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说上次你问的问题在这本题库里，但他手边现在没这本，叫我先拿我的借你。」
「好喔，谢谢。」
视线不自觉朝门口看去，站在门边的女孩与站在外头的男孩正认真地说着什麽，夏子渊轻轻捏紧手中的笔。
他不是没有羡慕过别人都能用说的、用听的，与人正常的交流，而自己只能用比的、用写的，去猜测人们说话时是什麽语气。
只是他已经旁徨过并接受这个事实很久了，此刻那被他遗忘了许久的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甚至比以往更加强烈。
分不清到底是对自己残缺的无力多一点，还是对自己那快压抑不住的情绪多一些。
垂下眼帘，夏子渊盯着那本李敏许久没写的交流本出神，上次写的问大家生日是什麽时候的问题，只剩下李敏还没有写，他的手指在属於李敏的空格旁轻抚，虽然王欣仪已经替她回答了日期，可他仍固执地在等她自己写下答案。
移开视线，他拿起笔悬着许久，怎麽也没办法落下，试着压下那股因门外两人引起的烦躁，想要好好写些东西回应叶若兰最新写上的话题，但注意力却再次不听话地飘远。
上课钟声响起，李敏拿着试题回了位置上，嘴里还在念叨着刚刚杨启程说的页数，视线不经意落到夏子渊身上，一时微怔，他拿着笔在写交流本，那总是挂着笑的脸这会儿却异常地清冷，眉间细微紧皱的痕迹，与那掩在长长的睫毛下的桃花眼，看起来格外寂寥。
李敏坐回位置上，杨启程说的页数悄悄被挤出大脑，心里逐渐被对夏子渊的小小担心给占据，她犹豫再三，还是从包包里翻出了被她闲置三个礼拜的手机，低头传了一行简讯：『你今天怎麽了？好像有点没精神？』
放在抽屉的手机震动，夏子渊反射性地看了一眼，视线微顿，身体却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拿起了手机回应着：『功课有些地方不懂，等等下课有空吗？』
按下传送键的瞬间，他的理智才回笼过来，略带懊恼地再次打开讯息栏，想要打些什麽来告诉李敏不用特地空时间教他，因为自己已经占用了她很多念书的时间，放学再教他也可以，他不想让她为难。
但一行字还没打完，他却已经收到了回应，手机震动後，萤幕上显示着一个字：『有。』
於是一整节课，夏子渊都盯着黑板上的时钟看，看着秒针缓缓转动，好像自己盯着催促它，它就会跑快一点一样。
时针终於走到了整点，下课钟响，夏子渊飞快将刚刚找好的数学试题拿出来，桌上还摆着空白笔记本跟笔，方便她等等写任何字，然後将身子坐得笔直，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李敏很快就过来了，她用手语问着他哪里不懂，他就伸手指着桌上放好的题目，她便半弯着腰微微探头过来看，一手撑着他的椅背，一手靠在他的桌旁，夏子渊彷佛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和发梢传来的淡淡香味。
她看完题目後就稍稍移开一点，拿起笔记本与笔写下简单的算式，夏子渊偏过头看她专注的表情，耳边是她略微模糊的嗓音，也许是因为李敏的声音不大，或是他根本没有专心听她在说什麽，所以当她转过头来用手语问他听懂了没时，他还没回过神。
「子渊？」李敏迟疑地唤了他一声，夏子渊这才反应过来，低下头写下他刚刚没听清楚，请她再说一次的字句。
李敏便放慢速度，再次仔细地说了一遍，这次教完後，夏子渊就默默地点头表示他懂了，并用手语比划着谢谢，李敏回了一句不客气後，便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温书去了。
夏子渊低头将李敏刚刚写字的笔记本仔细地收了起来，这样就好，他想，别再打扰她念书了，等到考完试，他们就会回到原来那样的。
模拟考就这样一天一天逼近，众人也在各种不同原因下，拚命念起了书，顿时整个二年级的教室都是如同三年级教室一样的严肃氛围，而为期两天的模拟考终於到来。
