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清净机正在运转。
抬头望向逐渐明亮的阳台，白衬衫已经被洗乾净挂在那飘动，他取下来还没穿好，矮桌上的女孩子就突然惊醒，只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先滑动笔电。
「可恶──！」她无力地低吼，闭眼後仰不想接受残酷的现实，她猜想大概又是因为打瞌睡压到空白键，不断膨胀的档案害电脑当机了，整理一晚的表单就这麽不复存在。
翁子航刚才看清了那张脸以及她生动的表情，欲哭无泪的、无助的、无奈的、无可挽回的，种种情绪都那麽清晰。
小瑛感受到他的视线才骤然想起什麽，直起身望向他。
「……。」翁子航还没扣上的衬衫透着晨光，慵懒的乱发、肌肉的线条、惺忪的双眼，让他看上去莫名性感。
他自己是这麽想的。
「如果你觉得压力大，那就这个月薪水领一领别做了。」小瑛无视他那性感的身姿，直说重点。
「你现在是打算直接开除我？就因为我喝醉不知道为什麽跑到老板家过夜？」
「不是因为那样。」小瑛又恢复看不出情绪的冷脸。
「不然呢？」
「你应该觉得自己很委屈吧，资历好、条件好，却被我这种规模小、刚创业的老板嫌东嫌西，所以才早退说要去找灵感不是吗？」
「……。」他耸耸肩，无可反驳。
「那就别委屈了，去找适合你待的地方。」
「所以……你觉得什麽地方适合我？」
「谁知道？那是你自己要找的答案，问我干嘛？」
「喔？难怪──企划书也要我自己找答案，别问你诉求？」翁子航一气之下踹了一脚沙发，低吼：「你他妈女人心我生生世世都猜不透，你们到底想怎样，直说啊！」
「你有没有爱过人？」
「写企划书跟有没有谈过恋爱有关吗？我看起来像鲁宅吗？」
「你长什麽样子、有没有谈过恋爱，跟你有没有爱过人无关。」
「妈的，讲人话！」翁子航收起客套的模样，心想大不了真的辞职啊！
「爱上一个人，跟他长什麽样子、穿什麽衣服无关，但是会怕他受伤，不管是身体健康还是内心健全，都希望他能好好的、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在我面前真心地笑着。」
「……。」一字一句都刺中他的心。
关於上一段恋情，他之所以失去，就是他从没顾虑过那个人的身心，但是另一个男人顾虑到了。
「女人买衣服只有两种原因，一是想让爱的人开心，二是让自己开心；一种是爱人，一种是爱自己。你的企划案里只有商人的利益和诱因，女人都能感受到。」
「……为什麽不早说？」翁子航站在落地窗旁叹息低语，逆光使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没有你那些丰功伟业，说了有用吗？可信吗？我几乎能猜到你最後会怎麽敷衍我，心里想着：女老板就是感情用事，写个企划案要像拍偶像剧，讲什麽爱人、爱自己，以为自己是什麽两性作家？」小瑛起身一边嘀咕一边走向厨房中岛，倒了一杯水喝。
翁子航才发现她穿着长版白衬衫当居家服，平口小裤裤若隐若现，他连忙别过头，一转头就看见沙发旁边有一件摺好的窄裙和一双丝袜。
「……你在家穿着衬衫，该不会是打算套上那件裙子和袜子，马上就能出门工作了吧？」翁子航指着沙发旁的东西，忍不住好奇发问。
「啊──！」小瑛这才想起昨晚见他睡死就安心地只穿白衬衫和小裤裤加班，以为工作完再换就行了，谁知道会打瞌睡一觉到天亮。
「转过去，不准看！」她急忙躲在中岛後方，指着他喊。
「你先回答我啊！」翁子航乐於看她失控的模样，故意缓缓往她走去。
「不准过来！」
「而且你连内裤都挑平口的，是因为省得还要穿安全裤？」
「闭嘴啦！」小瑛脸颊胀红，抓起桌上的苹果往他砸，被他稳稳接住咬了一口，还算甜。
「既然你准备的万无一失，干嘛还怕我看？」
