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休息室的电视萤幕出现天尹集团董事长成威翔与设计师们接受采访的画面。
她的表情冷静，但抓着裙摆的双手却止不住颤抖。
她什麽都听不见，耳边传来嗡嗡声。
直到萤幕上的「他」开口说话。
「大家好，很高兴今天来到这里参与天尹的年度婚纱秀。」萤幕上俊逸沈稳、风度翩翩的男人接下发言权，流畅的口音几乎听不出他是台湾人。
我只知道，我并不爱你。这是千真万确的真心话。
「琴妮？」雅各在外头越来越急切地敲着门：「琴妮，开门。」
她应该已经忘了才是。
琴妮盯着镜子里化上完美妆容的脸蛋，穿着今日首次面世的新款婚纱，此刻她感到熟悉的，只有那双慌张的棕色瞳孔。
她被脸上温热的液体吓到，反射性抹去泪水。
「老天…」她还会为了他而哭吗？
五年了，不经意看到他的消息，她最多只是立刻移开视线，在一切回忆都太过清晰之前。可是现在他就在距离她不到十分钟的距离之外。而她的心仍然会因为他而颤动、慌张。
五年了，她没有再和任何一个男人交往过。有过几个追求者，但她不曾期待过他们能让她心动。就好像是，她把爱一个人的能力给关起来了一样。
五年了，再怎麽小心翼翼的避开，她还是逃不开有他的世界。过去她尚未成名之前，大型活动都还不太有机会碰到他。但如今，已经是首席代言模特儿…想避开都难。
「碰」的一声，休息室的门被撞开，琴妮也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雅各满头大汗、面露惧色，双手撑在他撞进来第一个摸到的椅子上──没有这张椅子他早就跟地板亲吻了。
「搞什…」他冲了过来，狠狠捏住琴妮的肩膀：「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她发誓，这是她见过雅各最man的一刻了。如果这一幕被记者捕捉到，她愿意无条件配合演出。
「呃，抱歉…我刚才有点失神了。」
「再怎麽失神也不能把所有人赶出去然後一个人锁在里面啊！你是笨蛋吗？如果出了什麽事怎麽办？」
她着实被雅各的愤怒给吓的回魂了。她确实是失控了，非常不专业。
「对不起。」
「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见她认真道歉，他也收起严厉的一面。琴妮向来非常自制，再怎麽想胡闹，工作的事情她从来不会随便应付。从踏入工作场所到褪去一切服装与装扮的过程，她都会保持在最佳合作状态。
所以今天的她非常不正常。这让他想起刚踏入这行没多久的她，非常不稳定。
琴妮张开嘴巴，有两秒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没，没事。抱歉，请他们进来吧，把衣服换下，妆我自己处理就好。」
雅各叹了口气，转过身把门关上，隔绝外头的耳朵。
「拜托你，不要用『没事』来敷衍我。这招可以骗得过别人但骗不过我的。我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你没兴趣还这麽了解你的男人，OK？」
「我真的…没事。只是看到以前的故友，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对，她还是可以侃侃而谈的，他们之间早就过去了。
「真的没事？」
「嗯。」
「好吧，那我赶紧叫他们进来帮你换衣服。噢对了，天尹又送了件新的衣服来给你。」她是天尹集团的代言人，自然出席公共场合的服装都会有人准备。
雅各打开门，催促着外头的工作人员赶紧进到休息室。
「这麽多衣服要换，我都不知道该觉得高兴还麻烦。」
雅各的顺风耳听见她这句埋怨，瞪大着眼睛从门口旋了回来。
「你这女人给我识相点，全天下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死你了，你还敢给我抱怨？」
「任何把这句话讲出去做文章的家伙，被我知道你们一辈子别想在时尚界混，知道吗？」雅各威胁着现场的工作人员。金牌经纪人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只有跑跑腿、撑撑伞的菜鸟可没他这种呼风唤雨的本事。
琴妮心虚的吐了吐舌头，深知自己失言还差点坏了新合约的形象。
唉，都是那个男人害的！
「哈啾！」刚走进餐厅的汤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天尹圆环的顶楼餐厅还有现场live演奏的乐团与跳舞的地方。这里的人跳的不是华尔兹就是探戈、伦巴之类的社交舞，且还是付费会员制，所以并不像一般夜店那样人声吵杂。
