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重寫)Echo與Narcissus的時間Ⅱ — 二十九-1

正文 (重寫)Echo與Narcissus的時間Ⅱ — 二十九-1

阿沪在外挡下所有人,替令岩开出一条路救海玫。

现场一片狼藉,叫嚣声都安静了下来,他气喘吁吁闯进房间,只见令岩背对他,失神得站在伏倒的叶恩面前,双手染满鲜血,不断抽蓄颤抖。海玫的脸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痕,衣服破烂,双手被綑在前面,她跪在令岩脚边,无助得仰望他,在她脚边有怵目惊心的断指。

阿沪当下觉得他整个被撕裂了。

救护车的声音已经从远处闷闷响起,他蹲到海玫跟前,脱下外套遮盖她的身体,并小心翼翼得替她解开绳索,令岩的手垂在他耳边,鲜血断断续续滴溜着,轻轻打在地上。

他捡起断指,和海玫一人一边轻轻托住令岩的手臂,相互扶持,慢慢走出房间。

令岩睡了好长一觉。

当他睁开眼,第一个念头是好久好久没有睡得这麽沉了。嗅觉开始慢慢运作,刺鼻的冷空气和酒精味充斥他周遭。

眼前有些黑色的晕斑在漂浮,他眨了眨眼,让自己恢复视觉。

他的双手很沉重,两边都裹满了纱布,手心的地方湿红一片,令岩用手肘撑起身子,慢慢坐起身试图下床。

他一步一趋走出房间,找起海玫来。

令岩在隔两间的病房里发现她,门没关上,护士不知跑到哪去了。海玫正躺在床上熟睡着,呼吸淡弱。

令岩的肋骨像断了一样,每走一步都使他抽痛。

好痛。

他走到病床边,还好床不高,他不吃力得坐上去。

他轻摸海玫的耳朵,她身上似乎只有额头敷着纱布,伤势并不严重。

海玫被冰冷的手指触感唤醒,发现令岩正端详她。

她立刻挣扎着爬起来,着急却温柔得滑过他的脸庞、肩膀、胸膛和手臂:

「你没事吧?痛不痛?你快躺下──」

海玫的喉咙乾得只能发出气音,令岩摇了摇头,笨重的手拍了拍她的大腿,要她乖乖坐好。

「只有手比较严重。你休息。」

海玫凝视着令岩,哽咽了起来,胸腔被恐惧和安心来回抽得越来越紧,她抓住他的病袍,放声大哭。

令岩张开手臂,挪了下位置将海玫紧紧靠在怀里。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拜托你别再丢我一个人了……」

海玫哭得泣不成声,她哭得整个人都要碎掉了。

令岩的心千针万刺地紮痛,他令他心爱的人暴露在由他制造的危险,他丢

她一个人承担和面对他造成的後果,甚至差点失去了她。他双手僵硬得无法环

抱海玫,只能感受到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像捏住他心脏。

令岩只是缓缓将下巴靠在海玫头上。

「……我死都不要再放手了。」

令岩吃力得举起手臂,尽力抱住海玫,让她宣泄情绪。

阿沪随着声音经过房门口,看到令岩和海玫的身影,令岩就像一尊双手被

破坏的雕像,苍白优雅得守着海玫,他第一次感觉到海玫在他怀里原来很娇小

,那从没见过的光芒和爱意从令岩的背影渗透出来,静谧又沉重。

他静静凝视了一会,迳自走回病房。

「还好他没对你怎麽样。」

「你动作快,你很快就来了。」

「我怎麽能不快。」

令岩轻抚海玫的头发,海玫发现他左手怪怪的,无名指的地方似乎少了一截。

「……你的手……」

「嗯,小指接回去了,但无名指好像没办法了。」

令岩淡淡说着,像什麽事都没发生。

海玫难过得流下眼泪,她的心就像被挖掉一角,靠到令岩的肩头,不断颤抖,低声说着对不起。

「不要哭。我好庆幸只用一节手指就保住全部的你。」

令岩手放到海玫的腰上下轻拂,海玫感觉到他的笨拙。

「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他贴在海玫耳畔,语气变得有点挑逗,海玫终於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埋进他胸膛。