教室里的座位被刻意拉得更远，抽屉全部净空，所有人被打乱顺序排进陌生的座位里，走廊上是一排排的学生书包，连监考老师都是从未见过的科任老师。
十二月份，气温正式进入冬天该有的寒冷，虽然李敏比任何人都还要早换下短袖，穿上学校发的不怎麽保暖的长袖，而且还穿了两件外套，长裤里翻开还是长到膝盖的长袜，但仍是被冷到在写考卷的时候不停轻轻跺脚，握着笔的手僵硬地差点写不了作文，在心底默默许下今年冬天还是去买个围巾跟手套，好确保自己明年学测可以好好发挥的愿望。
鼻尖一痒，她立刻丢下笔，用双手去摀住自己的鼻子，小声打了一个喷嚏，然後一面从口袋里拿出卫生纸擦拭着，一面在心里想在那之前可能要先去买口罩来戴。
下课时间，李敏就蹲在走廊上拿着书本看，叶若兰几个还在旁边调侃着说李敏根本不差那十分钟复习，她没理会她们，自顾自地揉着被冻得通红的鼻子，看着自己划的重点。
「话说子渊跑去哪了？」林诗晴在一旁背着英文单字，并低声问着。
「不晓得欸，我刚刚看他下楼了。」游可菁也小声回应着。
李敏其实也竖着耳朵偷听，但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应该专注在考试上，所以偷偷捏自己的大腿一把，然後把英文参考书上的句子默念了一遍。
预备钟响，还在临时抱佛脚的同学们都匆匆又翻了几页，才将书本塞回书包里，飞快地跑进教室找到位置坐下，李敏把铅笔跟橡皮擦拿出来摆好，便搓着手将目光移到最前排的空位上，那是夏子渊的座位，他们刚好被分在同一排，只是一个坐在最前面，一个坐在最後面，冷风会一直从後门灌进来的位置。
又是一阵风吹来，李敏缩着脖子想着，夏子渊怎麽还没回来，考试都要开始了。
片刻後，後门传来脚步声，李敏刚想转头去看是不是夏子渊，就已经有个熟悉的身影靠了过来，她只来得及瞥见夏子渊那修长的手指拿了一个东西，在经过她的位置时放在了她的桌上，然後他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
李敏有点无语地看着被摆在桌上的一次性口罩，这家伙原来是跑到保健室帮她拿口罩了吗？虽然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感冒，但的确戴着口罩比较保险不会传染给人，可是有必要在她刚刚只是打了几个喷嚏的情况下拿口罩给她吗？夏子渊到底有多怕她传染感冒给别人啊！
腹诽归腹诽，李敏还是乖乖把口罩拿起来戴上，被冻得呼吸有点塞住的鼻子瞬间通畅了些，李敏这才有点高兴地想着，口罩还是有这种功用的，夏子渊干得好。
考试钟声响起，监考老师走了进来开始发测验本，这节考的是英文，李敏拿到题目跟答案卡後迅速做起了选择题，过二十分钟後，听力测验开始播放，李敏才又翻回听力测验准备作答，她那天有跑去告诉老师听力测验的部分，夏子渊可能会有困难，老师的回答是模拟考尽力就好，正式考试时会有专门为了特殊学生而设的测验环境，李敏也就放心地转达给夏子渊听了。
不过英文作文才是最困难的那个，夏子渊还只能写点简单的句子，李敏乾脆就教他用简单的句子写文章，把握住不要拼错字跟文法正确就好，不求高分只求平均值。
在紧绷跟压抑的考试气氛下，两天的模拟考总算平安落幕，考完当天刚好是周五，李敏就放了自己跟夏子渊一天假，回家後精神放松地睡了一整个下午，吃过晚饭後还继续睡到隔天，那刚冒头的感冒症状一下子就不见了。
李敏拿出许久没碰的手机，正打算给姊姊传简讯说她考完模拟考的事，便发现夏子渊昨天晚上有传简讯给她，李敏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有点开来回应，打算明天再回覆，以达到减少两人过於频繁的简讯对话的目标。
於是原本在考完试後，终於敢放心传简讯给李敏的夏子渊，等了一整天也没有等到李敏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