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惦记着昨天遇到的那个少年所说的报复，鹿鸣隔天依旧打起精神，脸上又是那张宜人的笑，见到她那副笑得温顺的样子，欧心里又开始不舒服了，但感觉到藏在暗处的鹫翅冰冷的注视，他也只好把那口气闷着，恭敬地欠了欠身，心里依旧有些排斥，真不知道她这些表面功夫是哪学来的，不知道她是装的还好，一知道就觉得恐怖的要死。
感觉到欧一瞬间的排斥，鹿鸣眼底闪过一抹苦笑，她还真不讨喜啊⋯⋯她到底哪里惹毛欧了，谁告诉她一下。
一身便装的鹿鸣让欧去向神社的人说一声，便请一位小见习生带路，到了一处空房更衣。
看着鹿鸣离开，欧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会客的正厅，照着规矩打了招呼，老住持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声音清澈有力，一开始欧还怀疑，这位老人家真的七十五岁了吗，挺起来跟四十几岁的壮年人一样。
恭敬地进了正厅，欧端正的行了礼，「住持大人，我灵川神社的准巫女长等等就到。」
「不急，还有两刻钟，你们准巫女长倒是来得早。」
老住持温和地笑着，眼底却带着担忧，先是巫女长的儿子来说有事相求，再来就是准巫女长千里迢迢地来拜访，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让灵川神社这麽焦急。
见老住持没有责怪，欧也就安静的待着，乖乖做一个晚辈，老住持也没特别说话，阳光透过拉门的和纸，为房间增添了一抹宁静的气息，正当老住持闭目养神时，拉门外传来了一道清丽的女声，听着如潺潺流水，令人心旷神怡、情绪平静，拉门被轻轻的拉开一条缝，纤细的手指扶上门的侧边，开了一半後，只见一个有着银白色长发的少女，但被门挡住了一半的身体，看得并不真切。
换了一只手彻底推开拉门，老住持这才看见了她那双灵动的双眼，湛蓝清澈如天，一身巫女的正装，全身散发着圣洁的气质，微微的笑跟她的人一样，让人看了很舒服，转身阖上拉门後，从容的到了老住持面前，深深地行了个端正的礼，缓缓地直起身，一张乾净的面容很是讨喜。
老住持眨了眨眼，差点没看痴了，他一瞬间还以为是哪路仙女来到了人间，要解救苍生於水火间，不是他夸张，这少女实在是⋯⋯太令人惊艳了，天生的巫女啊！
让老住持平复了一下情绪，鹿鸣轻声的开口，「老大人，鹿鸣贸然打扰了，十分抱歉。」
「哪里的是哪里的事，」老住持连忙摇头，正色看着眼前的少女，「老朽听说比叡山的巫女不凡，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让老朽开了眼界啊。」
「老大人夸张了，鹿鸣不过一名普通巫女，性情有些乖觉，哪能称得上不凡，还比不上摠见寺的神职人员端正。」
看着鹿鸣的笑彷佛能抚慰人心一般，老住持脸上严肃的表情也不自觉得和蔼了起来，「唉，鹿鸣就别客套了，此次能接待灵川的巫女，是敝寺的荣幸啊。」
「哪里的话，鹿鸣还想为突然打扰老大人致歉，现在就送上一份礼物，聊表灵川的心意。」鹿鸣垂下头，微微俯下身，用眼神示意欧出去拿东西进来，欧连忙起身，打开门走出去，只见一名白卫端着一箱不大不小的东西站着，见他出来便小心的递上，「欧大人，鸣大人吩咐，千万不可碰着摔着，还有转告鹿鸣巫女，此物难寻，万万不得失误。」
「知道了。」欧嘴上应着，心里却是一阵无言，为了让鸣跟鹿鸣感觉上是两个人，这家伙连借白卫的口警告自己都做出来了，都不觉得尴尬吗⋯⋯
⋯⋯算了，跟他无关。
欧想着，小心地端着木盒回到房中，鹿鸣回过身接过盒子，接着恭敬地把盒子放在自己的面前，微微低下头，「这是灵川的一点心意，请老大人笑纳。」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看着那只木盒，老住持连忙挥手，「真是的，说什麽歉礼呢，鹿鸣巫女不必拘束这些了。」
