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主神的庇佑之下,一切都会没事的。」
精灵穿着正式的贵族袍子,上面有很多银色绣线的飞羽图腾,像是在象徵着什麽一样。
他的掌心被布料所掩盖,但动作依旧轻柔,亚那将趴在地上不小心睡着的女孩抱到自己的床上,盖上柔软的白色丝绸。
和平时所见、总是像少了根筋且挂着灿烂笑容的精灵不同,美丽的精灵在族里显得小心翼翼且稳重许多,但却仍然是女孩喜欢的亚那哥哥。
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安地尔接着转过头看了眼地上那复杂无比的大型法阵,美丽的图腾正散发着微光,完美的几乎不像是画出来而像是精美的刻印一般。
而那正是出自於女孩之手,只要稍微教导一下很快的就能融会贯通,孩子若是真要和他们比较起来,在场的自己和精灵,甚至因事而先行离开的妖师或许都比不上。
但是同样身为精灵的孩子实在太过於年轻及温柔。
拾起被扔在一旁的水晶,然後将地面上只差一点就完成的法阵补了几笔,接着收纳到水晶内後扔进装满着相同物品的银色箱子。
「哎呀,这样就能交差出去了呢。」
茶香与离去的友人气息尚未消散於整个空间中,嗅着熟悉的气味,穿着精灵服饰的女孩闭着双眼安稳的睡在柔软的床铺上,错过了醒着的友人们沉重的话题。
恶魔般的话语在空间扩散了开来,掩盖住了茶香和友人的气味。
──凡斯的顾虑很多……
──妖师一族长年被追伐,早已疲惫不堪了,你是否想过能让凡斯早些说妖师之地的位置,然後试着安抚那些被世界遗弃的种族……呢?
那之後,他们四人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不过仅是有些时候,安地尔真的会这麽认为。
在水祸过後的时间里,精灵族帮助附近受到干扰的种族重新恢复耕作,而其中,冰牙族的三王子总是带着一个穿着斗篷的矮小朋友出现,从身形看来似乎是个孩子,但米色的布料遮蔽住了那位朋友的全貌,所以没有任何人明了对方的身分。
和身旁的精灵王子散发着同样清新气息的谜样朋友变换着语言和不同族群沟通,尽力帮上了最大的忙,短暂时间里面周围已经全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欢乐与和平。
虽然在事後,精灵被妖师狠狠骂了一顿,说他不应该带着孩子到处去与其他种族接触,女孩挡在中间劝架,另一人则无良的待在一旁笑,接着马上被牵扯进去。
随後,精灵族也空闲了下来,精灵出现的机率开始增多了,有时候是在附近游玩,有时候是四个人到了很远的地方去。
他们见过人鱼走过金色的树叶道路,精灵和女孩手牵着手奔跑在後头,吓着了人鱼,金色的叶片随之起舞,然後更远的走进了异族里面差点被抓去吃,尤其首当其冲的是某两个漂亮的精灵先被抓去烤。
他们都以为这种时间可以持续到永久。
至少,他们当中的某位精灵是这样认为的,在生命如同永恒的精灵眼中似乎完全没有分离这种字眼。
银发的青年总是抓着女孩的手滔滔不绝的说着。
说着他们还可以去更多地方、有非常多的时间可以尽情挥霍,但是他们不曾开口应答过,就连身为精灵的女孩也没有开口附和,只是笑着。
偶尔,安地尔也会注意到妖师的眼中似乎有着不耐的神色,但是他掩藏的很好,从来不被精灵察觉。
其实这种游戏不是只有他在玩。
但是,他们两人的想法总是会被另一位年纪尚小的友人所察觉,松开了与亚那相互牵着的手,晴从前头跑了回来,总是将长发绑成一条辫子的粉发女孩突然冲到走在後头斗嘴的两人面前,一手抓住一个人,然後又回头往前朝着精灵那冲过去。
嘴里总是喊着『快点跟上来』,不然就是『凡斯哥哥、安地尔哥哥一起过来玩!』
笑的灿烂的脸庞让黑发青年总是不知道该怎麽应对,只能将不耐的神色转成溺爱的神情跟上去。
而他,只是继续着名为友情的游戏。
「哥哥,要出去玩吗?」因为最近山谷附近的种族对自己的发色起疑了,晴摸了摸长发变换了和亚那哥哥相同的颜色,站在洞口转身问着里头的两人。