「讨厌,还讲这个。」

「你抱我好吗,」令岩磨了下海玫的脸庞,「我的手没办法动。」海玫被他撒娇的动作弄得心热,他似乎从什麽地方变了,现在的他判若两人,既强大又脆弱,温柔从他身上自然得散发出来,他看她的眼神像个猎人,倚在她身上时又变得像宠物。她紧紧抱住令岩的肩膊,单薄的胸膛很温热。

「其实无名指只少了半截而已,」令岩的声音从海玫的耳後传过来,他在海玫跟前挥了挥左手。

「……还可以戴戒指呢。」

海玫和令岩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相处模式,先前的尴尬、说不出来的隔阖以及思念的情怯完全化解,没有人再躲在阴霾里充满威吓地想要伤害他们。

由於双手不便,海玫和阿沪轮流到医院照顾令岩的起居,她每天从家里带来新的炖汤,一口一口慢慢喂令岩喝下,还开始研究起中药食补,向旧家附近市场里的中药行抓药材,老板娘认得出她,得知令岩受伤住院,热心教了她很多。

然而面对过往的室友,海玫对於牵涉到生理隐私的部分显得犹豫和尴尬,令岩互动的方式如同以往同居时的姿态,只是不再冷言冷语,看向她的目光也开始参混着柔和。

但他们还没有正式确认彼此的关系。

令岩对於海玫要看他的身体丝毫不介意的样子,但海玫不,她从家里带来令岩替换的衣物後,就慌乱得将行李袋推给当时也在病房的阿沪,难为情地表示希望他负责令岩沐浴更衣。

阿沪在某些地方总是有着超乎常人的细腻,立刻猜到海玫可能还没适应她和令岩之间新的变化,接手这项任务。

海玫在令岩因止痛药消退而痛醒的半夜陪伴他,她开始念正在看的书给令岩听,念到大夜班护士忙完过来补充新的点滴、替换绷带,直到令岩渐渐睡去为止。

「我念《与神对话》好不好?这是我最近在看的。」

令岩皱了下眉头:「你什麽时候变这麽光明?你确定我不会被超渡吗。」

海玫被逗笑了:「还是......《夜访吸血鬼》?它是小说,我觉得路易斯跟你有点像。」像是想到了什麽,海玫睁眼:「欸,我觉得黎斯特像叶恩欸!难怪我之前读的时候觉得有点熟悉。」

令岩嫌恶撇头:

「还是超渡我吧。」

他不那麽介意听到叶恩这个名字,当下的轻松感让他意识到他和海玫之间似乎变得更亲密了,他以前从来没有类似的感觉。

这让他胸有点难以言喻的灼热,那像是一股麻痒的电流钻过他的胸口,他肩膀挪了一下。

海玫立刻紧张起来:「怎麽了?是不是会痛?」

「没事。」

令岩抬了下左手,碰上海玫紧张的手掌。

「...你念你正在看的书就好了,其实什麽都无所谓,只要能听到你一直说话的声音,我就好多了。」

令岩将脸侧向海玫,轻轻哼笑了一声。

「而且,我相信这本书一定能立刻让我昏睡。」

海玫流转出笑意,开始慢慢念书给令岩听。

令岩开始希望海玫搬回来,回到原本的生活。

海玫迟迟没有松口答应,虽然知道这可能迟早会发生,对於令岩先主动开口这件事情也感到暗自高兴,然而她知道,这趟回去,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出院回家後,令岩已经恢复到大部分可以自理,海玫常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回来家里,多替令岩烧一壶开水、替他带炖汤和食物,主要也是为他替换包紮伤口和陪伴他回诊。

即使海玫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始终以目前租屋处离哥德小馆更近、租约还没到期、不想麻烦阿沪,暂时不考虑搬回去。

「等你手伤好再说吧,不然没人帮我搬。」

她轻巧地带过话题。

令岩正慵懒地把下巴抵在海玫头上,张开双手让她消毒手上的伤口。海玫推开他的头,这才终於出现足够的光线让她换药,无名指的断口处已经恢复平整,小指还不大能动,接缝处却没什麽异样,整只手乍看之下虽然有点突兀,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门铃响起。