听见老住持这麽说，鹿鸣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的，一会儿才开口，「老大人，巫女长大人吩咐，务必要把这件神物交给老大人，鹿鸣不该用歉礼为名强迫老大人收下这份礼物，但⋯⋯这事⋯⋯」
「为何一定要将此物交予老朽⋯⋯？」
老住持疑惑的看着她，鹿鸣却只是摇了摇头，「鹿鸣不知，只是这件物品，巫女长黑雨大人相当郑重的吩咐，老大人一定需要这件物品。」
「这样吗⋯⋯」老住持犹豫着，看着那只木盒，看着他迟疑的样子，鹿鸣微微垂下眼，不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东西交出去，但不能逼紧，打定主意，鹿鸣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是一样，啊了一声，住持抬起头，「怎麽了吗？」
像是发现自己失态的小姑娘一样，鹿鸣「尴尬」的笑了笑，「说起来，黑雨大人还吩咐鹿鸣询问老大人一事。」
「老夫不才，不一定能解黑雨大人之惑⋯⋯？」老住持困惑的看着她，暂时把注意力从木盒上移开了。
鹿鸣思考了一会，接着带着有些疑惑的眼神开口，「黑雨大人说，她在一个月前做了一个梦，至今还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梦⋯⋯？难道是神明托梦？」老住持突然眼睛一亮，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欧悄悄睨了她一眼，来了来了，这家伙要开始说瞎话了⋯⋯他可从来没听母亲说，她做过什麽奇怪的梦。
鹿鸣为难的蹙起眉头，「这⋯⋯鹿鸣也不清楚，黑雨大人说，在梦中，她站在比叡山的云巅，看见比叡山背一团黑气笼罩，一条灿烂的小河在黑雾间若隐若现，就快要被黑雾吞噬，她望向京城的方向，只见一条金龙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腾天飞翔，却使不上力，这时一阵雄伟的吼声从多北传来，一头猛虎踩着风奔驰而来，随即，比叡山上的黑雾化成了璀璨的火焰！」说着，鹿鸣的眼神兴奋中带了点担忧，「老大人，这是不是说，比叡山最近会遭遇火灾呢⋯⋯」
听得正入神，突然鹿鸣打着不说了，老住持哪管她问了些什麽，只当她小女孩一个不懂事情轻重，总觉得这个梦境大有来头啊！「说説说，先说完梦境再来，猛虎跟金龙如何了？」
「这⋯⋯这，这金龙突然扬起头，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猛虎随即踏风而至，卷起一阵狂风，金龙借风土起了七彩祥云，腾云而起，在京都上空翻腾，猛虎留在地上，盘踞在京都边，似乎在替金龙守护京都的安危。」
住持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鹿鸣，那头金龙一定是指天皇陛下，至於猛虎⋯⋯他怎麽觉得，这头协助金龙腾而翔的猛虎说的正是信长大人呢！要知道信长大人要实现天下布武，这不是协助天皇安定国家是什麽，一定是这样，这是个暗示即将到来的太平盛世的梦啊！
不过说起来⋯⋯「比叡山的那条小溪怎麽了？」
是比叡山的巫女，一定最在意的是这个吧？怎麽可能没有後续？
果然，鹿鸣悠悠的开口，「那条小溪⋯⋯在猛虎的金火燃烧中从比叡山潺潺的流走，流向了猛虎奔来的方向，然後就不清楚了。」
「这样啊⋯⋯」老住持思考了一阵子，一条灿烂的小溪，小溪⋯⋯河川⋯⋯灵川神社⋯⋯啊！「小溪说的，就是被托梦的灵川神社啊！」
老住持突然双掌一拍，像是明白了一件了不起的是一样，欧实在不忍心说，他在心里快笑死了，鹿鸣这暗示的这麽明显，说谎还一脸「我真的不懂」的样子，他也是醉了。
老住持完全没发现欧略带怜悯的眼神，而是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的猜测，「那头猛虎来自东北，而东北的诸多国家中，现在最有希望扶持天皇的正是尾张国，所以那头猛虎一定是指信长大人，而灵川就是流向了安土城！」
