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宋萧被一通电话惊扰，被召唤到系办帮忙，扛着人情压力，前一秒还惺忪嗫嚅，立刻甩甩脑袋，找回清明的神智，俐落洗漱更衣，妆都没有化，外头飘着绵绵细雨。
球经面试的今天，天气就特别不给脸。
一天的开始就好糟糕啊。
幸好选了防水的深色鞋款，失神踩进小水坑，她努力撑起微笑，还没化妆，不怕雨，但是气色肯定很差。
帮忙跑了一个上午的公文，中午休息时间抽空在系办借了位置化妆，一个不漏的全妆，唇膏却是选了保守的润粉，还拿出小电棒卷补救一下我台风过境的浏海。
面试没有顺序公告，听说是五十个候选者，乍听来需要面试许多人，但是，必须想，全校几千个学生只有五十个人拥有所谓门票，惨不忍睹。
不敢跑起来，怕出差错，宋萧抵达时候已经进行到後半了，向队伍张望一会儿，大概是倒数第二或第三个面试者。
前面一个同学被诵读了名字，由宇文孝带领进去。瞧见还算熟悉的脸孔，不但没有让宋萧宽心，反倒是漫起更巨大的紧张。
怎麽觉得很心虚啊……她摸摸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下一个就是我……
宋萧宋萧，待会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发抖，求你了。
一分一秒流逝，明明三分钟时间，却感觉只有一秒，飞快就轮到她。她腿软了软，想弃甲逃跑了。
「宋萧。」
「这里。」
「进来吧、进来吧。」
……眉角一抽，宋萧微微侧过头，瞄一眼宇文孝，怎麽有一瞬间就变得轻浮的错觉？
满满的痞气。
即便如此，她依旧力持神色不变，嘴角弯着轻浅恰好的弧度，不失礼节，不带局促，但是缩在鞋里的脚趾却曲得死紧，紧张到想哭啊。
路线引导的宇文孝嘿嘿嘻笑，熟稔的在宋萧身边探头，「别紧张啊，虽然没几个人见到我们队长不紧张的，刚刚不是还有闲情偷看我吗？淡定点。」
她顿时气虚，「……我没有。」干麽说出来……
观察一秒也能被抓包。呜呜呜呜，夏阳学长也在啊。
「明明就有，我……」
「宇文孝你好吵。」
坐在主位的尹墨司疏淡合宜的眉轻凝，深邃的眸光似乎有星辉落进，沉稳而睿智，彷佛没有事情能在他眼里隐瞒，所有都透彻起来。
宋萧压着心口的凉意，有点怂。
他与生俱来的清冷气息磅礡，如传言所说，他攥紧了所有光源，任何挣扎和努力在他面前似乎都低到尘埃里。
对上他，她忽然脑袋空白，准备好的一句自我介绍都不记得。
望着他深潭一样的眼眸，一切杂音讯息都淡了出去，思绪却是被执抝卷了进去他一览无遗的深邃。
「宋萧？」
♥
半晌，清冷的嗓音在空气中扬起，好似拂过肌肤，激起战栗。
「你好，我是企管二宋萧。」
克制住不要慌乱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但不减抑扬顿挫地背出前一天拟好的稿，不会显得太庄重严肃，也不能显得轻浮失礼。
倏地，撑着脑袋的夏阳起身，随意挪开椅子，走到後方的长椅斜斜躺下，修长笔直的双腿轻轻交叠着，他摆横了手机，似乎旁若无人看起影片。
前些时候跟宋萧谈笑风生的宇文孝学长挠挠头，陷入要不要出声提醒的窘境，一下子显得比面试者要坐立难安。他瞅瞅身边的队长，瞧瞧没心没肺的队员。
无视他的小眼神，尹墨司收起笔，波澜不惊，眼底碎着幽静的光，沉稳且不可预测，让人心口一窒，无法动弹，宋萧抿了唇。
「有什麽问题要问？」
「……哎？」
她抬眼望过去。
他乾净的脸庞依旧，微敛的下颚线条分明好看，却彷佛削出一股冷峻，冷漠是他所有的气息，不单是声息语气，他的衬衫平整无痕，衣袖微微卷到肘处，裸露的臂膀曲线恰好有度。
「工作内容、工作待遇，工作时间，没有要问的？」
