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他说什麽呢?怎麽听不懂?
她张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你、你说什麽?」
「我们分……」
「不要说!」她尖叫打断他,两掌用力压在双耳上,不停摇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他不想她逃避,伸手轻轻拥她入怀,隔着手背嗓音沙哑地在她说着:
「分手吧!不管你做什麽都是没有用的,事实不是摆在眼前了,你这傻瓜为什麽不承认?如果他们愿意相信你说的,又怎麽会在这时候要求你转学?」
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靠在他宽大的肩上,眼泪流不停。
不管是什麽原因,周遭的人都要她离开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只能选择放弃他?
长期的压力与不安,让她变得容易去放弃,去胆怯未知的将来,去害怕不够资格拥有这一切。
过往有好几次,受不了的她,一度就要松手了,可是每每到最後关头,看着他开心的表情感受自己胸腔里的悸动,她就退却了,放不下,无论如何总是放不下。
她从没有和爸妈吵过架,但因为他,她一点也不害怕。
一整晚挺直背脊的扞卫着他,不停地为他说着好话,一直到爸爸斩钉截铁地下结论,要她不分手就转学,她才开始嚐到惧怕的滋味……
「我是真的很爱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也爱你。」他不停吻着她的脸,收紧了手臂。
她反手抱住他,把哭声埋进他的胸膛。
「不能一起走下去了……」
他突然觉得眼前一片茫然空白,计画了许多要为她做的事情和两人共同完成的事情,现在全是一场空!
毕业制作专题完不完成无所谓了,甚至毕不毕得了业也无所谓了……
惨了,把尹恩卉从他生命中抽掉,那他还剩下什麽呢?
「也有好的……以後你不用再担心别人乱说话,你爸妈也不会要你转学了……也好……也好……」
他喃喃地说服自己。
她的颈边传来湿意,慌乱地想抬头,他却紧紧压着她,不让她看。
「孙至浩,我不要分手、我不要和你分手!不管发生什麽事情,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她宣誓般地道。
暗地里,拼命忍下想哭的念头,她告诉自己要坚强,才能保护他们的爱情。
以前她总是先软弱的那一方,总让他辛苦地支撑着她照顾着她给她安慰,现在他退缩了没关系,换她来当他的支柱!
「你……」
「一定有办法的,不用分手也不用转学,会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只要我们好好想一想,会有的!你绝对不要讲什麽分不分手的话,我绝对不同意!」她大声地说。
一个想法,瞬间闪过他脑海。
这样好吗?
法子可行是可行,他迟疑地看着她,只是……
他拉开距离,紧盯着她仍红通通的双眼。
「尹卉,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他问。
「恩!」她肯定地用力点头。
「辛苦难过也不後悔?」他再问。
「不後悔!」她肯定地复颂,一样毫不考虑。
不管怎样,想先得到她的保证,他知道这行为很卑鄙无耻,但和她一样,他同样不後悔作出这样的决定。
「你想到什麽办法了?」
她不太明白他想做什麽,仍是一贯丝毫不保留地信赖着他。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走?走去那里?」她茫然。
「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就我们两个人,离开这里,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到那时候不管是谁都再也不能分开我们!」
听见他的计画,她惊讶不已,一时之间,傻住了。
他捧着她的脸,额靠着额,轻声问:「尹卉,和我一起,好吗?」
多麽小心翼翼的问句,她听了好心疼,抚着他的唇瓣,她吻了再吻,吻出上头应该有的血色,才甘愿停下。
对上他不变的期望目光,心脏又痛又热,她微微地笑了。
「好,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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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的疼痛袭来。
烟烫着了手,下意识一抖,抽没两口的烟已掉落地上。
滚了几圈,刚好又滚回脚边,右脚一抬顺势踩熄火光。
孙至浩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停在中午十二点三十分。他约莫是八点看她进门的,所以至少经过四个小时了。
犹豫地看向尹家大门,不确定是否该进去提醒她。
以为能避得了的,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
就算今天送她到家门口,他也没打算和她父母碰面。她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她和他是一样的想法。
