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行人策马奔驰,为首的两人,看起来似乎哪里有些不同了,李舫、王怀和九兵卫及那名负责翻译的士兵,四人互看了眼,眼中都透着不解。
真不知道昨天这两个人落後在後面是在做些什麽。
「怎麽看,小姐都不像是会输的人,不提小姐的骑术多变态,浮光的爆发力、持久力和协调性都很高,又是匹自尊心很重的马,怎麽会跑最後?要说跟公子什麽都没发生,我第一个不信。」
李舫说着,看着那两人的眼神中带了一抹暧昧,「王大人,你说,小姐虽然看起来还是冷冰冰的,但似乎⋯⋯那什麽的?」
「变可爱了啊⋯⋯」将李舫的话翻译给九兵卫後,翻译官笑着说道,一面煞有其事的摸着下巴,「多了点女孩子的感觉,身上的杀气也收起来了一点。」
「⋯⋯」王怀保持沉默。
「说起来,光秀大人好像也笑得没那麽疏远了,跟大家说话的时候似乎也稍微亲切了一些。」九兵卫接着说开口,脸上露出一抹欣慰,「之前还有点死气沉沉,怪厌世的,到中国後整个人都活起来似的,又像当年的光秀大人了,除了被陆姑娘欺负之外。」
「哼哼,谁能欺负得了小姐,这是天方夜谭。」李舫一脸得意,「小姐啊,可不像那些养在深闰的女孩子,不只见识远大、胸怀天地、腹中万卷阵法兵书,右手舞扇、左手提枪、出入沙场无人能挡,公子怎麽可能讨到便宜。」
「这可不对,你们小姐啊⋯⋯那什麽⋯⋯」
九兵卫突然一脸尴尬,他总不能说,光秀让他们一直误会到现在的某件事吧?而且现在总有种假戏真做的感觉,该不会光秀大人就这麽被带跑了?要是不回日本该怎麽办?
明智家要有继承人啊⋯⋯
突然,九兵卫有些无奈,弱弱的开口,「那个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光秀大人真的跟你们小姐跑了,不想再回日本,明智家怎麽办?」
「凉拌。」
王怀耸了耸肩,三人这才发现,他脸上有着某种诡异的得意还有复杂的失落⋯⋯
王大人,您这是要嫁闰女吗⋯⋯
小姐现在还没亲口承认呢,用眼神谴责⋯⋯
李舫和翻译官纷纷盯着王怀,认真地用眼神谴责他,小姐是大家的,在小姐自己开口前都是大家的,王大人您也坚持一下啊,这麽快就要把小姐给别人了?
王怀清了下喉咙,一脸认真的看向九兵卫,後者突然感觉一阵不妙,只见他重重的把双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那张大叔脸严肃到极致,让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王⋯⋯王大人⋯⋯?」
「公子只能嫁进陆家,所以一定要留在们中国的,明智家自个看着办。」
说完极度不负责的话,王怀欢乐的绕开了,等翻译官翻译完,九兵卫脸色一白,忍不住尖叫,「光秀大人!您千万不要入赘陆家啊啊啊啊啊!」
「⋯⋯」澄影一脸嫌弃的瞥了九兵卫一眼,虽然听不懂,但男人尖叫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难听,这是她听他尖叫第二次了,是个男人就这点担当?又不是天塌下来,叫什麽呢,「你的部下都这样?」
「⋯⋯呵,谁知道呢,来了中国就不太正常。」默默地无视九兵卫的发言,光秀在心里摸摸鼻子,真不知道那四个人凑在一起到底是在搞些什麽名堂,怎麽这种话都给喊出来了⋯⋯
放弃理解九兵卫崩溃的理由,光秀看向澄影,「影儿,刚说到哪了?你母亲⋯⋯」
「我母亲是一个蒙古部落族长的女儿,父亲年轻时贪玩,有一阵子偷溜出了长城,跑到草原上,某些事情後跟我母亲在草原过了一阵愉快的日子,之後带着我母亲回到关内成婚,日子过得到也愉快,我的记忆不是很清楚,但在那件事之前,我记得的时候,母亲跟父亲总是笑得很甜蜜,我还常常被哥哥们拉走,勉得碍到两位亲热,小时不懂事,我还跟哥哥们闹过脾气。」
回想着当年天真的画面,澄影脸上透出一丝温和及怀念,「我曾听母亲说,等他们老了,就要一起回到草原,去享受达达马蹄、青青原野、浩浩天空、熠熠星辰,留大哥在关中管着陆家便是,而其他孩子就一起去草原,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难怪你长得不像一般的中国人。」
光秀笑着详端眼前的女孩,比起王怀他们,澄影的轮廓更加清晰,眼睛也比较大,眼底带着一丝野性和放纵,不像中规中矩的中原人,却又有着一抹中国独特的温和,草原和关内的气息毫不矛盾的柔和在她清秀的脸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有如丝绸,怎麽看,都是个美人。
「我姑且当这是夸奖了。」澄影懒懒地一笑,继续说着当年的往事,「我父亲本来跟当代皇帝的感情深厚,他曾做过皇帝的伴读,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当年曾经在京城掀起一股热潮,所有人都知道『陆咏临』这个名字,我也因此跟皇子们有些交集,但也都是往事了。」
说到皇子时,光秀清楚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心里顿时有些疑惑。
前往中国前,有个朋友说过,影儿跟前太子交情深厚,怎麽看起来不像这回事⋯⋯?
