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晨，他搭车到艺大，在艺大里的超商买了一杯热拿铁，一时兴起，就在校园里边散步、边喝咖啡，直到看到以前特别喜欢待的小叶榄仁下的长椅，便坐了下来。
小叶榄仁的树叶已经转黄，风轻轻吹，还可以听见叶子间的沙沙作响。
这个地方，其实应该是他喜欢的。
空堂的时候，恰好天气也晴朗的时候，他总爱坐在这画画──
季清歛下眼，抿了口咖啡。
「阿禾，你来早了，这样会让我很困扰。」坐在讲桌前的李木吃着口香糖，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话，季清挑起眉，把自己的包包放到讲台边，「怎麽说？」
「你早来，我们系的小女孩们就早来，聚集过来的眼神太过热烈，我扛不住。」
「眼神又不是聚集在老师身上。」
「……你说你故意穿黑衬衫搭黑色西装裤是怎样？从以前还没毕业就这样穿，好看是挺好看，但是人活得太帅有意思吗？」
「阿禾，我觉得你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浏海中分时露出额头的样子好看。十一月的时候穿着黑衬衫、长袖半卷的样子好看。」
「没意思。」他走到李木旁边，低头去操作电脑，顺便把投影屏幕降下来，「可是有什麽办法，我就长这样。」
「我当初为什麽想不开答应路南让你接这个外聘助教？」季清笑起来，「还有让我去当广播剧社的讲师？」他斜睨了他一眼，「还挺有自知之明。」
「嗯，我还打算做久一点，您多习惯习惯。」
「这臭小子该死的自信……」
季清笑得更盛，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他打开艺大的平台，把李木上课要用到的资料都放到电脑桌面上，而後把点名单准备好，放到他手边。都备齐了上课所需的东西後，距离上课也只剩下几分钟，他坐在边上，喝着自己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咖啡。刚好，手机上来了讯息。
薄晗：偶像，我能不能预约你的时间？求求你跟我拍毕业照呜呜呜。
毕业照。季清的眼睛眨了一下。
季清：能。
薄晗：耶，爱你！
季清：透透警告。
薄晗：改成爱您行了吧？怎麽跟笨彼一样不可爱……呵，男人。
季清：毕业照不想拍了？
薄晗：呵，男人，您真帅气！
季清：您真老气。
薄晗：……被偶像说老气，哭了。
季清：晚点跟你讨论时间，我去忙了。
薄晗：好的呢。
两节课的时间，季清作为助教，除了帮忙点名、收作业外，还要配合李木做示范，或是听学生的练习并且给予修正的建议。这样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下了课，季清和李木打过招呼，就离开艺大。他下午有配音的工作，但不是那麽急迫，他可以先稍微轻松地吃点午餐，然而他把食物名单在脑中过一遍，并没有找到想吃的东西。
他只好先坐车，到一间咖啡店，许亦绅正在吧台里，悠悠哉哉地煮咖啡。而傅乃司居然也在。许亦绅听见开门声，往门口看过来，「稀客。」
「呦。」傅乃司也看过来，朝他摆了摆手。
他走到吧台前，坐在傅乃司旁边，「你这个时间不直播吗？」
「状态不好。请假了。来找本彼聊天。」
「你呢，这个时间没事？」许亦绅将咖啡送给服务生，便闲下来，问季清。他却看起上头的菜单，「没有提拉米苏，差评。」
「我们从来就没有卖提拉米苏，你以前又不是不知道。」
「好饿。」
「去吃饭。」
「我也好饿。」
「……你们俩约一约去吃饭。」
「透透约你拍毕业照了吗？」
「约了。」
「哦。」
「怎麽，就没约你？」
傅乃司撇撇嘴，不说话，默默地喝起自己的咖啡。季清勾起嘴角，「你跟她说你带着青酱跟她拍，她会高兴地跳起来。」许亦绅也加一句，「她可能还会帮青酱买一套学士服。」他想了想那个画面，笑了，摇摇头，「她约不约我倒是无所谓。」她找得到人跟她拍毕业照就成。後半句他没有说，而是转移话题，「走，阿禾吃饭。」
「吃什麽？」
「天凉了，吃火锅的时间到了。」
「你一年四季都吃火锅。」
「本彼彼，你不要这样。」
「不要装可爱。」
「哼。」