海玫和令岩对看了一眼,这时候除了阿沪,不知道有谁会过来,海玫草草收拾下棉花棒和药水,前去开门。

门外站了一个笔挺瘦长的中年男子,他脱下的西装外套挂在手上,提着一个礼盒,男子看见她的瞬间有点惊讶,但随即恢复平常的眼神,重新扬起礼貌的笑容。

「您好,请问姜令岩在家吗?」

他的眼尾露出淡淡的鱼尾纹,却不掩他的英俊,浑身散发出从容优雅的绅士风度。

海玫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她将男子请进客厅坐,转身走进令岩的房间。

「令岩,经理来看你了。」

「很抱歉在我出国时发生这些事。」令岩才刚缓慢坐下,戴伦就站了起来,向他鞠躬道歉,海玫发现令岩随即起身阻止他。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愿离职的。」令岩低头:「对不起,我一直没联络你,也不准阿沪告诉你。」

「没事,我猜得出来你不说的原因。」戴伦挥手要令岩坐下,「我前几天去看叶恩和Creata了,伤得满严重的。」

海玫感觉到後颈紧绷了一下。

令岩从桌上拿起烟包递给经理,被经理拒绝了。

「他们要提告吗?」

「我告诉他们,我不追究他们绑架和伤害你们的事,条件是他们不能告。」戴伦顿了一下,摩娑着手指:「抱歉,我自作主张,如果......」「没关系,这样就好。」

令岩耸了下肩膀,头不耐烦地摇:

「主要是海玫没事,所以没关系。」

「你要再追求赔偿吗?我有认识的人。」

令岩继续摆头。

「追究他们的事就算了。」

「那……对方怎麽样?」

海玫终於迟疑地开口。

「叶恩一只眼暂时失明,还要再开刀取出玻璃碎片,Creata没什麽大碍,就是手断了不能工作。」

戴伦这时将眼角余光瞥向令岩受伤的左手。

「我去看叶恩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不太讲话。只承认他做了什麽事,也不看我,他似乎不想理这一切了。」

海玫能想像出他的样子,可惜她不敢、也不想去看他。

「另外,我已经开除他们了。」

令岩垂着眼,自顾自抽起菸来。海玫的胃开始感觉到一阵抽空,开始觉得有点坐立难安。

戴伦向前倾了倾身子,十指交握於前,带着淡淡的笑容:

「你什麽时候可以回来工作?」

海玫绷紧了神经,尽可能不动声色,来了,该来的还是要面对。

这就是她一直忧虑的问题。

她之所以不敢这麽快接受令岩,这麽快接受新关系,不乏这个因素。她从阿沪得知令岩当初离职的原因,就想过会有这样的可能性。以戴伦对令岩的器重,最大的威胁去掉的话,他很有可能再回去公关店工作。毕竟她也明白,这是令岩的舞台,他的事业与成就感。

而令岩这段期间却比以往任何时刻更依赖她、一点一点更加热烈地追求她,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热烈。

但他们之间还有好多问题没解决。

他们先前的平衡被破坏殆尽,而现在他们正要开始重新建立。

现在的她没办法再用同样淡漠的心态面对他的职业了。

她明白Narcissus对令岩的意义,甚至这就是令岩的一部分,但是她可以接受吗?

她可以接受这样的令岩,接受令岩的全部吗?

海玫在内心问自己,她始终逃避这个答案。

似乎不管令岩喜不喜欢她,她都忍不住逃离那条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令岩一直没说话,尽管戴伦再有耐心,也开始好奇为什麽他要考量这麽久。

海玫感觉自己像是个不该在此的存在,她的脚趾手指开始发冷,她现在好想躲进房间,不想听令岩说出口的答案。

她交叠握紧的手掌被令岩温柔的大手轻轻盖覆住。

海玫感受到粗糙的纱布触感,抬眼看他。

令岩的侧脸露出一种鲜少出现的细腻变化,他看向戴伦:

「……抱歉,这次可能没办法了。」

海玫瞪着令岩,後者却没看她,神情严肃又认真地看着他的前上司。

「令……」

海玫的声音梗在喉咙,令岩的手施了下力道,似乎在暗示她别开口。

「……对不起。」

戴伦和海玫一样吃惊,向来圆融的脸庞也掩藏不住他的愕然。「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吗?还是你的手怎……?」

