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保健室,一个在学校中,我比较喜欢待的地方,也是少数在逃课时可以待的地方。环顾室内四周无人在内,我便躺在其中一张病床上。
基本上这一刻,除了校工,和少部份老师间中经过外,保健室内外都是宁静的。我喜欢这种宁静,这种宁静不会使我感到孤独;相反,当身边都挤满人群,但没有任何人真心想关心我,跟我分享任何事时,反而让我觉得孤寂,孤独。
我闭上眼睛,脑袋中不经意的想起前世的事;於我心中,除了星彩之外,还有两个人,经常出现我的脑海中,一个是张姬,另外一个是黄皓,两个是除了星彩外,我所亏欠的人,我对他们的债,即使经过千秋万世,也还不了。
想起黄皓,就想起今世所读过的历史书,而每次读汉朝时的文章,至三国时期的文章,我也要忍耐着想放声大笑的冲动。不知为何,现代的史书,总喜欢把一个朝代的灭亡,皆要在宦者身上算上一笔?
或许前世是三国时代的人,所以特别留意关於三国的事,但读过陈寿所着的三国志,当读到我汉的内容时,只能套用现代人的话:「信他一成,双目失明。」
黄皓,现代历史指他是由陈祗推荐而进宫成为宦者,但实情却相反,他是我前生在童年时开始,唯一待我最真挚的挚友;他会偷吃我的茶点,看到美食时,他真的会口水直流;由小时候,到青年,到继位,到成位亡国奴,他是少数从没有在我面前,戴上面具对待我的人之一。
可惜,他被人赐死时,我没有能力保护他,我承认,那一刻我懦弱了,看着黄皓的眼神、表情,我情愿他带着怨恨的眼光望看我,我情愿他开口咒骂我,但他没有,他反而带着笑容说出安慰我的话,这使我更加……或许陈寿写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也没有错!
不想再想下去,只想好好的小睡一会,但室内灯火通明,闭上眼也不能为我带来宁静的黑暗,於是提起手臂,想借助手臂把室内的灯光遮掩,但进入我双眼的,并不是我预期中的黑暗,而是我右手掌背上的疤痕。
看着这一道疤痕,使我想起另一个人——小紫,一个性格跟张姬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原来的张姬,开朗活泼,对任何人都诚恳真挚;可惜她嫁给我後,因为我的身份,我的性格,我身边的大臣,令她慢慢变成一个不多说话、多疑的孩子,即使面对着他的兄长张苞,她都会在心中筑起一幅又一幅的围墙来自我保议。让她在星彩死後,代替她姊姊来伴随我,是我人生中,最错的一个决定!
但她对我无怨无悔,她只是对其他人变得猜疑,但对我,仍然是真挚的。每次我向她忏悔,对她说不该把她带进宫时,她也会反过来安慰我,对我说:「能待在皇上的身边,妾身已是最幸福的人。」
就在我想起他俩时,我听到在宁静的环境下,出现了一把跟周围环境格格格不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慢慢地靠近保健室;这脚步的声音,由远至近,而且彷佛是刻意放轻脚步似的,但还未到门外便停止了。会有这种步行方法,又会特意来保健室找我,全学校只有一个人,就是她!
