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又做梦了。梦见那个下着雨的夏季午後。
那天,小小的梁凉蹲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哭泣。雨水一滴一点地砸在她背上、发上。她找不着回家的路。
寒冷悄声无息蔓延,直至指尖。梁凉知道这种感觉——沉没。
她在等一个人过来,等一个人帮她,也不晓得过去多久。雨声淅沥,突然再没有雨点落上她的背脊。梁凉抬头。
男孩撑着伞,朝她伸手:「梁凉?」是隔壁家的孩子,两个人一样大。
「我迷路了,你知道,怎麽回家?」她抽抽噎噎,说话很不连贯。
「知道啦。嘘,不要哭。」见梁凉一直没有动作,他乾脆牵起她的手,体温交会。小孩子的步距小,他们也没有走快,在雨天道路缓慢地走动。
「你看。」男孩指向旁边的大理石墙。墙很高,这里是高级住宅区。
雨水沿着墙面流下,映出街景和两个人的影子,像两片光滑水幕。走呀走,走呀走,那两片水幕看上去很魔幻,七彩斑斓、时空隧道似的。
梁凉看着新奇,就不哭了。
「过这里以後,就是我们家那个路口。」
他们继续走、一边聊天,话题是小猫小狗。男孩说了断尾手术,梁凉听不懂,觉得他很早熟。
他解释:「断尾就是把小狗的尾巴截断,让牠们不能示弱。很过分对吧,示弱是因为害怕,害怕有什麽错?」
「对啊。」她感觉话被说完,只好这样讲。
「如果一个人不够强大。我会保护他。而不是禁止他害怕。」
梁凉不知道怎麽的,心里觉得温暖又安定,彷佛这个男孩天生有这样的魔力,听他讲话,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温柔。
到她家门口,男孩朝她挥手,接着一笑。一阵雨後青草香扑鼻而来,雨过天青。
他摆摆手,就转头离开。
梁凉大叫。「喂!你叫什麽名字?」
「易冷。」他有些腼腆地讲。「还有一个小名,爸爸妈妈叫的。宓宓。」
「秘密?」她灿然。「再见秘密!」
易冷奇怪梁凉为什麽不叫自己易冷,想想却也没说什麽,回答:「再见!」
几年以後,他们上了小学,她还是叫他宓宓。
彼时易冷已有一副俊俏眉眼,镇里一群小女孩子围着他转。只有梁凉知道:宓宓对谁都好、对谁都笑,只有对自己不太一样。
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坐他自行车後座的女生,也是唯一一个喊他宓宓的、他的阳台正对着她的,要是月色正好,就一起在屋顶看满天星星。
早晨上学,易冷一如往常地牵自行车到她家门口,她跳上那个专属於她的後座。
路旁有一排银杏,微风轻拂,叶子擦出细碎声响、轻缓地飘落在地。他们像两尾於风中泅泳的鱼,浸染了沉沉海底、金黄的银杏色。
「下坡了,抓紧!」
梁凉把手从座椅移到对方腰间。他们从坡的那头滑下来,心悬地高高的。
易冷回头朝她笑,高速滑行过後的一刻总要微微兴奋。她也笑,并在惯性作用下朝他靠近了一些。
噗通、噗通。两颗心规律地跳动。彼时的梁凉尚未懂得喜欢,她只知道和易冷一起,她的心跳不会加快,而是跳得极慢、极慢。
你说,这算喜欢吗?
(下章短更,16:00准时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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