整层楼有三面是整片的落地窗，洛杉矶的都市夜景一览无遗。偌大的空间，尽管每个座位区都相隔一段距离，仍然可以容纳不少的人数，那规模可见之大。
他在接近舞池旁的座位区找到自己的母亲。
「老妈。」
吕月霞穿着淡雅的浅绿色旗袍，尽管年近六十，她仍富有韵味，开朗的性格更使她看来年轻了十岁。
「儿子！来，坐。」吕月霞开心的勾着儿子的手：「哎哟～我的宝贝儿子越来越帅了。你爸呢？你们不是一起在会场的吗？」
「被几个老板缠住了，我实在没体力跟他们耗，只好先尿遁。」他才刚到洛杉矶，可没有闲情逸致陪一群讲话不着边际的老人聊天。那是身为董事长的老爸的工作。
「兰妮公司有事走不开，下次再带她回来看看你和老爸。」
「恩。」
吕月霞漠不关心的应声，抬头看见琴妮眼神才恢复刚才的喜悦。
她原本是不想强迫琴妮来聚餐的，但方才电话中还是忍不住问她要不要一起上来用餐，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也许，五年过去，她已经有些释怀了？
「妈咪。」
「来啦？坐吧。」吕月霞笑着拍拍身边的椅子。「等一等你们老爸，他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琴妮微微笑着，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他们这样算是兄妹、还是前夫妻？
他不自在地僵直着背脊，看着她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地盯着他。
这是琴妮最擅长的事情──扬起最礼貌、最有距离感、最没有感情、但是也最温柔的笑容看着「标的物」。
「嗨，好久不见…汤姆。」
「好久不见。」
她的反应比他预期中的还自然许多。五年过去了，他发现自己看着她能够正视自己的眼睛这件事情，竟让他感到心中的一颗大石放下了。五年前她痛哭的画面一直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曾经深深伤了她…以一种他自己都不了解的程度。
成威翔终於到餐厅後，「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用着餐，聊着天。
琴妮现在非常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叫雅各去接几部电影来演。她根本就不想跟他聊天。她不想知道他在台湾过得怎麽样、对洛杉矶有哪些印象、有没有打算安排哪里旧地重游；她更不想提到工作。他是她的「老板」，尽管聘用她的人是妈咪，但他仍然是「盖章同意」的那个人。他为甚麽要同意？难道他对当年的事情一点感受都没有吗？
哈，当然没有。他不爱她，不记得他们那段恋情。说来可笑，他们只不过接过几次吻，牵了几次手拥过几次抱……她为甚麽就不能好好向前走，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她其实可以忽视这段过去好好过日子。
在这个圈子打转必须要和太多人交际，身为一个形象模特儿，她的日常生活已经习惯为每个小细节再三琢磨才行动。这样子忙碌的她，几乎不再会想起他。可每当她想抛下这段过去，重新接纳追求者时，他笑着看着她的脸，总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出来。
呵……因为她，不甘心。
天允的爸妈对她很好，认她做乾女儿，她叫他们爹地跟妈咪，比她自己叫自己的父母还要亲。她在美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发展自己的娱乐事业，她做的很好，几乎不敢相信她会如此胜任这份工作。
茜茜还是嫁给了常弈哥，经过不容易的抗争，爸妈才终於接受。而她…选择逃离对她太过冷酷的父亲。
雅苹呢？也是在一间大公司里任职，听说和公司的主管经常起口角，她说对方三不五时就要找她麻烦，甚至表明看她生气是很有趣的事。
她想，雅苹是被爱情盯上了还不晓得。
这些，她都好想找人分享。
她还是会在夜深人静想起那个在别人面前谦和却疏远，在她面前温情地包容的男人。
可那个男人早已不存在。她早就在看见他交女朋友的新闻後就停止妄想他恢复记忆的那刻了…她曾经怨怼过老天，为甚麽要这样对待她？出生在富裕却不被父亲疼爱的家庭，好不容易以为遇到真爱，却硬生生的被抽离…那些钻牛角尖的日子让她难过得很，花了很长时间才释怀。