宋萧吞了口水，犹豫片刻，迟疑又唯诺的开口，「……依照你们的规定。」
他的眼底掠过笑意，不带情绪，「我们不是要收烂好人，宋萧。」
「我……」
他的话并不带着恶意或指责，可是，就是令人心生畏惧。
不着痕迹捏紧衣角，她压抑着起伏的胸口，慢慢呼吸着，调适紧张。与此同时，紧掩的铝门被推开，窜出一颗陌生的脑袋，晃着手腕的电子表。
「学长，时间快到了，剩下外面两个人，十分钟应该可以解决吧？不然学长会赶不上发表会。」
发表会……原来，所以才会穿着正装。
修剪得彷佛无欲则刚，冷傲禁慾的小说人物形象，美好到不真实。
他颔首轻声应诺，低低沉沉的单字音自喉咙震荡出，格外慵懒性感。他歪过脑袋，舒展了原先屈拢的双腿，视线不避不讳落在宋萧身上。
宋萧从小巧的侧背包抽出一张铺着表格的纸，小碎步到他面前，缓缓从桌角推到他手边，明明是几秒钟的过程，却感到世纪长久。
「这是我的课表，还有我课外实习的时间，其余的时间都可以配合。」
我没有错看他隽黑眼眸里清亮的光，他漫不经心的瞥过。
「假日也可以？」
她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垂着脑袋的角度，宋萧错过尹墨司眼底一闪即逝的好笑。「外县市比赛也能跟？交通费公费支出。」
宋萧眨眨眼，好像能参与到不得了的盛况。「可以的。」
「你没有打工。」
「这学期没有。」她没有注意到他用了肯定句收尾。只深怕尹墨司觉得自己是五谷不分的公主，宋萧补述，「因为这个实习是有支薪的，我就先停职原本的工读。」
「企管系的，数学应该不差？」
「还、还过得去。」微积分差强人意，挨着边缘擦过。
宋萧闭好嘴，不能诚实泄漏太多。
「宇文孝算数太差，球队缺总务的职位。」
「咦——队长我是忍辱负重接下大家都不愿意干的活……好，没事，我闭嘴。」
「钱……不好算吗？」
「没有，因为懒惰，他猜拳输了，所以必须接。」
闻言，她笑起来，眼底一片灿烂，心情轻松不少，声息温软动人。
「总务的工作我也可以做。」
「嗯，後天下午五点半直接过去休息室，其他细节当天会告诉你。」
反转快速得她惊愕，「所以……所以我录取了？」
「不想要？」
亲眼见到眼前高傲沉静的男生扬起的眉，带着桀骜的探询，充满自信与清冷，一面单手拽着领带打理仪容，姿势分明不羁，莫名有股冷肃意味。宋萧怔了怔，有些喘不过气。
快速摇摇头，眨眨眼，她後退一步，下意识鞠躬，「要……谢谢学长。」……厚爱，及时煞住未完的字句。
「嗯。」
他不再关注我，宋萧一时走也不是，停留也不知道要等什麽，可是总有一种危机感，不敢轻举妄动。
尹墨司沉喊夏阳，声息听不出喜怒，「起来面试完，我要先离开。」
没有被打扰的烦躁，夏阳掀了眼皮，假寐的动作松动，眼神闪过诧异，好似瞄了宋萧一眼，转了转皮质腕带的表，落座在尹墨司原本的位置，声音低低的，语气漫不经心。
「收报名表就行？」
「随你。」
宇文孝倒是抢先跳脚，但还记得压下分贝，「喂，就算确定要录取宋萧小学妹，也把最後的面试套路做全吧，免得被说我们开後门。」
「你有意见你来？」
「咳咳，我没你英俊、没你有气势，还是您老上吧。」
尹墨司拎起铁灰色西装外套搭上，似乎真的不打算理会面试的後续，任由两人推诿责任，超乎想像的恣意妄为，脚步在经过宋萧身侧时候顿下。
她以为他会经过。
然而，他却是不偏不倚停留，停留在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地方。
「不走？还有话要说？」
「……没有。」
他眉眼微敛，唇角微动，嗓音低润，「那一起走吧。」
欸——ㄧ、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