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陶子柠念经似的传教，哈利跟王哥不知觉搭乘捷运一块离开，他们国中被分到同一个学区，要下的捷运站一样，对哈利来说幸运的是，他跟王哥是不同社区，一南一北，可是现在倒奇怪了，他干嘛跟他走同方向？
哈利偷偷瞥眼右手边高大的王哥，T恤领口被扯松，鼻青脸肿的模样引人侧目，虽然不到面目全非，不过嘴角、眼角瘀青特别明显，他过去被他们捉弄也没变这副德性过，看来他们过去只是把他当玩具玩，没认真应付过。
「欸。」王哥低沉唤声。
哈利跟着他停下脚步。
「我们进商店买点东西休息一下吧。」他指向旁边的超商，哈利看着发亮的招牌，没犹疑地下意识应声。
王哥买了两个热狗堡、一包洋芋片、一瓶运动饮料，哈利买了奶茶和御饭团，王哥没步出超商，反而过去坐在落地窗前的用餐区。
哈利看了看，想说自己应该可以先走了吧？
他往门口走去，门才刚感应到他，响起一声叮咚後，沉哑的叫唤声又再度传来。
「欸。」
他转过头。
「过来。」王哥拍拍隔壁的空位。
哈利欲哭无泪，他知道王哥入高中後没以前混帐，在孟豪拳头落在他身上前一秒，还即刻阻止，甚至挡在他身前，孟豪当时不明白王哥究竟在袒护什麽，他竟然丢了一句：「我的人。」
我的人？
哪的人了？
他成谁的人了？
今天精神衰弱，不仅因为孟豪那样一闹，还有陶子柠，他得说他从考完会考後，从来没如此身心俱疲过。
他默默地吃起他的御饭团，他才吃到一半，王哥已经准备吃第二个热狗堡，依照这个节奏，待他吃完御饭团後，王哥也吃完他的热狗堡，准备拆封洋芋片。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谈，背景声是店员与顾客的交谈声和门铃声，但这些和谐的日常声音没有缓和住他们之间的尴尬，在他决定要收拾御饭团塑胶包装离开时，王哥推来自己的手机。
哈利狐疑盯着手机，抬首，不解他的意思。
「交换电话和LINE。孟豪今天虽然答应陶子柠不再作恶，但以防万一你还是留着我的电话，有什麽事打给我。」
「你不觉得……打给陶子柠比打给你还好吗？」
「……」
今日任谁也看得出，陶子柠一人可打趴众人，不动手靠嘴平定四方，如真动手，只需一抽，立即晕死半小时。
「你还怕我？」王哥问。
「怕你？我是不想理你！」
王哥拳头差点硬了，他怎麽会忘了哈利这家伙有不服输、爱面子的性格，有时是挺好欺负的，可是那是因为他清楚利弊，该服软时，完全是硬着头皮服软，等事情一过，他又天不怕地不怕地去向教官告状他在哪偷抽菸。
被他威胁多次，还可以如此坚强，他不知要夸他有勇气还是白目！
哈利见王哥沉默住，心底有些害怕，现在陶子柠和江雨不在，他不会又要动手动脚吧？
「你干嘛？想做什麽？」哈利抱紧他的腰包。
王哥微翻白眼。「既然已经说开了，我就不会再翻旧帐，更不会跟陶子柠失约，你安心放着你的腰包吧。」
他可不想再被陶子柠怀疑是不是穷到行为偏差！
「跟陶子柠失约？」哈利不解。
曾经江雨说过王哥变了，可是他不信，但撇开偏见来谈，王哥确实与过去略有不同，他们二班的人跟他相处时也没见国中同学见他的恐惧。
他……是真的不一样了？
「陶子柠对我做了一些教育。」
「什麽教育？难道……」哈利想不会又是十字固定？不过见陶子柠刚才喋喋不休一小时多，应该是反以暴制暴的，虽然她抽了人……
「难不成她给你看很多反霸凌议题影片？」
王哥眸光黯淡，思绪彷佛深陷黑暗的回忆漩涡。
「不……她逼我看完哈利波特，还抽考电影内容，答错了要当她十字固定的练习对象。」他实在不想说，她抽考的题目有不少奇怪的咒语，当他把那些咒语在睡梦中脱口而出後，家里的人泼他一桶符水。
