小年纪的齐书玉是看得懂母亲的低落的，所以他总会在那些时候乖乖地消停一阵。
他年纪小，但他隐约感觉得出来，自己的母亲在这个皇宫里并不开心，虽然她藏得很深，几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甚至在御帝面前也不会，永远是温柔贤淑的样子；然而纵使她荣宠无双甚至更胜皇后，她还是不舒心。他不懂母亲的悲伤从何而来，却懵懵懂懂地不愿意母亲更加难过。
齐书玉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风雅的人，平时最爱作画，所以他也常拿这一回事来缠着洛贵妃讨她开心，让她教着他学画。而他在丹青一事之上，也确实有天份，有洛贵妃做他的启蒙导师更是如虎添翼。
後来他在母亲的安排下出宫拜师去了，这练习作画倒是也没怠慢，仍是天天都画。难得回一次宫里，就献宝似地把作品给洛贵妃验收。
有一年洛贵妃生日，齐书玉的打算是亲手画个肖像给他母妃的。
而这就是至今太子殿下仍耿耿於怀甚至不惜敲竹杠打击报复丞相公子的原因的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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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的齐书玉痴呆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桌案，上头正舖开一张宣纸，纸中佳人则是他艳冠群芳的娘亲，洛贵妃一身雍容却不显俗气，仍是优雅高贵的模样，她笑靥温柔，风华绝代——没有那两撇不知道是哪个混帐王八蛋趁他解手加上去的八字胡的话，确实是如此。
齐书玉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後数到十。
「江顺——」还未变声而显得稚嫩清脆的童音拔得老高，愤怒又凄厉。
老太监自外头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看到气得浑身发抖的小太子顿时就愣了，「太子⋯⋯爷？真的是您？」
「什麽叫真的是我！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我吗！」凤眼一眯，齐书玉小脸上带了和他的年纪并不相符的狠戾，「方才我不是让你守着，你又上哪儿去了？」
「方才欧阳公子来看了一下，和奴才说您在找奴才⋯⋯」江顺眼神飘向桌面，瞬间惊悚起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奴才愚钝！请太子爷责罚！」
天啊！那是太子爷瞒着贵妃娘娘熬夜好几天画的贺礼啊！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却功亏一篑，现在竟然被欧阳公子给毁了！不论主谋是不是他，他没有好好把关那就是一个大罪了啊！
又、是、欧、阳！齐书玉小脸一黑，却仍然老气横秋地一挥手，「你起来，算帐也要找正经冤家，我骂你做什麽。」
他咬紧一口小白牙，像是在咬欧阳多星的肉，「所以，本太子应该要找欧阳多星那个混帐好好切磋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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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你认不认错。」洛贵妃总是柔软温和的嗓音罕有地染上了怒意。
她瞪着眼前一身傲气死也不低头的臭小子，觉得心好累。齐书玉，真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这般桀骜不驯，以後她不在了那可怎麽办？
齐书玉脸上挂了彩，白皙细嫩的脸颊上有一道抓痕，猩红的伤口很是显眼。他小嘴嘟得老高，小身板挺得笔直，两个小拳头紧紧地捏在身侧，怎麽也不肯出声。
他要送母妃的肖像画是惊喜，不能说。
被骂被罚也没关系，反正欧阳多星的眼睛被他打成了熊猫，够那只死狐狸有好几天不敢出门见人，他不亏。
洛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个性不知依了谁，这般难驯，说好听点是铁骨铮铮，说难听点，不过是个乖戾鲁莽的匹夫。
曾经也有人是这样的性子的，後来却也是被磨砺得触手平滑温润，受到的伤害可不少；她的孩子，以後也要走得那般跌跌撞撞吗？那要她怎麽放得下心？
然而不放手，她一辈子都没办法离开的。
「玉儿，母妃再问你一次，你怎麽跟星儿打架了？」洛贵妃沉了嗓音，素手拍案，一双和儿子一模一样的凤眼透出了威严来，严厉地盯着齐书玉。
齐书玉抿起嘴，还是不说话。
「玉儿！」洛贵妃拔高嗓音，凌厉地喝了一声。见齐书玉仍然不发一语，她沉默好一会儿，最後颓然地靠坐在椅子上，疲惫地阖上眼，抬手揉了揉额角，「算了，你回寝殿去吧。好好思过，三日後再出来，让你师父领你出去。」
