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的名字叫颜聆语。
那是第二天，江闻砚又在将近四点的时候到自习室，女孩依然坐在相同的位子。昨天他坐的位置已经有人了，反而是女孩左手边的位子没有人坐。
江闻砚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打开背包拿出厚重的课本，同时用余光悄悄注视着隔壁的人。
一本笔记本摆在桌上，阖上的，封面写着的是「颜聆语」三个字。
是她的名字吧。
原来她叫做颜聆语。
偷偷瞄着那三个字，再想起昨天注意到的助听器，江闻砚不知道她是不是讨厌过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看上去真是一个很大的讽刺。
但是，不管怎麽样，都跟他无关吧？
江闻砚收起了视线，打开昨天那本行政法，继续没有念完的进度。
「……沙……沙沙……」
他记得，行政法期中考的范围是考到行政命令……
「哒……哒……哒……」
嗯，行政法的范围对他来说还算容易理解，不如换念一下同样是礼拜一考的民法物权好了。
「……沙……啪……」
物权的定义是，指直接支配特定物，而、而……
「啪哒！」
……江闻砚拿下耳机，不明白为什麽已经用音乐隔离其他声音，他却依然能把右手边的声音一一收入耳中。
虽然声响比起昨天她收东西时的声音小了些许，但是细微的噪音仍一点一点的在他耳里浮躁，让他不得专心。
「同学。」他小声唤了声。
颜聆语没有反应。她很认真的在画手上的图。
江闻砚想了想，还是去拍了拍她的手臂，果不其然，女孩又一次被狠狠吓到。
……这麽胆小的吗？
可是喊她，她也听不到。
江闻砚第一次陷入为了让一个人注意到他却不知道该怎麽做的烦恼之中。
「啊，你好。」
颜聆语认出了江闻砚，是昨天捡到她画纸的人，她微微笑，手也是小幅度地挥着，没有忘记这里是自习室，所以小声说道。
然而她对小声的定义可能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虽然比起正常音量小了一点点，但也只有一点点，坐在他们对面认真写字的同学，抬起头看了他们几眼。
打完招呼，颜聆语又要投入进自己的画画世界中，江闻砚又拍拍她的手背，然後看到女孩疑惑的眼神。
江闻砚吞吞口水，他知道她是一个听障者，可他不知道该怎麽和她沟通。
下意识地，他把一句话拆成一个词一个词：「可以，请你，动作，小声，一点，吗？」
他讲话的速度放缓，嘴型故意夸大，希望在不能发出太大声音的空间里，她能读懂他的话。
颜聆语却一脸不解。
江闻砚又重复一次：「可以，请你，动作，小声，一点，吗？」
这一次，他说话的速度更慢了，并且又偷偷增加了些音量。每一个字说起来都很用力。
颜聆语显然还是没懂。
「……等一下。」
她朝江闻砚比出一个稍等的手势。
江闻砚：「……」要等什麽？
颜聆语摸上自己的右耳。
因为角度问题，江闻砚看不到她在做什麽，只能大概猜想，她可能在摸她耳上的助听器。
颜聆语的手很快就放下，她稍稍移动身子，靠近江闻砚一点。那正面靠过来的举动，还让江闻砚有些错愕，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後。尽管如此，他们的距离依然很近，江闻砚可以闻到她身上沐浴乳的香味，总觉得几分熟悉，好似在哪也曾闻过。
「可以，再说一次吗？」
语调仍旧是那样的不标准，江闻砚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再说一次她会不会真的懂，周围好几个人在瞪他们了。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课本翻开的页面上，随意找了一处空白，写上：可以请你把动作放轻一点吗？
他把书递到她的面前。
颜聆语许久没有反应，江闻砚看她像是很认真在读他写的字的模样，心里怀疑短短一句两秒钟就看完的话她怎麽能看这麽久。
「对、对不起。」颜聆语充满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江闻砚直接回答，没有用写的，不确定她是否有听到。
大概是，没听到吧。
因为下一秒，颜聆语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动作隐隐慌乱、匆忙。她站起身，把椅子靠上，拿起背包往自习室外面快步走去。
江闻砚愣愣看着一切发生。
……她不会是以为他赶她走吧？
＊
说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样的心态，礼拜一下午考民法物权的时候，江闻砚脑海里尽是浮现颜聆语「落荒而逃」的画面。
而他是赶她走的坏人。
……不，他才没赶她走。是她太玻璃心，他不过讲了一句，口气也称不上坏，是那个女孩本来就胆小，才会跑掉。
可是，脑海里下一个出现的画面是她挥着手，小小声对他说你好的样子。
一份考卷写得心浮气躁，江闻砚坚持把每一题都好好作答完，但是已经懒得再检查一次。快速把整份考卷简单扫过，确定没有漏写的题目，他就提早交卷离开教室。
他打开为了考试关机的手机，等待开机的过程中，走下大楼的楼梯，并往自习室的方向走去。
开机完成，手机萤幕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刚好十六点整。
距离下一个考科开始考试的时间还两个半小时，他可以先去自习室再温习一下书，接着提早离开去吃晚餐，六点半准时进考场。
这麽想着，他拉开自习室的门，往这几天习惯的方位走去──
她不在。
前两天颜聆语坐着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男生，一样是右手边的位子还有空位。
江闻砚的步伐停在那里。
他想了三秒，从那个座位旁边经过却没有坐下。
嗯……他今天想换个位子，往里面坐一点。毕竟今天他没有要念多久的书就要去吃晚餐，所以需要百分之百的专注，太靠近门口动静大的位置很不适合啊。
可是当江闻砚把自习室都转过一圈，他还是没有找到一个他喜欢的位子。
更没有找到她。
……算了，直接去吃饭吧。
离开自习室的路上，颜聆语匆忙离开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心中顿时出现强烈的愧疚感。
是他把她赶走的吧。
……想什麽呢，也许她只是在考试呢。又或许是，她来过，只是先离开了？
可是昨天她真的被吓到了吧？
但是他又没做错。
走在校园中的江同学不想走了。他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直想要大吼，把心里的烦闷的喊出来。
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