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刺耳的蝉鸣打在树叶上传出阵阵回音,鼓噪耳膜,阳光炙热的刺骨。
阳光穿透树影斜照进教学楼的窗口,此刻我正在学务处办理一些复学的手续。
细瘦苍白手指缓慢的翻过一页页的白纸,一行行黑字在我的眼前跳跃,我用指尖细细抚过、描摹,好让那些字眼能够顺利读进脑海里。
耳边嗡嗡嗡的耳鸣不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而产生的错觉,走廊上来往的人视线彷佛都在我身上从上到下的打量,不停的窃窃私语,老实说我感到有些想吐,身体明显还没完全复原过来。
「好了,这就成了,你再去总务那边领东西吧!」绑着马尾的清丽教师在文件最末尾盖上了学务处总章,然後把文件递给我。
我接过老师手上签好的文件,努力克制着不让双手颤抖,并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知道我成功了没,但老师对我露出了友善的笑容:「欢迎回来,要加油喔!」
我的嘴角一下就松懈了,这个老师看起来是新来的生面孔,但是感觉人很友善,我朝她鞠躬道谢:「谢谢老师!」
然後紧抓着文件几乎慌不择路的逃出学务处,一股无法克制的冲动在体内爆发变形,膨胀的焦虑和胃酸翻搅在一起,彷佛要发酵成什麽新世纪的怪物一般作恶。
在门口夺门而出的时候似乎迎面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力道很大,撞得我臂膀生疼,但是我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匆匆的吐出「不好意思!」几个字就掩着口鼻慌忙跑出,只想找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好好喘口气。
还是上课时间,外头几乎没有人影,奔走之中走廊上回荡着我的脚步声。
身後的人顿了顿,随後好像追了上来,步伐很大,皮鞋触碰地面「啪嗒、啪嗒」的回音几乎要盖过我的声响,身後的脚步声也从从一开始的略微急切慢慢变得从容不迫,似乎料定我逃不了一般。
这种被追赶的感觉似曾相识,似乎在某个午夜的噩梦中依稀有过,但我来不及细想这许多的情绪与想法,想要呕吐的感觉大过了大脑思考的余地。
「呕------呕呕-----」我扶着树干在校园角落里吐的天昏地暗,尽管声势浩大,但其实除了酸水根本什麽也吐不出来,因为我早上什麽也没吃,更多像是要把体内那些焦灼扭曲的情绪给吐出来一样。
吐了好一阵子後,我才慢慢做几个深呼吸,喘过气来,感觉鼻水口水全糊成了一团,背後也出了一层薄汗。
当我的乾呕终於告一段落後,我抬手擦着嘴边的唾沫边回过身来,轻轻地从酸涩的嘴里吐出乾哑的字句:「对不起。」
对方看起来比我还惊讶,我知道他刚刚追着我过来後就一直静静的在我身後看着,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明显的视线。
而我也在这时才得以看清眼前的人,高高的个子,白皙的肌肤,阳光从斑驳的树影撒落在他柔软蓬松的短发上,刀削般锐利的眉峰,狭长而明亮的双眸,紧抿的薄唇,眼角还挂着一颗凉薄的泪痣。
不知道为什麽我总觉得这张脸过分面熟,好像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於是我皱起了眉头思索,但实在是想不起来。
「对不起,刚刚撞到你了吧。」不是问句,是肯定句,因为我亲耳听到他追着过来的。
他看起来错愕又手足无措,像是没反应过来我会这麽说,然後搔着头开口:「嗯...嗯,没事,倒是你......你身体不舒服?」
「嗯,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我淡淡的回答,并不愿多谈。
一片静默在我俩之间蔓延,在诡异的沉默中我的思绪不禁飘远。
情况比我料想的还要差一点,原以为我办完手绪下午还能顺道听两堂课的,我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抱头沉浸在我的焦虑及自我责怪中。
过了半晌,总觉得有什麽很异样的东西让我察觉,我轻轻抬眸,焦躁的瞳仁捕捉到地上一抹修长的影子,这才想起面前似乎还有一个人!
他居然还傻傻的站在那儿,到底要做什麽?
我抬头看他:「还有什麽事吗?」
他不回答,只是看着我默不作声。
好吧。
我在心里叹口气,站起身:「没事的话,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刚刚撞到你的事,再次致上歉意。」
然後不等他做何反应,就转身离开,步履缓慢。
他又默默的跟了上来,并不说话只是走在我身後,我完全搞不懂他到底意图为何?
只好当作他只是刚好跟我顺路的。
一路跟到总务处我停在门口看着他,用疑惑的眼神询问他有什麽事?
甚至侧着身示意他有事的话让他先进。
他也停在门口,看着我,很显然的没读懂我的眼神。
好吧,我耸耸肩走了进去,他则依旧站在门口。
「报告。」我把被揉皱汗湿的文件轻轻抚平摊开,这才缓缓走进去。
办公桌後果不其然是熟悉的面孔,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无数的心理建设要面对这一切,但真的面临时我还是不禁绷紧了神经。
我无意高调只想赶快领完东西就走,却被对方被迫高调的宣布:「你是......绫澐?你回来了?!我的天!」
一瞬间里办公室所有的视线全都彷佛探照灯一般唰唰唰往我身上刺,刺的我背脊生疼,我只好扬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是啊,李春老师。」
「绫澐啊,天啊!你也变太多了!整个人都瘦了!变漂亮了!你该不会是跑去整型了吧!」
我看着眼前绑着马尾,妆容素净,嗓音巨大的老师,努力压下心中膨胀的不适感,
从喉咙里挤出乾瘪的乾笑:「哈哈,没有啦,怎麽可能!」
声音假的我都认不出自己。
很好,我告诉自己。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坦然,面对这一切。
整间办公室的人,站在门口边的人,走廊上来去的学生,不时扒在窗口上偷瞄的视线。
他们的窃窃私语,视线打探,奔相走告。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关於一个胖子回来了,却不再是胖子。
关於我活成另一个我,一个好的开始。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