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每下过一场雨,气温就会再升高一些。当梅雨季结束的时候,宣告夏天正式来临。
雪代巴来到「小荻屋」已经月余,除了老板娘交办采买之外,几乎足不出户。
烧饭洒扫、洗衣擦地什麽粗活都能做,更让人惊讶的是她还懂一点花艺及茶道,更是写得一手好字。
该是好梦连连的深夜,女侍们共寝的房内传来希希簌簌的微弱声响,雪代就着烛火写日记。
像突然想到什麽,她放下笔,拿起面前的怀剑,缓缓抽出。
左手食指轻抹刀刃。秀眉微蹙,一滴红色水珠滑下亮熀熀的刀身,跌在粗糙的纸页上晕出一朵小花。
雪代瞅着指腹上的血痕,神情漠然。
就连这麽小的伤口,其实也是会痛的……那麽,脸颊呢?
同一个尚未成眠的夜,绯村坐在窗边掷着陀螺。
一枚从小陪伴他的陀螺。
那是同样落入人口贩子手中的霞姊姊馈赠给他。他们才认识一天,也只相处过一天。
人口贩子的车队被强盗袭击,霞姊姊与另外两位姊姊为了保护他而死。并且,她们直到临死之前,都还在苦苦哀求强盗们放过当时年幼的他。
『除了爹娘,你也把盗贼埋葬了吗?』
『他们是人口贩子,爹娘因为霍乱病死了。但是,无论是人口贩子还是盗贼,死了之後就只是一具屍体。』
『这三个石坟是?』
『霞姊姊、茜姐姐、樱姊姊。本来想说只有我是男孩子,不惜拚死也要保护她们的,反而却是她们舍身保护我,只因为我是小孩子……我想,起码要找好一点的石头为她们造坟,但这里只有这个,连朵花也没有……』
『这些酒,就当是我送她们的祭品吧。』
『谢谢你,请问你是谁?』
『我叫比古清十郎,略懂一点剑术。孩子,你不仅保护不了别人,还背负了那三个人的性命。你的小手知道她们的屍体有多重,但你所背负的性命却还要更沉重许多。学会坚持自己的信念、磨练能保护别人的技能、让自己好好活下去——这已经变成你的责任,为了将来能够保护重要的人!』
『为了保护重要的人……』
『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心太。』
『太柔弱,不适合当剑客的名字。从今天起,你就叫做「剑心」!』
滚到脚边的陀螺,将绯村从回忆的长河之中拉上岸。
捡起陀螺,他把线绳一圈一圈重新缠上,再度掷出。盯着旋转中的陀螺,他的脑海里却突兀地浮现一张落寞的笑颜……
这一次,他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垂挂雨帘的夜幕。
两天後的早晨。
已经过了食堂的早饭时间。
雪代端着放置餐点的高脚膳,一步一步小心的拾阶而上。
来到绯村的房门口,雪代跪坐在门边,轻轻放下高脚膳。「打扰了,我送早饭过来。」
前来拉开门扇的人,是饭塚。
「呦!是巴小姐呢!」讶异的眼神里有藏不住暧昧的笑意,「真是体贴的女人,好羡慕绯村啊!」
「今天早上没看见绯村先生到食堂用早饭,所以帮他送来。」
神情从容地回应饭塚那刻意高八度的嗓音,雪代动作优雅的将高脚膳放在脸部线条僵硬的绯村面前。
「嘿嘿!」窃笑两声,饭塚凑近正冒着热气的杯子,嗅了嗅,「这是——姜茶吗?」
「是的。昨夜雨势大,想必绯村先生也淋了雨。」
缓缓起身,雪代往门口走去的同时,问道:「饭塚先生也来一杯吗?」
「啊?没关系,不用麻烦了。」饭塚急忙摆摆手。
「请别客气,姜茶有益身体健康,而且——」雪代扫了面罩寒霜的绯村一眼,「还能『御冷祛寒』。」
「……」虽然依旧不动声色,但是绯村的眼底疾掠一抹稍纵即逝的流光,似乎略带歉意。
阖上门扇之前,雪代再次正坐伏身:「打断你们谈话,真抱歉。」
「喂!我说你啊——」
见房门恢复紧闭,饭塚转头瞪着端起碗筷吃早饭的绯村:「连一声『谢谢』也不会说的啊?」
「……」浅浅抬眸,绯村的眸光同神色一般淡漠。
见绯村依旧不搭理不吭声,饭塚迳自端起他面前的姜茶喝了起来。
「好喝呢……」饭塚砸砸嘴,「看看你这是什麽运气?巴小姐不但人长得美个性又温柔,而且厨艺似乎也很好……」
低垂的云幕不停洒下水濂,绵密的雨势已经持续了大半天。
饭塚穿着蓑衣跑进路旁的茶水驿站,摘下斗笠後捡了个空位坐下。
「结果如何?」与饭塚背对而坐的桂开口。
「从习惯及口音来看,明显不是京都人,来自关东地区的可能性很高。据老板娘观察,她相当能干,而且肯定受过教育,写得一手好字。武官士族中查不到这姓氏,我也循着『白梅香』这条线索去了一趟花街,但是没查到甚麽。」
「刻意隐藏来历吗?」坐在桂身旁的片贝也出声,「她是密探?」
「应该不至於,她没有与外界联络的迹象。」饭塚拿起刚端上来的烤丸子咬了一口,「估计是出生於下级武士家庭,家道中落沦为妓女而来到京都的吧!」
「是吗……动乱的时代,这种事的确不稀奇。」桂放下手中的茶杯,「你的探查与推测,可靠吧?」
「八九不离十——」饭塚将剩下的丸子塞进嘴里,「我看不会有错的!」
「好。」起身将武士刀挂回腰间,桂与片贝压低帽沿转身离开,「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