停下了正在准备调药工具的动作,凡斯摇摇头过後还不忘提醒,「出去玩要小心喔。」然後往床上一瞪,看着某个老早就康复还死赖着不走的某人,「给我跟去。」
接收到了某种怨念般的讯息,安地尔挥挥手,「你要去後面的山上吧?我等等在过去,你先去玩。」
嘻嘻的笑着点了点头,赤裸的双足踏上了外头的石头地面,俐落的抓着旁边山壁凸出来的岩石往上爬,不一会就爬上了山谷的最顶端。
在翻越了山谷的顶端过後,比起山谷底部只有单一色调的灰色景象,在那顶端後头的是一大片的花海,有着鲜艳色彩的花朵一片又一片的在山坡地上盛开、随风摇曳着。而花海的尽头则是进入森林的入口,冲天的大树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不规则的排列着,一阵阵清凉的微风自森林里吹出来。
抬起脚一口气翻过顶端,晴往前踏了几步,然後整个人猛地顺着山坡的斜度滑了下去,钻进了花群中。
经过了对於精灵女孩来说算是十分短暂的日子,但孩子比起当初被捡回秘密基地时的矮小模样来说已经看起更高了些,有着婴儿肥的脸蛋似乎变瘦了一点,了无生气的双眼在不知不觉中总是盈满着笑意,浅色的眼瞳宛若宝石般美丽。
好不容易从高度至少到了自己膝盖处的花群里头冒出一颗头,今天难得没有绑起麻花瓣的头发几乎和花朵相融在一起,沾染上了花蜜。
泥土的清香、花朵的蜜味和女孩吵杂的声音引来了附近的风之精灵,透明的小人从花堆中和森林里窜了出来。
「你们好!」任由透明的精灵们趴在自己的肩上、头顶或是轻扯着自己的头发,轻声的打了招呼,耳边不断的传来微弱的笑声,也跟着露出笑,晴手上没一刻停下缠绕的动作。
特意选了已经盛开了好一段时间的花朵,因受伤而缺了一小角的指尖轻轻地折下花茎,将绿色的根状物塞进已经做出雏形的花圈,然後继续缠绕在其他的根茎上。
花圈是亚那哥哥第一次带着自己来到这里时教她做的,虽然那时的成品做得有些破破烂烂的,而且之後亚那哥哥就因为族里的事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来秘密基地了,现在的哥哥虽然也很忙,但在午後一定会带着书本出现。
因此晴想好好表现一下给亚那哥哥看,经过多次的练习後自己已经可以做的很好了!
而且还有凡斯哥哥和安地尔哥哥的也要做……
轻哼着精灵青年所教的歌曲,空灵的歌声在山坡间回荡,又伸手摘下花朵,晴俯下身伸长着手臂摘了朵有着罕见银色花瓣的花,从衣服的领口往里面看去,还依稀可以看见白色的绷带仍旧紧紧的缠绕在女孩的胸口。
就连安地尔那足以致死的伤势都已经完全康复了,但孩子背後被磨得血肉模糊的伤却好得异常的缓慢,慢的几乎让凡斯以为自己的药是不是调错了。
因为过於伸展牵扯到了旧伤,稍稍皱了下眉,悠扬的哼歌声没有停止,随着风传递到了山谷间和森林深处……不、好像不太对。
有什麽『东西』阻挡了和平的风之精灵传递歌声?
那是什麽?是谁?
睁着浅紫的大眼,女孩笔直的将视线投向前方不远处的高耸树木之间。她不懂,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到底是谁?是谁在森林里头看着她?完美的隐藏在了眼前的景象里头,但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却是如此不善。
不悦的皱起眉,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似乎是感受到了空气中一触及发的火爆气氛,玩弄着银色长发的精灵们松开了小手,四处逃窜着。
是针对自己的人吗?还是针对凡斯哥哥的?
怎麽办?要下去找哥哥们帮忙吗?可是秘密基地会不会因为这样而被发现?还是对方已经知道了?或者只是恰巧路过结果看到了自己而已?
她可以凭己之力让对方离开吗?自己有那个能力吗?
──她敢动手吗?
