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 — 第四章:Clair de Lune(3)

正文 他 — 第四章:Clair de Lune(3)

一整夜,宋茜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Daniel离开前那句暧昧不明的话语。

他说她是尹洵的缪思女神,到底是什麽意思?

为了搞懂那句话的意涵,她特地上网搜寻了很多关於缪思女神的希腊神话故事,然後她才知道,原来在希腊神话里,缪思其实是象徵音乐和舞蹈的九位艺术女神们的总称,对古希腊人而言,人类对於艺术的创作能力都是缪思女神的恩赐,之後文学家更将缪思女神视作史诗的引入者,藉由这样的方式开启历史篇章,後世则更将缪思引申为灵感来源。

所以Daniel那句话的意思是,她是尹洵灵感的来源吗?

如果是的话,那这里的灵感指的又是什麽?

尹洵来德国之後还是继续写了新的曲子吗?他写的那些曲子,是为了她而写的吗?还是说,过去那些他写过的曲子,都是为她而写的?

那些每次她听得入迷却总是问不到篇名的乐章,甚至连她和尹浩之间那首定情的钢琴曲,都是为了她而写的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代表着,也许尹洵从很久以前,从她和尹浩还没在一起以前,就已经……

她不敢继续往下猜测,害怕要是在心里说出了那个答案,然後再去回想过去那些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灵魂就会被铺天盖地的愧疚吞没。

那些一遍又一遍问他为什麽不是尹浩的话,是不是一次又一次在无形之中伤害了他?

即使那时的她再怎麽无心,她都无法想像换作是自己听见那样的话,那如一千根针扎在心上的痛,会有多折磨……

他甚至连一次都没有和她说过,从头到尾都没有拆穿那颗被她和尹浩伤得体无完肤而淌着汨汨鲜血的心,一直以来都孤独地站在名为友谊的界线後头,站在那个她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因为没了尹浩陪伴而转身寻找慰藉的身影。

过去那两年,她每一次回头看他,都是因为尹浩不在。

她没有办法想像那到底是什麽样的心情……

她和尹浩互相喜欢的时候,她连等待他回来都煎熬,每一次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她的心都是不舍而揪拧着的。

可是这麽多年来,尹洵却始终只能看着她对着尹浩笑、为了尹浩哭,看着他们在他面前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她从来没想去想过他的面无表情代表着什麽,只是傻傻地以为他这个人难相处,傻傻地以为他看谁都不顺眼。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没有想过自己每一次和他谈起尹浩的时候他是什麽样的心情,没有一刻仔细看过他的眼神,没有一刻读懂他的表情。

她什麽都没有为他做过,却总是仗着尹浩要他照顾她的这句话而肆无忌惮地使唤他、对他发脾气、责怪他为什麽不能代替尹浩去扛起家族的责任……

那时候的尹洵不管她说什麽都愿意听,只要她希望他做到的,他没有一次让她失望过,不管他在哪里、在做什麽,她永远都是他的第一顺位,即使也许前一晚她还和他闹情绪,甚至是把和尹浩之间的不愉快发泄在无辜的他身上,他都不曾因为这样计较过。

在她面前,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却默默地把能为她做的事情都做到了。

他是这样全心全意地对她好,把她的一切当成自己的在承担,可过去她的却只会在因为没有尹浩而感到寂寞的时候才主动走向他。

她甚至和其他人一样,总是要他吃尹浩喜欢的红酒果酱,喝尹浩喜欢的咖啡,甚至有时候还会要求他梳起和尹浩一样的发型,然後却一脸嫌弃地说他和尹浩一点都不像,尹浩比他好看多了。

他们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那两年,她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对他做的每一件事,对他都是一次又一次不曾间断过的伤害。

如果尹洵其实比尹浩更早就喜欢上她的话……

那麽她的存在、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眼泪、她的幸福、她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不曾停止过的,日以继夜的伤害。

就连现在,她出现在他面前,闯入了他好不容易不再需要迎合任何人的生活里,破坏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平静,把他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口又一次残忍地撕开。

她永远都在伤害他。

她对他示好、对他哭、对他笑、强迫他拉勾,希望他们回到过去那样的念头,她做的每一件事、对他的每一个想法,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而她亲手拿着这把刀刃,往他遍体鳞伤的心上继续添上新的伤痕。

她到底伤害了他多少遍而不自知?而他不声不响地沉默着,捱过了多少无人知晓的心酸?

甚至……连她那一次狡诈的试探,他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完美地骗过了全世界、骗过了她,让当年的她能安心着和他共处,也让她这些年来苦涩地以为他从来不曾对她动摇过……

宋茜想到快疯了。

彻夜里,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紧拧那般,痛得快要窒息。

她好想去找他,好想问他心里是不是真的和她此刻想的一样?想知道他是不是其实喜欢她?

可是她不能去,不光是因为明天早上的表演,更是因为害怕尹洵的深沉,他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得太深,深到认识了他这麽多年,她却从没有一刻看出他的感情。

他既然能藏,在知道她和尹浩还没有分开的这个时候,就更不可能对她说实话。

他从来就不曾对任何人说实话,就连对他自己也是。

要不是今天遇见了Daniel,他也许打算一辈子都瞒着全世界不说,他一辈子都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件事,一辈子都把自己的感情埋藏在也许连他自己都遗忘的地方,然後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和尹浩相爱,看着她和尹浩拥抱,最後也许就看着她和尹浩携手走上红毯,看着她成为尹浩的新娘。

他用他最擅长的安静,对他自己残忍。

他甚至每一次在她问他为什麽对她好的时候,都用着若无其事的口吻重复着「因为你是尹浩的女朋友」这句话,她现在才知道那句话根本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在说给他自己听,他每一刻都在提醒自己,她是尹浩的女朋友。

因为她是尹浩的女朋友,所以他不能爱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爱她。

即使那麽聪明的他一定察觉了今天晚上她从来没有提过尹浩半次,他肯定也知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可是当Daniel的出现可能会戳破他这麽多年来没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时,他还是选择了隐瞒。

也许在他心里,他早就认定了她只能是属於尹浩的,所以这麽多年来他才都不愿意回来,才会在答应了她一定会回来却第一次食言。

他根本不敢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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