毕竟当初那样逃难似的分别,谁的心理都不好过,划下的伤疤经过长达五年的酝酿,更加拉远彼此之间的距离。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和她爸妈是家人是亲人,而他什麽也不是。
只是,他们再不离开云林前往高雄的话,明天早上十点整的企划案会议便岌岌可危了,因为他手边所有挑选整理的相关资料,全都还没有和接洽的经纪人核对讨论,万一主轴方向有误的话,他不敢想像重新修正所需要耗费的时间。
再这样下去拖下去,他真的很有可能赶不上。这案子他势在必得,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叹了口气,他上前按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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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们那时候的离家计画,年轻气盛的两个人都有些一时冲动,下了决定後,才开始觉得怕,说来讽刺,後来让他们咬牙实行的原因出在尹家两老奋力的阻挡。
无所不用其极的,全面切断她与他之间的联系。
责骂、洗脑、禁足都仅是初期的小动作,没想到後来渐渐越演越烈,两个老人家轮流跟着她上下课,连洗手间都寸步不离,知道两人故意选修一些相同的课程,乾脆连课都不让她去上,甚至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家里电话与她个人手机里装上窃听器。
会知道被窃听,还是她傻傻的和对同学抱怨说手机最近有怪声音,电子产品颇有研究的同学一查看检视,才被告知手机没有问题是被窃听了,这麽晴天霹雳的事情。
这件事情,把他们吓死了,最後一点点的希冀都熄灭了,现在情况都已经糟糕成这样,更不敢想如果他们毕业还有没有可能。
唯一庆幸的是,原本就因为他的毕业制作已经极少联络见面,幸好那阵子电话也打得不多,大部分都以日常生活为主,也因为两人都还有些疑虑,从没有提到他们计画离开的事情。
毕业倒数一个多月,两个人静悄悄地开始布置起来。
她在上课时,趁父母在外头等待时,他们短暂离开或不注意的时刻,传纸条给班上要好的同学,纸条中总是夹着另一张封得严实的小信纸,拜托同学转交给他。
因为怕被发现,她次数不敢多、纸张不敢大,总是用最小的信纸密密麻麻的写上重要的事情,即便如此,在结尾时总不忘写上;我们一起。
像是甜蜜的暗语,他传回来的信纸,内容就算再简洁,也会在最後回应她;我们一起。
最危险的时候也就是最安全的时候,他们选择在毕业典礼离开。
当天,节目流程进行顺利,到了颁发证书的段落。
每一位毕业生在上台领完毕业证书後,排队下台时,会经过後台再回到台前座位。而後台经由墙壁的遮掩,成为前方视线短暂的黑洞。
许多学生情绪兴奋,领完证书下了台便忙着在後台拍照留念,由於这天对毕业生来说是非常值得纪念的一刻,校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自己决定回座位的时间,只要後台举动不影响前台流程进行即可。
典礼的节目进行着,吸引了台前观众和家长们的视线,全然不觉後台的混乱也同步进行着。
孙至浩领完证书後,便等在後台门边不回座,这样的举动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他双目低垂姿态安稳,看似平静,实际上全身发颤冒着冷汗。
直到看见尹恩卉从台上走下来,他才终於放松了些。
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转身递给一直帮忙他们传递的女同学,请她帮最後一个忙,同时也拥抱谢谢她。
接着,趁着这个没有人会注意的时候,漫步穿过後台人群。
他在後头默默跟着,经过那位女同学时,忍不住也小声道谢。
静悄地,直到两人步出喧闹的礼堂,他才一手抓着装有毕业证书的纸筒,一手紧抓住她的手,然後,狂奔。
典礼结束时间还久,但是她太久没回座位,她爸妈肯定会起疑查看。
他们不敢停下脚步,进了最近的火车站,买了即将进站的两张往南的车票,站在月台等待时才暂歇。
「为什麽给那女生写信?」
「啊!你看到啦?」她有点惊讶那个距离他还能看见信封上小小的署名。
「嗯。」语气有点不爽。
「我们要离开的事情,我都没和简芳说过,她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所以写信让她消消气嘛!」
同时拜托简芳在她离开後照顾她爸妈,并且请他们不要找她了。
对於她只敢透过简芳和父母说的话,没有让他知道。
「我吃醋,你只能写情书给我。」他霸道地宣布,不开心的扁嘴。
「啊?」
她听了先傻眼,然後被他小孩子的表情语气,给逗得哈哈大笑。
看着她的笑容,他也不自觉的笑着。
心中一片的混乱,脑中纠结着各自的烦恼,喘息,紧张,但这一刻就停在这里了。
不管未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他们都会在一起的,他们紧握不分的手,是最好的印证。
彼此深信不疑。
上了火车,他们互视满足地微笑,在缓慢前进的列车上,他轻轻摘下黑色的学士帽,低首吻了她。
从此,他们的生活中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