一瞬间在脑中晃过了好几个疑问句,手中才做到一半的花圈掉落在白色裙摆的旁边。
不受到森林所喜爱的外来者惊动了里头的生物,仅仅是眨眼间,「呜哇啊啊!」从林木间窜出来的清凉微风猛地变成几乎可以将人切成肉块的风刃。
只来得及在一瞬间张开结界,女孩差点被风吹得整个翻过去──
「你们会什麽会成为朋友?」
在女孩离开秘密基地之後,整个人倒着躺在床上的安地尔这样问着正在调药的妖师。
「有时间问这个,不如给我去顾孩子啊!」不怎样客气的回答他,凡斯抛下幻兽的头骨後比平常用了多一倍的力气敲成粉末。「你这个问题问太多次了,不觉得烦吗?」
耸耸肩,又翻了翻身,安地尔丝毫没有被某人的威胁的自觉,「那是因为你没有真的回答过,所以我才会问。」
转过头,青年眯起眼看他,「你也不是认真在问我,我何必回答你太多。」
「……也是。」
在这个洞穴里面经常有着淡淡的药草气息,也时常听到精灵唱歌以及风的声音。
他们三人所看的都是同一个空间,但是空间所见到的却不是同一种时间。
而安地尔是如此相信着,相信那个看似天真却又沉着冷静的女孩,是以最公平公正的视线同时看着他们身上所流动的空间与时间。
即使现在不能,但往後必定可以。
他闭起眼睛,听着药杵的声音规律的敲击着,然後──他听见了孩子的声音。
「我出去找晴玩了,你一个人慢慢磨药吧。」
「……安地尔。」黑眼盯着突然勤奋了起来的对方,在安地尔才刚跨出洞穴时,青年的声音淡然的像是快要溶进风里面,阻止了对方的脚步,「亚那最近突然对妖师之地很感兴趣。」
「之前不曾问过,你是不是告诉过他什麽?」
「没有。」
「不过,我觉得在未来的未来、你会说的。」回过头看着突然停下动作的青年,他勾起唇笑了。维持着让某人特别窝火的笑,在下秒,安静的空间恢复了规律的捣药声。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恢复原本发色的粉色身影突然从花群中冒了出来,猛地窜进了自己的视野里,「咦?晴你怎麽慌慌张张的?」
「安地尔哥哥!」漂亮的长发上还夹杂着绿色的叶片和花瓣,手臂上挂着两个大花圈,晴原本打算冲上山坡後直接往下跳回到谷底的,不料在逃跑的途中居然遇见哥哥。
然後因为煞车不及,晴几乎是整个人撞进了对方的怀里,男人恰好大手一捞将孩子顺手抱了起来,「到底怎麽了?」他在下面就听见了类似孩子的惨叫。
「咦?」并不是对於男人的话感到疑惑,晴愣愣的将手搭上了宽阔的肩上,害怕地靠了过去,然後转过头看着森林。
不见了,那种不善的目光消失了,就在安地尔哥哥上来的那一瞬间。
同样顺着孩子的目光看过去,安地尔若有所思的露出微笑,还真是……连运气都向着他、向着鬼族啊。
「怎麽了吗晴?看到谁了吗?」
「咦?啊……没事、什麽事都没有喔。」
*
他们究竟认识了多久,从什麽时候开始建立这处秘密基地,这些他都还记得。
妖师一族常年都在与各族作战甚至四处荒逃着。
他们并不能像唯羽一族几乎就像从这世界上消失一样,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都可以不被外人发现,甚至让外界深信强大的堕转精灵已经灭绝了。
而他只是偶然在一个途中认识了一个正在旅游的精灵。
他还记得,他们只是偶然认识而已,会与那个精灵变成好友也只是後来的事情。
因为,那个精灵并不太了解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并非如同他所想像般的单纯,黑与白中间没有任何被调合过的颜色。
所以他认为他们可以是朋友,在时间到来之前。
『不过,我觉得在未来的未来、你会说的。』勾起微笑,安地尔这麽说着。
於是後来,他真的说了。
他们去探访了妖师之地,精灵与安地尔真真实实的看见了何谓传说中的妖师。
为什麽他们总是会令人惧怕?