算了,影儿说什麽就是什麽。
「说起来狐狸,你呢?你又是怎麽过活的?日本大名的生活如何?」
将自己的身世大概交代,澄影看向光秀,眼中透出了一抹好奇,後者呵呵一笑,悠悠的移开视线,「早年到处飘泊,少年伴随主君一统天下,如今⋯⋯追求自我?」
看着他笑的一脸意味深长,澄影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不是告诉我,你这就说完了?」
这对话比例不对等啊,澄影忍不住抱怨,光秀却仰头叹了口气,望向遥远的天边,「你就继续这样,维持着你的天真就好,无需知道我怎麽度过那些尔虞我诈的日子,我担心你的小心脏受不了。」
说着,光秀有些邪恶的笑了起来,眼底带着警告的光,澄影静静的看着,眼中不见一丝波澜,没因为他拒绝描述而失落,也没在意他所谓的尔虞我诈是怎麽回事,眼底似乎⋯⋯还带了浅浅的笑,「我的人,就是捅破了天,大闹了天宫,那也是我默许的。」
看着澄影眼底的放任,光秀一时有些发愣,「就是背叛了你⋯⋯」
「也是我准的。」澄影嘴角带着笑,双眼垂下,「要走,我何必留?」
「那影儿似乎很早就舍不得我走了。」
带着调侃,光秀的眼中却带着一抹乾净的笑,澄影眼中闪过一抹尴尬,随即坦然地回看着他,「是又如何?你是我的狐狸,现在还要否认?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害羞了?」
「没有。」
「一连丢出好几个问题,没害羞你可不会这样。」
「⋯⋯我改了,不行吗?」
「用问题回覆也一样。」
「你可以更幼稚一些吗,几岁的人了?」
「嗯哼。」
「你——」
看着他笑得一脸狡猾,澄影有些恼怒地闭上嘴,不说了,脸上有着淡淡的绯红色,光秀笑了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澄影瞥了他一眼,突然扬起嘴角,光秀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王叔!狐狸欺负我!」
「小祖宗啊,你冷静点。」
看她装的像真要告状一样。
光秀忍不住失笑,澄影眼底也藏着一抹愉快。
这小家伙很好哄的。
光秀想着,突然,前方传来达达的马蹄声,似乎还是一大群人,光秀抬起头,只见远方一阵飞砂走石,还带着高声的吆喝,这是⋯⋯
「迎接阵仗真大。」
澄影抿唇一笑,眼中的笑换上了冰冷的锋芒,高声大喝,「全部跟我来,可别动手,对方的首领是我的!」
「喔——」
「狐狸,跟好了,要是掉队了,晚些我笑死你。」
澄影眼中透着兴奋,却不建沙场特有的血腥杀气,看来不是碰上敌人,只是交流方式奇特的⋯⋯朋友?