「……」哈利无语，更不晓得此刻该接什麽话，甚至怀疑陶子柠仍坚持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哈利与海格，才因此逼着王哥看哈利波特，就此期望王哥从哈利波特系列了解自己人生本质。
「呃……辛苦了。」他仅能说出这句话。
「总之，你不用每次看到我都战战兢兢的。」
「我说了我不是怕你，是不想理你！」
「……」真的很想揍他。
王哥清清喉咙，继续保证。「以体优生身份进信川後，我就没想再跟以前一样。」
「你失忆啊？你不想想开学第一天你干嘛了？」
王哥活活被打脸。
「我只是想说正式金盆洗手前，提个款，而且……看到你不抢一下，全身怪怪的。」
「你还是别当体优生了，直接入会做黑吧……」
王哥发现哈利似乎确认他不再动粗後，白目本性越来越敢展露！
「那什麽话，我可是为了我阿嬷才慎重考虑人生！虽然我绝对是黑道中的八斗之才！但……我再把我阿嬷气进医院，我内脏会被我爸腌了传承给後代子孙做警惕。」
听前面时觉得王哥是为一个孝字，听到後面，他怀疑仅仅是被他爸给威吓了。
「至少，家人还劝得住你。」
「当然，我恶霸过没错！但孝字还是懂的！」
怪不得在国三那年，王哥安分许多，还以为是他班导逼的，原来是这原因啊。
哈利朝他伸手。
「干嘛？」
「不是要我的电话跟LINE吗？」
「……别说的我要搭讪你一样。」
哈利拿来他的手机存下资料。
其实，说他原谅王哥了没，他可以肯定，还没。
但，人若有心改变，是不是该试着给他一点机会？他不是想表现大气，而是想看清对方究竟是什麽样的人。
想到当时，江雨也是忽然改变的。
王哥说後天星期一他会请假，星期二脸伤消退点他再回学校。
他们走出超商，王哥总算没有要在跟着他，两人朝一左一右的方向迈出第一个步伐。
哈利走没几步，听见王哥喊他。
「国中的事，我很……不好意──呃我……抱歉。以前抢的钱，等你未来娶到老婆後，我再包个大的给你！所以你要努力别变鲁蛇。」
哈利听得差点摔了他的圆眼镜。
妈的！直接还不就好了嘛！
／
「江雨，现在十点咧，到我家的时候就快十点半了，是不是有点晚？」陶子柠跟江雨一同进捷运站。
江雨拿手机看了看时间，确实有点晚了。
一起吃完晚餐後，陶子柠拉着他到处逛逛还有进游戏场玩，他不得不说她反应速度快得变态，他甚至考虑邀她来玩手游组队。
他们搭上捷运，陶子柠不用转车，他等等再四站需要转。
假日的晚班捷运有不少乘客，通常这时候他很快放弃寻找座位，只希望找个好位置站。
他找到了一个好站的位置，把陶子柠拉到那个空位。
「我再四站要转车。」他出声提醒。
「你要直接回去吗？」
「不然呢？」
陶子柠垂眉，一切跟她计画中的不一样！
她刻意多拖点时间就是盼望江雨会说出「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结果他回她一句不然呢。
「你上次不是说女生晚上不要一个人走？」
「……」所以要他特地送她回去？
他们的话题停住，没有下文，她把嘴巴抿成一条线，盯着车窗反射出的自己。
不送她回家了吗……
是不是见她能抽晕人，所以不担心她走夜路？
唉……本来想跟他多单独相处一分钟、一步路，现在全成泡影。
出来一整天再加上孟豪这小流氓的插曲，两人都有点累了，江雨垂着头滑手机。
曾翎翎在脸书和IG上放今天的合照打卡，内容打着今天她对电影的简短赞赏，下方的留言数意外高，江雨心生好奇，点进留言。
花儿（二班女）：子柠跟江雨在交往！？情侣帽露馅～
小露（三班女）：情侣帽！！我们两班联姻啦？
石头（三班男）：看电影没揪我！！！
阿嬷（二班女）：早看出来啦！
大刀（二班男）：没吧？只是正好带同款帽子？
五五（三班女）：逃不过眼尖的我！陶子柠手上拿影城的情侣共享杯！