如今，纠结那些也无济於事啊。
饭局结束後，成威翔夫妇打道回府之前，叮嘱儿子务必要将琴妮安全送到家。
「妈咪，小麦会来载我，不必麻烦…汤姆了。」她试过好几次，还是喊不出他的名字。算了，不过就是个名字，有差吗？
「我会把她安全送到家的。」汤姆不顾她的反对，答应了母亲的委托。
送走父母後，他转过身看着她，用她再熟悉不过的「陌生眼神」。
「走吧，我的车停在地下室。」
「…好吧。」也许，她得要这样亲自面对他才能放下。
这是为了走过这一段，好迎接崭新的未来。琴妮这麽告诉自己。
他们一路上的对谈生疏而有礼，直到她下车的前一刻。
「菁菁。」从再次见面到现在，他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用他那熟悉再不过的语调。
她忽视心里一闪而过的刺痛，收回拉开门把的手，顿了一秒才扬起平易近人的微笑後转头看向他。
「怎麽了吗？」
「你…」过得好吗？
「嗯？」
「你…还有个娃娃在我那里。」
在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挑错方向转话题了。他不知道为甚麽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在平静的夜晚尾声时提起那或许对她来说是特别的纪念品。
但他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狠不下心扔掉，也没办法面对那只熊。「天天」，陈子茜告诉他这是那只熊的名字。天天的存在不断提醒着他，自己遗失了很多人说对他很重要的六个月。
「在你出车祸之前…是你把我拉回来，才让我和茜茜现在能在一起的。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我一直没来的及跟你说声谢谢。」
五年前，常弈私底下告诉他这番话。
「我觉得自己亏欠你，不，亏欠菁菁最多…这麽说也许对你来讲很不公平，可是，你把所有事情忘记了，你只要花一点时间就可以重新振作起来，但对记得一切的菁菁来说，太痛苦、太可怜了。如果不是我…你们现在也许很幸福。对不起。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来了，你想狠狠揍我一顿我都没话说。」
他没办法体会常弈所形容的幸福是什麽，因为他什麽都不记得。
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她曾经过得不算快乐。他们离婚後，她甚至因此与亲人分裂。
五年来，知道她过得越来越好，知道父母疼爱着她，他多少为此感到欣慰。至少当初的放手，让她能够自由的追求自己的人生。
可方才，他发现当初自己选择用最懦弱的方式「补偿」她，他甚至没有想过要让记忆恢复。
没有人理解他的悲哀。
他的理智叫他必须想起来，他不愿任人宰割的骄傲又逼他逃开。
他埋首工作，扩展版图，准备继承家业…甚至准备将婚姻也贡献给集团。然而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她那一秒的僵硬，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自欺欺人。当年的他是个自私的混蛋，今天的他是个莽撞的白痴。
「菁菁，我…」
「扔了吧。」她嘴角勉强往上扯了一下：「这样对你我都好。」这一次，她不带着面具和他说话，苦笑着说：「不需要放在心上。我不是当初的陈子菁，你也不是当初的成天允。现在的我们不也过得很好吗？那个娃娃，丢了吧。」
他怔怔看着她释怀的笑着，向他挥一挥手後便下车了。
…我不想要永远都只能依赖你。你要给我一些面对困难的能力，不然有一天，连我都会厌倦我自己的。
成天允呆看着她消失在大门的背影。
「菁菁...」
就像五年前他要丢掉天天一样，这一次，像是记忆回溯般的声音，多年後又在他脑海里响起。
心就像是被卷了起来一样的绞痛。
抚着心脏，他想起林安娜多年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越晚想起来，你会越痛恨你自己。
正是这样的声音，让他害怕记起一切。
数日後。
吵杂的铃声在清晨响了起来。
该死，哪个乌龟王八蛋？不知道她昨天才结束长达三天的拍摄工作吗？天杀的王八蛋…