不管怎麽说,显然这时她正在兴头上。
光秀笑着点了点头,澄影又是一声吆喝,纵马往前奔驰,全军也冲刺了起来,一面发出战意高昂的呼喝,似乎在和对方较劲,很快的,对方的首领也出现在视野中,只见一名少女,一身张扬的红色草原袍子,跨骑一匹赤红的蒙古马,高声说着什麽,接着对方停了下来,澄影回头抛了个眼神,光秀手一抬,陆家军同时停下,看着他们的小姐在宽阔的草原奔驰,和那名红衣少女打着转,接着⋯⋯
「陆澄影,你可敢应战!」
红衣少女大笑着说道,翻舞着手中的金纹大刀,在阳光下斑斓如虎,甩着铁棒似的尾巴,伺机扑上眼前的敌人,澄影全身散发着慵懒的自信,像只悠哉磨着爪子的黑豹,「废话少说,你还不够当我对手。」
话音一落,灿金色的草原大刀挥下,澄影双手松开缰绳,脸上带着毫无温度的笑,反手握起背後的银枪,身子微微一倾,浮光随即往一旁跳跃,擦着刀锋闪开,随即银光如龙,吟唱着往对方冲去,红衣少女脸色一惊,果断的滑下马背,挂在马侧,一面哀怨的大叫,「澄澄!说好不动杀招的呢!」
「我若是用杀招,你以为你躲得了?」
澄影眼中透着张狂,浮光高声嘶鸣,在两军面前奔驰,红衣少女回到马背,脸上扬起灿烂的笑,驾马跟上,跑在她的身侧,高声吆喝,「各位!欢迎草原的贵客!」
「嗷嗷喔——」
澄影眯起眼微微一笑,「诸位,我们感谢草原的迎接。」
顿了顿,她幽幽的开口,「可别输了。」
「嗷嗷喔——」
澄影回头看向陆家军,眼中闪着笑,斜眼看向红衣少女,「斯琴,依旧是你输了。」
「啊⋯⋯澄澄也不放个水,太太太太不厚道了。」乌兰斯琴笑着耸了耸肩,看着声音盖过自己族人的陆家军,抬起手,让族人安静下来,澄影也停止了大夥的欢呼,正想说可以回部落时,乌兰斯琴突然发现了一个生面孔,眼底透出一抹好奇,「澄澄,就不问你人怎麽少了这麽多,那个白毛是谁啊?上次来没见过他。」
白毛⋯⋯是说狐狸啊。
「嗯,跟我们一道的,算我的副手。」
澄影毫无负担的说着,斯琴意味深长的嘿了一声,举起大刀示意大部队开始移动,和澄影比肩而行,一面偷偷观察光秀,眼底透出一抹兴味,「澄澄,这家伙跟你的感觉跟你很亲呢,一直盯着你看,表亲?」
「我早没了表亲。」
澄影默然地说着,斯琴乾笑了声,「我⋯⋯我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无妨。」
淡淡的说着,澄影打了个呵欠,脸上透出一点睡意,闭眼感受草原的清香,一旁的司琴爽朗的笑了声,「澄澄果然跟我们一样,是草原之子,草原的风,很舒服吧。」
「嗯。」澄影微微睁开眼,看了眼笑得满脸天真无邪的司琴,眼底闪过一抹笑,「斯琴,我拜托你父亲的事⋯⋯有着落吗?」
「还没有,你母亲的身份描述太笼统了,不是我要说,几乎每一个部落都有公主,跟中原人结婚,然後再也没回来的也不少,就连我姑姑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斯琴有些为难地看向澄影,有点害怕她露出失望的表情。「有更多线索吗?」
虽然澄澄冷冰冰的,但对自己认定的人是真的好,是个很善良的人,当然还是针对自己人,对外人,她就是个修罗,自从她到了部落後,大家都很喜欢她这样有实力又有个性的女孩子,她也是,澄澄也很照顾他们,所以她真的不想让澄澄难过。
「陆家被抄了家,我有的不多,父亲、母亲留下的,就这把银枪,和银扇,还有⋯⋯」
澄影伸手解下腰际的小玉葫芦,给了司琴看看,後者眼中闪过一抹困惑,「为什麽有点眼熟⋯⋯我总觉得在哪看过,我想想。」
「不急,慢慢来。」
澄影将葫芦系回腰际,用衣袍小心的盖住,斯琴也打起了精神,再次把注意力放到光秀身上,眼底露出八卦的光,「欸欸,澄澄,那男人是不是喜欢你?他开始装做没在看你了,感觉在卖惨了。」
「⋯⋯」澄影回过头,只见光秀和九兵卫正在说些什麽,便眼神无奈的看向斯琴,「他有事要忙,你想多了。」
什麽喜欢不喜欢,不管怎麽样,狐狸都说要陪着她了,她相信狐狸不会食言。
还有,这家伙是怎麽想去那里的,她跟狐狸⋯⋯
视线不自觉得落在光秀身上,澄影眼底透出一抹深思,她是⋯⋯喜欢狐狸的吧?狐狸也喜欢她吗?