大刀（二班男）：真的欸，跟我们的同款！
花儿（二班女）：楼上有奸情！
五五（三班女）：……
大刀删除留言。
石头（三班男）：干！把我们班的？
小露（三班女）：已截图。要的私我！
小刀（二班男）：＠大刀脱单没说！兄弟当假的！
火山（三班男）：已私。
阿嬷（二班女）：双刀拆组！＠小刀还是你要改名叫小贱？
小刀（二班男）：……
阿嬷（二班女）：剑！打错！
江雨无言地看留言，既然风向已改变，那他应该可以不用解释了。
他歛下眸子瞧陶子柠正在发呆没滑手机，於是他点入论坛APP看今天有什麽热门，不理会留言回应，反正陶子柠晚点看到留言应该会去澄清。
捷运又到了一站，陶子柠偏头发现江雨看手机看得入迷，连要下车了也没发觉，她赶紧拉拉他袖子。
「江雨你该下车了！」
「送你回去。」江雨继续注视着手机画面。
「啊？」
「女生太晚不要一个人走。」
听到这里，陶子柠脸颊鼓起，贝齿紧咬下唇，免得自己笑得太开心被发现。
她甜甜低声说：「好。」
从捷运站走到她家要十分钟的时间，她跟上次一样再度刻意放慢步伐，其实以她自己一个人走的脚程，差不多六分钟就可以走到家。
她看江雨的步伐特意放慢配合她，突然想恶劣地绕路，但是感觉他好像有点疲倦了，今天还是放他一马吧。
「你怎麽又改变主意，送我回来？」
「虽然特地绕过来很麻烦，但是女生晚上尽量别一个人走。」
「可是我力气很大，你今天也看到啦，我可是能一巴掌把人给乎晕！」
忆起下午的画面，江雨再度大笑说：「你真的超夸张！」
「所以就算这样，你还是把我当女生看？」
「不然？难道你身体还有多什麽跟我一样的东西？」
「没有。」陶子柠扭着身体有些不好意思。「但我有你没有的。」
「……可以不用再接了。」江雨翻白眼，谁让她继续接话题了。
「你啊，就算力气大，但也还是女生，别人不知道你的厉害，仍会对你下手，你会反击又怎麽样？难道你会反击就要安心你遇到变态也不会怎样吗？」
陶子柠怔怔地望着他，其实这个问题她从上一次就想问了，可是她想……或许江雨是忘了她力气大这件事吧，想不到他是记着的，只是他跟其他人不同，无论她力气多大，在各项目上近乎称霸，也没把她当男孩子看。
「欸陶子柠你力气大！来搬！」
「不用帮忙吧？她很强！一个人可以搞定！」
「好险有陶子柠。」
类似的话，她很常听到，其实一直觉得没什麽，自己能力好，多帮些忙是应该的，反正事情好解决，大家快乐就好。
很多人夸她、很多人感谢她，累积起的小荣耀，心里很愉快，况且那些帮忙也没成为负担。
女生眼里她是女汉子，男生眼里竟然变哥儿们？
除了外貌和上厕所进女厕外，她完全被当个男的看待，女生是疼着她的，男生倒没一个体贴。
在腕力赛後，江雨拉着她的手去冲冰水、搬册子时他坚持帮她多拿、晚上亲自送她回家……她竟然可以有被当女生对待的一天。
他温柔地为她着想，无论她被喊着女战神的称号，在江雨眼里女生就是女生，别做粗重活、别落单、别什麽都挡在前面。
江雨，唯一把她跟其他女生看在一起的人。
「你要知道在这世界女生有很多地方是处於劣势的，可以强但不能逞强，你有时候要懂得……欸你怎麽安静了？该不会要提什麽女权吧？我想法是比较大男人，如果你听了觉得不舒服──」
「没有，很舒服！我喜欢你这样！」
「……你这话讲小声点行不行？别人听了会误会。」江雨搞不懂她眼睛现在是闪烁个屁。
陶子柠用肩膀撞了下江雨，害他往旁跄踉几步。
「江雨，我真的是女生。」
「我知道啊。」
「是很可爱的那种。」她眨眨眼。
「你刚刚是有被什麽撞到吗？」
回到家後，陶子柠发现了那串以为她跟江雨在交往的留言，虽然风向已变，她还是给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