「最好是够重要的事情要你在早上六点半把我挖起来。」她惯性的劈头就用英文对话。她猜想不是雅各就是一些圈子里的模特儿同事。
「抱歉，我还在调时差。」故友的声音自话筒中传出。
琴妮瞬地睁开眼，惊喜大喊：「小杰？」
蒋文杰呵呵笑了几声，两人双双收线。二十分钟过後，她已经整理好自己，穿着新衣服出现，脸上还画着完好的妆。
「不是吧？跟我出来有必要这麽『讲求完美』吗？」他挑眉看着好友身上的名牌休闲套装，又嗤笑着看她脸上的妆。
「你不懂，那个『形象代言人』的合约把我搞惨了。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签的合约，」好像是她自己：「现在我一年四季二十四个小时都代表着『天尹集团』四个字。」
「老天…至於吗？代价是什麽？」
「你说除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高级服饰和化妆品吗？」琴妮手臂搭在他肩上：「再过不到几年我就可以放心的退休，嚣张的环游世界，环游世界完了我还能继续环游世界，估计到我老死都没问题…如果我可以活那麽久的话。你说，代价算高吗？」
「呿，那个家伙只想的到这种方式…照顾你？」他把「弥补」两个字吞下去。陈子菁最痛恨的就是这两个字。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五年前在美国遇到她时，他当时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缘分很奇妙，向来有话直说的他，在不同的情况之下他成为了她在美国少数的朋友之一，而不是那个在舞会会场自以为是下结论的王八蛋。
当他随着时间了解她，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他对她有无数的同情。
「不要可怜我，如果要可怜我就别当朋友。」当时的她冷冷的这样说了一句。
他对成天允的同情远远不及对陈子菁的疼惜。
琴妮笑笑地没回应他的问题。
「你刚从香港回来，走，我带你去吃好料的。」她拍拍他的肩膀，戴上墨镜後理所当然地坐上他车子的副驾驶座。
他们总是久久见一次面，每次见面就会到处吃喝玩乐。蒋文杰的个性很实在也很直率，跟她有一点像，也许就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跟他相处很自在。但蒋文杰比她来的理性许多，这也是为甚麽他做得来企管顾问这种工作，一天到晚飞来飞去，调时差的时候还要跟客户开会。
他们会一起吃早餐，一起运动，一起看电影，一起谈天说笑，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产生什麽奇怪的情愫。可以说是一种惺惺相惜的友情吧。
只不过，这样的关系在别人眼里是越看越有戏。
一边咬着冰淇淋，琴妮一边看着熙往襄来的人潮。
「我跟他见面了。」
「嗯。」蒋文杰并不意外，他在报纸上看到新闻时就知道了，所以一到美国就打给她。
「你真的不跳槽吗？」
「我不能对不起爹地跟妈咪。」
「你应该很清楚这是藉口。」蒋文杰耸耸肩说道。
琴妮沈默了一下子。
她慢慢扬起一抹苦笑，看了他一眼。
「也许吧。」
她还是舍不得，完全将他从生命里剔除掉。
即使…他已经忘了她。
穿着一袭贴身的黑色礼服，脖子上戴着简约但精致高贵的垂吊项链，琴妮踩着黑面红底的细跟鞋走出大楼。
待她坐上後座，雅各开始跟她更新最近的行程，她一边听着，心里一边分心。
昨晚，她梦见他们当初仍在一起的情景。他们第一次跳舞时的针锋相对；他们在夜市时的那一个吻；他轻轻搂着她的肩膀，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她：相信我……
当她在他那双冷漠的黑眸中惊醒时，脸上布满了许久未见的泪水。
她这辈子只爱过这麽一个男人，在那短短的六个月内。而那个男人在为她姊姊追回幸福之後，把他们之间的一切无条件抹去了。
当时的她还很年轻气盛。离开台湾的她，有一阵子觉得自责不已。她想过自己是否背弃了他们之间曾有的情感。她在他遗失记忆的时候像个懦夫一样弃械逃跑了。
「琴妮？」
「我在听。」
雅各将手上的月程表收起，翘起二郎腿盯着她。
「是他对吧？汤姆．成，中文本名叫成天允。他就是当初抛弃你的男人。」
「…他没有抛弃我。我们只是…离婚了。」
「离婚？！」雅各震惊地大喊，把小麦吓了一跳，车子因此晃动了一下才回到正轨上。