她其实很怀疑,除非狐狸有严重的被虐倾向,否则被她一直欺负过来,怎麽还会喜欢她?何况她的性子又不讨喜⋯⋯
但他都那麽说了⋯⋯
有些出神下,澄影突然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眼,光秀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即满满的⋯⋯调侃,澄影脸上一红,瞬间收回视线,一旁的司琴也正好开口,「澄澄,澄澄你看那男人都看呆了,没事吧?」
⋯⋯很有事,刚刚还被嘲笑了⋯⋯
感到有些无奈,澄影突然仰头叹了口气,「斯琴,陪我跑几圈。」
「欸⋯⋯好啊,但你慢些,我的赤峰没有你家浮光快。」
虽然不太知道怎麽了,但当她觉得郁闷的时候,都会上马到处横冲直撞一番,以资发泄,澄澄心情不好吗?
看着迅速驾马往前狂奔的澄影,斯琴瞥了眼光秀,眼底闪过一抹深沉,接着纵马追上,看着她明明骑着马,脸上的表情却像在发呆,心里有些担心,忍不住出声,「澄澄!你没事吧?」
「好得很,等等就好。」
澄影大喊了声,开始绕着大部队奔驰,一面看着雄壮的蒙古军,眼底闪过一抹惊艳,斯琴在一旁陪着,也不知道澄影现在到底是在发泄情绪还是在参观了,不过澄澄开心就好。
过了一会,两人回到队伍最前方,此时已经离部落的居住地不远,已经可以看见袅袅炊烟,再近一些,已经能看见蒙古包的外型,两名少女互看了眼,澄影突然掉转马头,大喊了声,「狐狸!」
光秀抬起头,只见她似乎等着自己上前,便策马上前,和他并肩後,澄影转过头,「斯琴,这是明智光秀,狐狸,这是乌兰斯琴,阿拉善和硕特(蒙古语:先锋)部落的族长之女。」
看着眼前的青年,斯琴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看向依旧一张扑克牌脸的澄影,「这麽郑重?」
「⋯⋯」光秀笑笑不说话,看这两位姑娘说了这麽久的话,跑了部队好几圈,完全把他当空气,现在突然介绍他,他也很好奇澄影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麽。
澄影沈默了一会,悠悠的开口,「我的狐狸,不准抢。」
「⋯⋯」光秀。
「⋯⋯」斯琴。
两个人都沈默了。
斯琴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光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轮,眼中透出一抹嫌弃,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子开始数落,「澄澄!这家伙长得细皮嫩肉的,怎麽看都是个书生,怎麽配得上咱们草原上的女孩,我们草原之女一个个热情奔放,敢爱敢恨,性格倔强如蒙古烈马,这家伙长得这麽妖孽,真的没事?」
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司琴,澄影沈默的一会,看着她,到最後司琴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生气了,她才悠悠的开口,「你嫌弃就好,反正我喜欢,狐狸是我的。」
「⋯⋯」斯琴。
「⋯⋯」光秀。
看着缓步走远的澄影,斯琴斜眼看向光秀,眼神有些复杂,「被宣示所有权的感觉如何?」
「⋯⋯」
光秀沈默了一会,脑子里还在转那两个字。
喜欢⋯⋯
说得这麽坦然啊⋯⋯
两人都不知道,走在前面的澄影在马背上虽然坐得端正,脸上却一片通红,忍不住捂脸。
她都说了什麽⋯⋯
绝对不是因为斯琴一直观察狐狸,她才这样说的,真的不是⋯⋯
很快的,一行人到了部落的入口,澄影才下马,一到暗红色的身影便扑了上来,紧紧的把她抓在怀里磨蹭,一面兴奋的大叫,「小澄澄!你又来看阿姨了吗!有没有吃饱?肚子饿不饿啊?这次可以留多久?」
有些敷衍地应付着眼前的女人,澄影瞥了眼也下了马的斯琴,在心里叹气。
这一家人⋯⋯都很脱线。
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蒙古大汉,澄影深深地叹气。
肩膀又要脱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