没有什麽为什麽的。因为是妖师、因为他们有力量,所以被人所惧怕着,仅是如此而已。
但谁也不知道,妖师一族只有少数几人拥有力量,就和唯羽一样。
青年在精灵的脸上看见了答案。
沉默的带着女孩连同另外两位友人来到了洞口,他们躲在了岩石与岩石的缝隙中从远处看着。
细草总是会被微风所改变。
生物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而深浅。
但在晴的眼中,她却不觉得妖师究竟是哪里令人畏惧,比自己族里还要乾净的气息弥漫着整个空间,仅是长年聚居於地下和逃跑的疲惫表露於外,和所有生物一样为了生存下去而努力活着,即使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冠上黑暗种族这名号。
晴顺着妖师青年的视线往旁看去,她看着精灵在见到妖师一族後的那瞬间露出错愕的表情,而黑发青年则是睁大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友人,然後张开的口没有吐出半点声音。
悄悄地靠了过去,小手轻扯了下妖师青年的衣袖,然後缓慢的松开手往下滑,张开掌心覆在对方紧握的拳上。
没有强硬地扳开青年的拳头要他放松,也没有过多无谓的安慰,更没有过多的视线接触。
浅色的眼只是毫不逃避的看着妖师之地,然後露出微笑,但眼眶的周围却红成了一圈。
然後,漂亮的唇抿成了一直线,之後,孩子的笑声逐渐消失在基地中,但紫色的眼依旧看着所有所有的一切。
安地尔在传递讯息给耶吕过後,随便托了个理由离开了秘密基地,他养好伤,回到医疗班,只是时常回来看看。
凡斯与亚那已经不再那麽经常碰面了,虽然青年佯装什麽事情都没有,但是犹如无底洞般的黑暗横沟挡在了他与精灵的面前。
比起从前,有更多时候都一个人沉默的待在秘密基地的女孩长大了,每次好不容易四人聚在一起时,他们都会讶异的看着孩子的变化,女孩不再是女孩。
「安地尔,我做错什麽吗?」
看着空荡荡的秘密基地,亚那睁着银色的眼睛看着依旧悠哉躺在里面的人,药物的气味消失,只留下淡淡的气息停留在所有物品上,让风之精灵也不敢用力的吹拂。
精灵还是认为他只要踏入秘密基地,就会看见他的黑发友人一如往常的调药,剪得俐落的短发偶尔会沾上点药物,而安地尔依旧和对方偶尔斗个嘴,女孩拿着书本咯咯笑着。
「你害怕妖师的力量,所以他不想再让你看见吧。」翻过身,安地尔微笑的说着。
「可是我并不害怕啊。」是的,他的确有那瞬间的错愕,但是他并不像其它人那样,「我只是被吓到了,我以为书上的事情、歌唱中的事情只是夸大,你知道我只是吓到了……我不想让凡斯为难,我们还是朋友,像以前一样。」
精灵不懂,他已经不知道以往友人的心中还想些什麽。
他以为,凡斯能够知道。
但是,精灵不知道,妖师认为他们可以当朋友的时间已经到了尽头,实际上,也确实几乎快到了该停下他们奔跑的脚步的时候了。
晴沉默的翻着安地尔哥哥带来的书本,眼尾的余光看见了亚那哥哥用一种依赖的目光紧紧盯着安地尔,盼望的事情都写在了脸上。
「或许下次凡斯来的时候,我可以跟他聊看看吧。」然後男人朝着精灵允下了承诺。
「我想见他……」
「我会告诉他的。」
然後,精灵走了。
秘密基地的歌声少了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但偶尔还是会响起另一种不同的歌声。
歌唱着的少女有时会改变了头发的颜色,就连美丽的眼瞳都不放过,然後一把抓起椅边的斗篷套在身上、拉起过大的帽子遮盖住脸庞,在室内来回走动做着出门的准备。
「晴,你要去哪里?」才刚结束医疗班的工作,安地尔正想着公会的上层所指派下来的任务无聊到令自己发慌,然後踏进了洞窟里後却看见了美丽的少女披上了布料,接着将桌面上的水晶全收进包里,动作熟练的不像第一次。
愣了下,以往安地尔哥哥都会在来这里之前发条讯息给自己,而今天却没有,让原本预定好计画的少女不禁吓了一跳,想掩饰但她却无法对着男人说谎。
「……我……要回族里……」
「为什麽瞒着我们自己一个人偷偷回去?」
「……我不想让大家像在妖师之地那边一样……」其实,她也害怕亚那哥哥或是其他人在走进自己的族里後露出惊愕的表情,她真得很害怕,怕的不得了。
所以即使事先也告知过了凡斯哥哥,但她却也拒绝了对方要跟来的意愿。
拉低了帽沿,晴转过身继续收拾的动作。既然都被发现了那麽她也不打算中断今天的计画,因为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族里了。
「有谁知道?」意识到孩子有些异常,男人也不逼迫,只是悠哉的靠在了门口旁边,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单纯的想了解一切,「凡斯知道?」安地尔一开始就祭出了妖师青年的名字,因为他知道精灵是最不可能的人选。
少女点头了。
「是吗……」沉思了下,看了下整个生活的空间,他想晴或许是在固定的时间内偷偷的回到族里帮忙维持生活而已,「你知道『那边』的空间对身为毫无污染的自己不好吗?」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体在那边生活了那麽久怎麽可能不知道?虽然因为离人群很远所以状况会减轻一些,但是族里的空气即使减去那些距离上的差距,黑色的气息依旧浓得不得了。
毕竟也是堕落的精灵啊,就像鬼族散发出的气息会危害精灵一样,这道理也能套用在自己身上。
「那麽,今天我陪你去吧。」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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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天→→POPO极为缓慢搬迁中。
2018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