「是我叫小杰别告诉任何人的。我知道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但我认为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上帝，这件事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但那不包含我好吗？你知道他已经有论及婚嫁的女友了吧？那个女强人兰妮，她可不是省油的灯，要是这时候你真的传出曾经跟天尹执行长有什麽，别说这八卦是负面新闻对你有多少影响，兰妮有的是办法搞垮你。」
「论及婚嫁」四个字像细针一样刺进她心里。
她看向窗外，说话的语气冷淡。
「我知道。而且他们两个人结婚对双方的事业有再好不过的帮助了。」她讽刺一笑：「你放心吧。我们当初已经把琴妮这个名字与陈子菁的历史尽可能撇清，不会有人挖出这件事的。」当时移居来美国，出道没多久妈咪他们就已经跟几家具影响力的报章杂志打好关系。现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孤儿，从小就在他们家长大，和汤姆·成是近似青梅竹马的关系。
呵，青梅竹马。有他们这麽不熟、巴不得永远不要见面的青梅竹马吗？
「最好不会，没血缘关系的，多的是故事写。」
「最多就是让小杰多回来聚聚罗～」琴妮眼神慧黠眨了眨，雅各的脸色才和缓一点。「反正他也不会爱上我，我也不可能喜欢他，让他来当挡箭牌刚好嘛！你说是吧，雅各？」
「哼。算你跟我那麽多年情分还有些默契。待会会由他跟你一起出席晚会，我有些小艺人的事情要处理。」
「真的假的？这麽快就要陷他於不义？」
「把他锁在你身边刚好而已。就不懂明明可以选择坐镇在美国，干什麽一天到晚要飞来飞去。」
琴妮看着谈起恋人就眉飞色舞的雅各，轻轻笑了笑。
今天的晚会排场比拟奥斯卡一般盛大。车子才刚抵达门口，工作人员尽责地替她打开车门，蒋文杰早已穿着铁灰色西装站在一旁迎接她。车门关上也打断了蒋文杰与雅各之间的视线交流。
「行了，人都走远了，今天的主角是我，我才是你应该要细心问候体贴照料的对象，OK？」
「是。请问琴妮小姐需要小便还是大便吗？需不需要帮你借轮椅？还是尿袋？」
「你个王八蛋…」她绽笑着捏他的手臂。
闪烁不停地镁光灯让两人暂时停止交谈，琴妮又戴上她的专业亲切笑容，勾着蒋文杰的手，两人相携走上一路延伸到大门的红毯。短短一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却因媒体不停发问而耗费少说十五分钟。
「琴妮小姐，请问这位就是当日与你一同出游的男朋友吗？」
琴妮微微一笑没说话。
「请问这位男士是您的男朋友吗？先生，请问您知道您的女友与天尹执行长以及市长各有传出绯闻的事情吗？您对这件事情有什麽看法呢？」
蒋文杰挑着眉，好玩地扬起笑容，虽然是用极小声的音量和她说话，保险起见他还是说中文。
「原来当名模可以看到这麽滑稽的一幕？请问琴妮小姐有想过一拳打在这个记者脸上吗？」
琴妮像是听见他说了什麽暖心的话一样，璨笑着抚着他的手臂：「经常。」
两人的互动此刻充满暧昧不明的讯息，各家媒体用力拍着照，开心今晚回去终於有篇八卦题材可写了。
另一头，成天允和女伴兰妮也抵达到现场，现场记者又一窝蜂的挤了上去，让他们终於得以喘息，顺利进入会场。
「汤姆，请问您知道琴妮有男朋友的事情吗？」
汤姆保持着礼貌的笑容，眼底却浮现一丝冷意，让发问的记者不由得一缩。
「那有什麽吗？能力优秀、年轻貌美，有对象是很正常的事。」兰妮在一旁说道。
「兰妮，你对於未婚夫跟公司合作名模传出绯闻有什麽想法？」
「显然她现在身边的男子才是她的Mr.Right，就让我们祝福这对佳偶，不要再传这种谣言中伤彼此了。」兰妮淡漠的回应。
她喜欢汤姆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喜欢他的果断与自信，更佩服他替天尹集团开拓前所未有的版图。当初追求他之前，两人早就在事业上合作不少次。自信高傲的兰妮并不认为自己的条件输给任何女人：国际女鞋品牌总监的头衔、高挑美丽又聪慧，许多人暗地里都说她会是下一任CEO人选。
这次的晚会是由各大品牌赞助举办的活动。首先会由各家派出一名代表设计师的作品为主题走秀，接着是交流餐会与跳舞时间。
秀场色彩以银色与黑色为主，动线则是圆形路线。大门走进来就能看见会场中间偌大的圆型黑色舞池，四人一桌的餐席围绕在外，最外层则架起马蹄形的舞台。