我对着门外的人说:「小紫,是不是你?」
门外的人带着有点内疚的语气说:「豪,你的手还痛吗?」
我坐起来,睁开双眼望向门外,但门外空无一人,只看到走廊灯光下的一个倒影,我相信那倒影的主人就是小紫,只是她不敢走进来,我刻意放轻松的说:「这点小伤不算甚麽。」
她仿佛听不到我的说话,只是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从她的声音,谁也听得出,现在的她一定哭成泪儿。
我打断她的说话,温柔地说:「无需要再道歉了,这点伤比不上次我踢足球时受的伤。来,别哭了,好吗?」
把受伤的手藏在背後,然後向她走过去,看着这个身形娇小,高度只及我肩膀的女生,面对着她,即使生气,也只是一会儿,过後,我已经忘记了当天她伤害我的事。
只是当天同时间内发生的一件事我忘不了的,我终於忍不住开口说:「我受伤害,不要紧,但我讨厌你自我伤害,平常你怎样无理取闹也好,我也可以接受,但你要是自残的话,这是我不能忍受的事之一,知不知道?」
小紫她抹去泪水,并勉强笑着点头。
她说:「但你从小时候,每一次睡着,都会说着梦话,而每次的梦话,说得最多的,就是那个叫星彩的女生,然後就是皓和张姬!」
我自办的说:「这只不过是梦话罢。」
她有点激动地说:「我知道那不是单纯的梦话,我很害怕,只要你找到她,你便会离我而去!就像那一对自称是我父母的人一样,狠心地把我抛弃到孤儿院外;而孤儿院的人又把我抛给儿童之家!在儿童之家内,只有你对我好,院舍的那些人,学校的那些人,都只把我当成生人物近的怪物。只有你,不会因为我眼睛和头发的颜色而远离我,讨厌我。我每次被人要求离开,到另一个儿童之家,也只有你愿意陪伴我,保护我!」
我理解她的心情,只因左右眼不同的颜色,天生银色的头发,令她从小就饱受欺凌和岐视,欺负她的,不止普通人,就连那些所谓口说喜欢儿童,爱护儿童的人,也把她当成是是一个汽球般,抛来抛去。而我,实在看不过这些所谓现代人,他们经常口口声声说甚麽廿一世纪,但发生在他们身上时,便迷信得不得了,只要小紫在,即使只是发生一件细小如芝麻绿豆的事,也会归疚於她的眼睛和发色上。
我轻拍着她的头,安慰她说:「小紫,放心!我不会离你而去,於我而言,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小紫滴沽着说「我才不要当你的妹妹!」
听到这句话,我想反驳,但是,唉~~没办法,小紫她是我今生其中一个重要的人,我无奈地说:「小紫……算了,不要再说了,我们回课室去吧。」
小紫听到我的话後,她带着一点点怒气地说:「我不想再回去,裴玮玲那班家伙们对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回去的话,只会让我想捧她们,幸好我之前已经把那个裴玮玲吓个半死……」
我就是知道小紫的性格,亦知道星彩,即是玮玲讨厌我,因此我才装着对她毫不再乎,装成她身边一个没甚麽交流的同班同学,而且小紫跟本不知道,星彩就是玮玲,我强忍着怒意说「你说甚麽?你对她干了甚麽?」
我的双手抖震,双眼对望着小紫那一双异色的眼睛,一只绿色,一只蓝色的眼睛,脑海需然有一点混乱,但仍然不断告诉自己:「冷静,司马豪,你不可以再跟上一次一样,向小紫发脾气!冷静!冷静!」
此刻的小紫,她脸上流露出已有五年多没见过的笑容,就是装着开朗的笑容!我知道,每一次她流露出这种笑容,就是跟内心相反,她不是快乐,而是受伤到顶点了,而且,是伤得很痛。而看到她这种笑容,我的怒气已经俏俏地、慢慢地散去。
她笑着对我说:「我就知道,你口中所说的星彩,跟本就是裴玮玲,从你不惜一切都要转来这间中学开始,接着来到学校後的所有行为,都让我猜到,你已找到她了!」
我从来就知道,小紫的观察力跟我一样强,甚至乎比我更强;她跟我一样,从小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学懂观人面色去对答,去做事。但我万万想不到,她竟然能够从我日常的行为中猜中了。
我不作否认,强压着内心剩余的怒火对她说:「即使如此,你也不可以这样对待她,你这样做,於我而言,跟你自残一样,都会使我愤怒……」
我还没有说完,小紫便轻吻向我的唇,然後离开我的身旁,走到保健室门口,用认真的语气说:「司马豪,我跟本不会当你的妹妹,我要当你的女友,不!我认为,我就是你的女友,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即使现在,你承认裴玮玲就是你的星彩,我也绝!对!不!会!退!让!何况她跟本对你不好,对你不好的人,就是我端木柴姬的敌!人!可惜人家又不愿意让你伤心,所以呢,小紫会尝试忍耐她,但她的两位好姊妹,人家就……嘻嘻,哎哟!人家还没有想到该怎样做喔!」
她一边说出这段话,一边转换语气,由认真转成俏皮,让我无言以对,小紫知道我的底线,她每次总会避免触及我的底线,而做出她认为合理的事,即使那些事,在其他人眼中,是不可理喻,是不能接受的事。
看到我那无奈的表情,她背着我,用装着开朗的语气说:「豪,放学後去柔道班前,陪伴我去染发吧!我的头发,又开始现出那该死的银色了。」
背对着我,一边把玩着头发,一边抬着头望向天的习惯,就跟星彩的妹妹——张姬一模一样,每次看到小紫这样的背影,也使我不禁把小紫和张姬的背影重叠!我承认,我是把对张姬的一切,包括愧疚,都一一投射在小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