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骤雪
水扬起了小小的浮浪，唰啦一声溢满了石子浴缸。「我进来了。」他说，其实也不敢面向安翎，只能背对着她坐着。
尴尬的浴室里头，连水流淌过地板，进入地上的落水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她没想到自己的喉头竟乾涩得发不出声音，清了一下才说。「还冷吗？」
「……好多了，你呢？」
「屁股痛。」她说：「还好早上照片都拍得差不多，下雨可就没那麽美了。」
「希望明天天气会好一点……。」
天啊，她跟一个陌生男人睡了两天，现在还泡在一起洗澡了，还有比这个更尴尬的事情了吗？
有，就是自己虽然有点意思，但是这个男的根本不喜欢自己。
突然感受到肌肤的接触，两人都缩了一下，不敢说话，原来彼此的背碰在一起了，尴尬的沉默感蔓延着，僵硬得连空气都刺人。
但这时背後竟然是一阵柔软的感受，安翎把背靠在他的身上。「你好冰啊。可别感冒了。」
「你……」
「抱都抱过了，靠一下不行吗？」
张崇文欲言又止。「……算了。」
他的呼吸声和说话的声音，会随着震动传到她的身上，其实意外的很有安全感也很舒服。
安翎发觉自己根本抑止不住，对他的喜欢。
奇怪，到底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浓烈的？不过就几天的相处罢了……。
很危险啊。
这时候门被碰的一声打开了，吓得两人手足无措，老婆婆口中不知道念着什麽，拿了一个大钢杯，把杯子推给两人。「喝。」
婆婆才不管两人在那边急急忙忙顾着害羞遮掩，骂了几句快点快点，大约是催促他们赶快喝，张崇文喝了一口，是奶酒，一喝身子马上就暖了。
「快点出来！付钱！」
安翎也抱着钢杯喝了一些，忍不住笑了起来。「钱包都在她手上呢，难道我们两个裸体的人还会洗霸王浴吗？」
他也笑了，但一回头看到外头的景色，便赶紧拍拍她，指着窗外点点飘飞下来的雪花，和雨点一同骤落。「安翎，下雪了。」
「好漂亮！」她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从水里站了起来，趴在窗边。「我第一次看见雪耶。」
张崇文赶紧别头过去，避免看见不该看见的春光，刚刚一阵混乱已经让他眼花撩乱，反正身子已经温暖了，还是赶快出去吧，以免自己也控制不住的错误发生。「……我先出去了……」
「嗯。」她只是继续趴在窗边，任由身子不断冒出白色的烟雾，也冷静一下自己的酡红的脸颊。
穿好了衣服，她们被分配到一张大床的房间，卫浴在房间外。两人的厚外套刚刚都湿透了，正在烤火，阴暗的房间里头因为有烧炕，非常温暖。
墙上挂了张画像，老婆婆说是成吉斯汗，图瓦人认为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後代，所以家家户户都挂着。
民宿的大厅红红绿绿的挂毯，还有充满民族风的抱枕厚毯，墙上挂着鹿头，旁边又摆着猎枪。图瓦人都是猎手，又经常各地游牧，在这一年有七八个月都是寒冬的季节，打猎骑射都是基本技能。
老婆婆送来了肉和菜，抓饭、羊肉包子、葱花饢饼、还有一块一块硬硬的乳黄色制品，叫做奶疙瘩，有重重的乳酪香味，口感很硬，配着奶酒非常适合。还有腥重的烤羊肉，虽然烤得有些乾咸，但是满满的孜然也是新疆道地风味，他们吃着喝着终於填饱了肚子。
其中一道烤羊碎肉串她很喜欢，这是利用羊绞肉加上洋葱、红萝卜、甜红椒等蔬菜，里头还有淡淡的茴香与牛至叶香气，裹上一层酥脆的面皮，味道很香。她好奇将这肉串沾了点咸咸的酸奶，味道又更特别了。
大雪纷飞。安翎吃饱了没事，实在忍不住好奇，就穿着一件蓝色的毛衣飞奔出去迎向雪，没几秒又跑回来屋子里发抖，然後等到身子暖些再跑出去。
「小姑娘傻了。」老婆婆摇摇头，这句普通话倒是说得清楚，从屋子里面拿了件厚重的黑色外袄给安翎披上，叮咛她只准在门口，不准跑太远，免得雪盲走失还要出动人寻她，然後就让她像个神经病一样的往外奔跑。
天寒地冻，外头风又大，配合上她那头浅褐色嬉皮卷发，就像个疯婆子。
张崇文拿着单眼相机，笑着从窗户对着这疯婆拍了几张照片。
这件外套毛料厚重，但是一股骚味，可能是动物毛皮的关系吧，为了不要让老婆婆发现，安翎还是玩了一阵子，才乖乖把外套还给婆婆，进了房间赶紧灌了一大杯奶酒，勉强找回自己的体温。
「玩够了？」张崇文看着跑来跑去鼻头红红又满脸满头雪白的她，回来就马上躲进厚毯子里头吸鼻子，忍不住摇摇头。「你看看你的脸，像侠女一样的。」
「我没看过雪嘛，旧金山不下雪。」话没说完，她就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
「你要是感冒了我一定会笑你。」张崇文笑了起来，把自己的毯子分给她一点。两人就这样抱着毯子倚窗看雪。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觉他一阵紧张。安翎知道今天可能无法得到他的拥抱或是吻了。
就在她有些眷恋的时候，他退出了。
那天果然是个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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