两对伴侣在会场内相遇，客套应对凌驾着四人之间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兰妮小姐，久仰大名。」琴妮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笑容非常虚伪，她根本没办法完全戴上面具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就像是过去的自己，拥有能让成天允考虑的「家世条件」，只是，兰妮比她更有实力。
「很高兴终於能见到汤姆的妹妹。」
蒋文杰忍不住为这句话呛笑了一下，旋即收了起来。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男友曾和「妹妹」结婚，不知会有何感想？
「这位是？」兰妮看出蒋文杰眼中毫不修饰的嘲笑，直接的敌意让她疑惑。
「叫我杰克就可以。两位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真是荣幸。」他和两人握手。
「天允、菁菁！」吕月霞与成威翔自不远处笑着走近他们。
「妈咪、爹地。」
琴妮脸上放松真诚的笑容，让汤姆瞬间有些嫉妒自己的双亲。
「我的宝贝菁菁真是太漂亮了。」吕月霞高兴地拉起她的手。「小杰也来了？对了，你上次帮我买的那幅画真的太美了，我都还没跟你道谢呢。」
「是菁菁对伯母一直很挂心，一再请我要多留意这方面的东西，毕竟她比较难到处跑。」
「妈，你什麽时候有在收藏画，我怎麽不知道？」成天允问道。
「你这臭小子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我看根本你才是乾儿子、菁菁才是我的女儿呢。」
汤姆无奈一笑，转而介绍着身边的佳人。
「爸、妈，这位是兰妮。」
「你好，成先生、成夫人。」
成威翔礼貌地点点头，吕月霞像是现在才发现这边站了个外国人一样，皮笑肉不笑看着兰妮，让现场陷入尴尬的沈默约莫五秒，她才缓缓开口说话。
「你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事业有成，又聪明。」
兰妮故作谦虚一笑。
「谢谢。」
「你们打算结婚吗？」吕月霞单刀直入地问。
兰妮的笑渐渐变得尴尬。她曾和汤姆讨论过这件事，但汤姆的回应始终都在打模糊仗。
现场除了一脸看好戏的蒋文杰之外，纷纷一窒。
「妈…」
「我儿子是个蠢蛋，如果他娶的人也是，我宁可跳河自尽也不想参加他的婚礼。」
兰妮看了看汤姆，扬起骄傲的笑容。
「我爱他。」她的意思是说她爱汤姆自由自信的个性，以及过人的经商手腕，就跟她一样是属於赢家。
「是吗？」吕月霞不相信的笑了。「就算他不是天尹集团的执行长？」
「…当然。」一样的笑容，兰妮的语气却多了点不确定。就算不是执行长，依汤姆的聪明才智，肯定也会是相当成功的企业家。
「就算他老爸是个赌鬼、又欠一屁股高利贷、学历低还只是个小小的业务员，你也非他不嫁吗？」
母亲熟悉的声音与语调在汤姆耳边响起，他觉得这种内容好像似曾相似…但并不是英文。
就算她老爸是个赌鬼、又欠一屁股高利贷、学历低还只是个行政助理，你也非她不娶吗？
他想起当时的他才刚决定要娶陈家千金，而远在美国的母亲听到这件事坚决反对。
「汤姆去当业务员实在太浪费了…」
「我没问你这个，我只问你，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嫁给他？即使他破产了？」
破产？赌鬼？兰妮来回看着这对帅气十足的父子档，不太确定吕月霞是在说笑还是测试她。要是这只是测试，她当然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或者，这是个警告？但她可从来没听过天尹的营运状况出过什麽问题…
汤姆将注意力拉回现场，握住兰妮的肩膀礼貌性一笑，阻止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继续。
琴妮下意识偏过头，不自在的伸出右手抓住左手臂，细心的蒋文杰将好友搂进怀里，希望能让她好受一点。
「妈，不要危言耸听，你儿子要破产还真不容易。」
吕月霞叹气摇摇头。
「秀就快开始了，我们先过去吧。」
汤姆看着跟在父母後头的琴妮，眼神不由自主锁在蒋文杰搭在她背上的手，心里一阵不舒适。
「看来你妈不是很喜欢我。」兰妮说。
「…她只是担心而已。」
「担心什麽？」
是啊，担心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