至於那把烧掉比叡山的火⋯⋯老住持突然想起前一阵子的传言，听说信长大人要火烧比叡山⋯⋯这时，老住持越发确定，那头猛虎就是信长，而信长一把火烧尽了比叡山不详的气息，协助天皇恢复以往的地位，一定是这样，而灵川来到安土⋯⋯
突然，住持将目光落到木盒上，双眼闪过一抹了然，难不成⋯⋯「鹿鸣，我可以在这里打开这只盒子吗？」
「可以的，只是黑雨大人说，一打开後就请住持大人多多照顾灵川了⋯⋯？」
看着一脸不解的鹿鸣，住持轻笑了声，让一名见习生将盒子拿到自己面前，轻轻地打开，只见⋯⋯「这是⋯⋯灵川神社镇殿的神乐铃！」
鹿鸣讶异地瞪大双眼，猛的抬头看向一脸了然的老住持，深深的一拜，「还请老住持接受灵川神社的请求，虽然不解，但黑雨大人⋯⋯」
「没有的是没有的事。」看着一脸惶恐的鹿鸣，老住持苦笑着叹了口气，小心的收起神乐铃，没猜错的话，这只铃铛只有在重大庆典仪式中才会现身，要小心收好才是，「黑雨为灵川一番打算，老夫知道了，诸位随时可以来到摠见寺，正好我们没有巫女，住持祭典呢。」
老住持慈祥的一笑，这孩子之後也是摠见寺的巫女了，乖巧可爱的孩子人人爱，灵巧的孩子更是少见，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啊。
「那鹿鸣，就代黑雨大人谢过摠见寺住持大人的收留之恩，待猛虎圣火一过，相信太平盛世也不远了。」
露出可人的笑，鹿鸣跟老住持闲聊了几句後便先行告退，带着欧离开了房间，这才缓了口气，好在说服人家了，幸好事先跟黑雨把东西要来了，不然说半天还不一定能让老大人知道他们的诚意，但用处最大的⋯⋯还是那场梦吧。
鹿鸣眼中闪过一抹深思，「鹫翅。」
「属下在。」鹫翅应声出现在两人面前，见到欧时，只是冷哼了声，满脸的冷淡，这才恭敬的看向鹿鸣，「鸣大人。」
「替我传讯息给各情报点，织田信长放火烧比叡山前夕，开始散播我刚刚说过的『梦境』的消息，务必让讯息尽速扩散。」
「是。」
鹫翅应完，便离开了，鹿鸣这时才转向欧，露出有些无奈的笑，「抱歉啦，临时想到，没跟你先通过气，好在老住持没有多问。」
「虽说黑雨是我母亲，但也不见得会跟我说，我只要说不知道就行。」欧不以为然地说道。
鹿鸣微微摇头，「不是这样，要是你说不知，恐怕老住持心里会产生怀疑，我一个人说的话，要老住持在没有其他证人的状况下全然相信也是有些玄的。」
「你是母亲的弟子。」
「是啊，要是刚刚到了那个地步，我也只能祈祷这身份足够份量了。」鹿鸣苦笑了下，随即伸了个懒腰，「好了，反正没事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啊？」欧看着她的背影，见她是真的要去山下找零食吃，连忙跟上，眼中带着不解，「你⋯⋯没生我的气了？」
「生气⋯⋯？」鹿鸣回过头，看着有些尴尬的欧，突然了然地一笑，眼中带上一抹苦涩，「如果你是说家康的事，我本来是生气的，但是⋯⋯你说对了，所以应该是我要跟你道歉，我自己连自己都认不清，对你发脾气，非常抱歉。」
说着，鹿鸣叹了口气，苦笑着望向天空，「我还不够机灵啊⋯⋯」
「⋯⋯不够机灵的人，不会临时想出那篇谎话连篇的梦境。」
欧别开头说道，鹿鸣微微回过头，轻声的一笑，「我就当你在安慰我了，不过呢，没谢礼。」
「你还会开玩笑，我真是开了眼界。」欧有些讶异的看向笑着，却表情苦涩的鹿鸣，接着沈默了下来。
鹿鸣缓缓闭上眼，接着再睁开时，眼睛清澈如水，「他说，我越来越有人气了，」苦笑了声，鹿鸣叹了口气，「不让人省心啊⋯⋯这个小孩子。」
她还要想想，怎麽处理这件事。
希望等他想清楚後，一切都会好起来。
「欧，明天启程回到灵川神社。」
「是！」
看着大步离去的鹿鸣，欧眼中闪过一抹苦笑，他怎麽突然觉的，这个女人没那麽讨厌了。
突然的，鹿鸣停下脚步，「白卫。」
「属下在。」
一名身穿白衣，面上戴着白色面纱的男人突然出现，鹿鸣思考了一会，最後还是叹了口气，真是⋯⋯她还是给小刺蝟顺顺毛吧，不然他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麽，「跟我来，我要你带东西给德川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