「要吃就走。我下午还要去录音。」
「呵，男人。」
「……原来透透这句是跟你学的？」
「我不是、我没有。本彼你别瞪我啊！」
喀擦一声，门打开来，玄关处的灯光亮起，外头的冷空气伴随着风灌进来，又随着门被关上而戛然而止。向箫日将室内暖气打开，拨了拨身上的雪，摘下帽子和手套，并对着双手呵了一口气。他进到屋内，把灯光都点亮，随後洗了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沐浴出来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然他却没有睡意。以往这个时候，他都还在工作室忙着，难得是今天，他的老师才让他提早回来。向箫日看了眼时间，算了算时差，想着，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不然就把计画提前吧。
现在这里是凌晨一点十三分，而那里是下午的一点十三分。
多伦多和台北正好相差十二个小时。
讨论了十分钟後，约饭成行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又是熟悉的一人一锅。蒸气热腾腾地，傅乃司正在专注地涮肉片，季清则是看着他的动作发呆。他拿着筷子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干嘛呢？」
「嗯？涮很多吗？我是涮给我们的啊，才不是我一个人吃呢。」
他回过神，「看你好看。」傅乃司一脸「你就是在敷衍我」的表情，说道，「这还挺真心话的。不瞒你说，我是真的好看。」他点点头，也开始涮起食材，「对对对，是是是，嗯嗯嗯。」
傅乃司：「……。」人果然还是要专心吃饭，保护尊严。
季清也安静吃着自己的东西，可在一个多小时的吃饭时间里，傅乃司还是忍不住和他说很多话，他也就听着，偶尔回应一下他。而他听着听着，手机上的小号就刷出一条动态。
191111：自己这里现在是凌晨的两点五十六分，没能睡着，把昨天就买好的材料拿出来折腾。第一次做蛋糕，算是成功了。也幸好，不管是这里还是那里，这一天还没有过去。很奢侈，因为生日，老板给自己放假，天亮了也能够休息，所以此刻可以在雪夜里任着性子，插蜡烛、许愿、听歌。许了两个自己的愿望，蛋糕上切了一刀。又一年了。（图片）
薄荷味的想你：生日快乐！11为什麽只许两个愿？
191111回覆@薄荷味的想你：谢谢。习惯了。其实这个生日不是想给我过的，我自己只是顺便而已。
春夏秋没有冬：十一那里下雪了吗？要注意保暖啊。生日快乐哦。
191111回覆@春夏秋没有冬：嗯，好几天都下雪了。昨天早上还下了冻雨，结冰的树枝很好看。（图片）
……
季清把这段动态看了好几次才退出来，登入禾水的帐号，用手机敲敲打打，一条动态就传了出去。
禾水：晚上直播。应该会唱点歌，陪陪你们。
粉丝们的留言很快速。
弱水三千只取一禾：哥哥，几点？
禾水回覆@弱水三千只取一禾：不确定，等工作忙完。可能要比较晚。
弱水三千只取一禾回覆@禾水：好的。
夕夕夕禾：好啊好啊，小唱怡情。
禾不就此相爱：你陪陪我们，我们陪陪你。
失去梦想的图图：今天一定要蹲到河神直播！
本彼是我邻家哥哥：放学回到家就开电脑蹲直播间。
……
「你今天要开播吗？我也要去凑凑热闹。」傅乃司也在手机上看到他发的动态，季清却毫不留情，「专职主播请专心自己的直播事业。」
「拒绝得真狠啊。我给你刷礼物行不行？」
「不行。有这时间，不如去把自己的状态找回来。」
傅乃司再一次：「……。」他果然还是安静地吃第二轮火锅，珍爱休假。
季清收起手机，把自己的食物解决掉就跟傅乃司告别，准备去录音室。傅乃司挥挥手，让他赶紧走，自己又叫了盘肉。
他一个人上了捷运，拿出手机，看见那个熟悉的帐号按了自己赞，才又切成小号，去他的动态下留言。
禾水萧萧：生日快乐。
而外头开始飘起小雨。
他就这样靠着车厢，看着窗外。
为什麽走到小叶榄仁下、为什麽想要找提拉米苏──
因为他其实都还记得：
今天是他的生日。
也是他离开後的第六百二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