令岩摇了摇头。

「我还是忠於Narcissus,请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忠心。」戴伦怔了怔,又被令岩使用忠心这个字给吓到,他开始觉得他变得不太一样。

对了,现在的他就像当时刚从大学退学一样,带点阴黑的、却意外纯粹的气质,那股魅惑人心的妖异不知道又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令岩的人生场景在他眼前重现了,这次却不再一样。

他再次惊叹令岩的多变与神秘,他点了点头,表示回应,并将眼神移向在旁的海玫。

「是因为你吧,令岩刚刚称呼你海玫?」

戴伦的眼神重新回复平静,亲切地问候,他从刚刚就注意到海玫一直很紧张,放缓了语气:

「所以,一直以来就是你照顾令岩罗,他把你藏得很好呢。」

戴伦的音调有种亲人的魔力,海玫僵硬得点下头,从他微眯的眼角感受到一种超龄的、与他职业相冲突的温暖与慈爱。

「我的员工造成你这麽大的伤害和惊吓,我在此向你道歉。」

戴伦说完向海玫低下了头。

「没事的!请不要这麽说,这跟经理无关的!」海玫慌忙挥手:

「谢谢经理,我一直透过令岩认识您,我觉得您很令人敬佩。」

戴伦一派轻松地笑了起来,将双手展开摆到沙发扶手上,领导者自持的独特气场散了开来。

「嗯……这情形我完全可以理解,我也经历过。」经理幽默得将手抵在下巴,露出调侃的笑容:「只是令岩居然也会有这一天啊。」

令岩尴尬地撇了下嘴角,将菸捻熄。

「不过,经过这次事件,我的确有在慎重考虑要不要继续找你回来。」

令岩看了眼自己的左手和身旁的海玫。

经理果然还是觉得他不适任了吧?

「你做这麽久,却从来没升迁,你从没想过跟我抱怨吗?」

令岩困愕了。

「做这个怎麽可能升迁?」

「啊,当然有啊,其实我刚才还没说完,你真的要拒绝这个工作吗?」

戴伦整张脸散发着带调皮的英气,迷人万千。

「来当我的特助吧。」

海玫睁大眼,戴伦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令岩双手垂到了腿上,困惑得蛤了一声,不知如何反应。

「不过不在Narcissus,是我的新公司,也是『公关』,不过是另一种。」戴伦幽默得自嘲,令岩还是不敢相信。

他指的是他要开一间公关公司。

「……我怎麽可能会呢?我只当过男公关。」

他楞楞吐出一句。

「你怎麽可能不会,这工作一样穿西装打领带,和人social,只是多了专案管理、领导和行政能力,你至少学过两年企管。」

「根本等於没学好吗。」

令岩哼了一声,他根本听不懂什麽叫专案管理。

「大学有种东西叫在职进修。」

戴伦笑容咧得超开,每次他要提新点子的时候,令岩总是类似的反应。

海玫眼神却亮了起来。

「我们C大有啊!快招生了呢,这种课程不太管你的过去学历,只要分数考得进去,通过面试就能念。虽然她是国立的,但我听说不难进!」

海玫牵住令岩的手,令岩转头偷偷瞪她,但海玫的双眼闪闪发亮。

「去嘛!不然我跟你一起报名嘛!」

「你C大生,跟我报名做什麽。」

「但我没学过企管嘛!这听起来很有趣啊!」

戴伦翘起腿来,从衬衫口袋抽出一张名片。

「当然不会一开始就叫你去上班,现在公司还在筹备,你这段期间先好好养身体,然後去申请看看,回去碰一点企管吧,遇到什麽困难可以跟我说,我cover你。」戴伦转头对海玫笑:「啊,海玫,一起上课也好,你们学费我出。」

令岩跟海玫齐齐望向戴伦,戴伦双手交握靠在肚子上。

「当作我投资你们,考过才能上班。海玫,你帮我盯着他,你感觉学什麽都很快。」

海玫只手掩住嘴,不敢相信整件事情的发展,她高兴又震颤,怯颤颤地向戴伦道谢。

令岩的思绪跟不上眼前的情况,愣在一旁,他已经好几年没读书了啊,怎麽可能说跟上就跟上?

但是他看见海玫笑得这麽开心,又能跟她一起,恐慌感随之降低了不少。

反正读书不是什麽坏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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