齐书玉猛然抬头，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母妃。要关三天？可是明天就是母妃的生辰了⋯⋯
洛贵妃淡淡地瞥下一眼，「还不去。」
齐书玉咬了咬牙，僵直地行完礼，甩袖转身就走。
也罢，趁这三天赶工出来，在要随师父走前让江顺转交给母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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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给他撇两撇胡子！就两撇！其他我可啥都没干！」欧阳多星理直气壮地为自己叫屈，为了强调数量，他还抬手比了个二。
「就那两撇，本太子被关了三天禁闭。」齐书玉的语气阴恻恻的，嗓音跟视线都彷佛可以实体化成寒冰做成的利刃，冷意森森地刺向欧阳多星，「还不能出席母妃的生日宴！你好意思说就两撇！那时候我在外学艺，有多久不能亲自给母妃祝寿了你知道吗！那次难得可以回来的！就那次！结果被你一时贪玩给毁了！」
我凉凉地看着欧阳多星，夸张地摇头叹息，「欧阳，虽然我还是觉得齐书玉浑蛋程度比你高，不过客观上来说，这件事情过分的是你。所以你被他敲竹杠也是活该。」
「嫣儿。」欧阳多星哀怨地唤了一声，一张端正俊秀的脸庞带着委屈。
「你自己看看，若嫣也说了你活该。」齐书玉俊俏的面容带着嘲弄的幸灾乐祸笑意，但随即又脸色微微发黑地朝我看过来，「为什麽我明明是受害者结果我还比他浑蛋？！」
「你是浑蛋跟这件事没关系。」我面无表情地看他，「原因你自己一定清楚，浑蛋。」
「⋯⋯是。」齐书玉颓废地垮下肩膀。
我悠然自得地坐在位子上，舒适地眯起眼睛喝茶润喉，然後才开口说道：「想不到啊⋯⋯你们也会有这样无忧无虑的童年。」
被一堆言小荼毒了那麽多年，在我的刻板印象里，贵族孩子的童年都是阴沉而令人窒息的，才会导致他们长大之後各种剑走偏锋不复返的，什麽变态扭曲的阴暗心理都能生出来。
「人嘛，谁没有童年呢？就算现在的我跟齐书玉再神通广大，也是有那麽蠢的时候的。」欧阳多星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不过基本上我觉得玉太子的童年是可以用无法无天来形容的⋯⋯」
「你也差不多。」齐书玉斜睨他一眼，低头喝茶，须臾又闷闷地补上一句，「而且我出宫拜师之後就很难继续无法无天了。」
「说到这个我就很不解了。」欧阳多星手指勾着自己的浏海，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桃花眼流转着疑惑看向了齐书玉，「宫里给的一定是最好的，怎麽贵妃娘娘当初那麽坚持要把你送出去？」
「母妃没说，」齐书玉剑眉一拧，摇了摇头，「师父也从没提起。」
我好奇地瞥向齐书玉，「你是宫外长大的？皇上怎麽同意？还有⋯⋯卢紫宵身为皇后，不会反对吗？」
「我也不算是宫外长大的，就是武术方面是向外面学的，不像其他皇室或家族那般正规，难免邪门了些。」他用邪门形容自己的时候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还颇骄傲的样子，看得我有点不忍直视。他顿了顿，斟酌一下字句才又道：「父皇⋯⋯有母妃在，想来不会不同意；不过经你这麽一说⋯⋯确实吊诡了，当初怎麽不见我的好母后出手阻止？」
世人都知道，皇后卢紫宵和洛贵妃势如水火。洛贵妃要把儿子送出去，卢紫宵怎麽可能不干涉？
「当年⋯⋯有何异状吗？」我轻声问。
齐书玉手指扶着下巴，低头沉吟，「⋯⋯不，没有。母妃送我出去的事情很是顺利。」
「等等等等等等你们俩等等。」欧阳多星伸手进来，在我们的视野里一阵乱挥，抓走了我们的注意力，「就算你们纠结皇后娘娘为何不阻止，那也解释不了贵妃娘娘是为何执意要送齐书玉出宫啊！」
闻言，我和齐书玉都沉默下来。
良久，齐书玉无可奈何地按了按太阳穴，「眼下纠结这个，也没必要了吧？毕竟这麽多年了⋯⋯母妃⋯⋯也不在那麽久了⋯⋯」
我跟欧阳多星互看一眼，还没来得及想出任何话来安慰他，就见他起了身，步伐稳健地往外头走，头也不回地道：「好了，我要忙了。欧阳你没事也滚了，离若嫣远一点。」
「喂！」我不高兴地嚷了一声，他却没理我，身影消失在门後的回廊底。
那个背影，还是一如往常的挺拔修长，好像强壮得可以撑起一切，然而却莫名地孤独了几分。
「嫣儿，别喊了，他心情不好呢。」欧阳多星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贵妃娘娘啊，是最为齐书玉着想的人。提到她，齐书玉总是这样的。」
「这样啊⋯⋯」我瞥了齐书玉消失的方向一眼。
洛贵妃啊⋯⋯听起来是个很神奇又美好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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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第九十九章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