「在别人眼里是安全裤，在你眼里是…是……那不一样啊！」
「有什麽好不一样的，对我来说都一样没脱光，什麽都没看见。」翁子航靠在中岛，背对着她，啃了半颗苹果。
在他以为僵持不下，正想转头说句话缓和气氛……
匡当──！
小瑛从他身後拿锅子盖住他的头，趁隙往卧室奔去。
「……。」翁子航拿下锅子，看见急忙逃走的小身影，开始觉得有趣了。
当她再次走出卧房已是一身正装，就跟平常上班一样，连妆都重画一遍，表情也像重新设定般严肃冷漠。
「老板……今天星期六啊！」翁子航也已经坐在她的笔电前，敲打着键盘：「我现在灵感源源不绝，借你电脑用用，企划案说不定今天就能完成。」
「不是说今天星期六吗？」小瑛瞪他一眼，并不介意他擅自借用电脑，反正电脑里也没什麽秘密，除了大学时期累积到现在的自拍照……
是的，她想起那些自拍照了。
虽然没有露点、没有小性感，但有一堆装可爱啊！脸颊突然一热，冲上去抢滑鼠、替他存档、拔掉随身碟、盖上电脑。
一气呵成。
「我不会给你加班费，所以你放假该去哪就去哪！」小瑛把随身碟塞进他掌心里。
「你家满舒适的，我可以。」翁子航嘴角浅扬，张开双臂，靠上沙发，打算赖着不走。
「可以什麽啦！滚回你家！」小瑛用尽力气想把他推出门，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笑着，等着看她崩溃的样子。
还记得他从前也常常希望看见庄忆芹崩溃的样子，可惜她太厉害了，隐藏到最後一刻，直到求婚那一瞬间才终於看见她想逃离的眼泪。
「为什麽老是要人逼，你们才愿意露出真面目？」翁子航眉心一蹙，翻身将她固定在沙发上，俯视她说：「说实话就好，要不要接受是我的事。」
「……可是愿意接受实话的人不多，就像我嫌弃你那些企画案，是真心嫌弃，所以你才心情不好喝个烂醉，不是吗？」
「是！那是因为你她妈真话只说一半！」翁子航松开双手，愤愤低吼：「就像救生员，远远看见水面上有个美女，本来开开心心，但谁知道美女下半身是鱼？你她妈是传说中的美人鱼，正常人谁猜的到？」
「看来你真的满讨厌我的。」
「我不是讨厌你……」翁子航察觉自己迁怒，深呼吸缓和情绪才说：「我只是觉得心累，不想猜了，反正我就是没慧根也不是心理学系的，鬼才猜得到你们在想什麽，尤其是你还永远一号表情，总是戴着面具，烦不烦？」他不客气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碎念：「自拍照明明是那个样子，现在却装成这个样子！」
「……。」他果然趁她进房间换装时偷翻资料夹。
「以後哪个男人又为难你和公司那些美女，来告诉我，什麽业务都行，我出面帮你谈，保证妥妥的。」
「我不要。」
「为什麽？」
「这是我的公司。」
「可是我是你的员工。」
「是没错……」
「你会付月薪给我吧？」
「会啊！」
「那你不用白不用啊？」
「……。」好像是喔。
「不是要我找适合自己的地方吗？我就适合去跟那些肤浅的家伙谈案子，上至货源、下至通路，无所不谈。」
「嗯。」
「那就这样吧，我要回家了。」
「嗯。」小瑛本来想回他什麽，但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点头，目送他到玄关。
「你别再穿着套装闲晃了，在家全裸解放一下吧！放个两天假公司又不会倒。」翁子航站在门口半开玩笑地劝说。
「……你在家都全裸吗？」小瑛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行吗？」翁子航笑了笑，没有反驳。
「……。」小瑛扁嘴摇头，不予置评。
「掰掰。」翁子航穿上皮鞋，转身迈出大门。
这一次，他真的想要学着怎麽好好爱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