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跟紧我。」这麽说的奈布相当可靠,而在对方的身後,特雷西有些紧张的看着所有的成员。
首先是身旁的威尔,一如往常还是随时都能够打出一记完美射门得分的拉格比足球员;接着是另一边的菲欧娜,以及明明很不合,但基於头部受伤而没办法快速移动的帕提夏靠在身上;还有拿着音乐盒的玛格丽莎。
在奈布单薄的背影旁,监管者罗比拿着巨大的斧头站在旁边,至於魔术师瑟维则站到了特雷西身後。
「⋯⋯话说,这里有谁有战斗过吗?」
奈布突然问道,五分钟前对方才来到原先他们所待的那个房间要求一起行动,而现在整个一楼大厅空无一人,只有远处还有说不清是什麽的诡异咀嚼声。特雷西吞了口口水,平时在游戏场上身为机械师,不管队友是谁,都会以保全特雷西·列兹尼克的性命为第一优先。
就像现在这样,她也站在队伍的最中央。
「和足球算⋯⋯」
「如果鲨鱼可以的话,勉强算吧。」玛格丽莎翻了个白眼:「拜托,你可以看看我们这几个乌合之众吗?现场有当过兵的只有你,奈布·萨贝达先生。但别担心,我们进入欧蒂莉斯庄园也早有一段时间,不会那麽容易让自己死掉的。」
奈布的脸上露出苦笑:「那好吧,我们的主要目标就是找到其他人,因为那个『怪物』的行为模式根本摸不清楚,有的时候甚至说不定根本对我们没兴趣,所以一起行动似乎是比较保险的做法,罗比的杜松树可以帮忙我们掩护,我们上楼吧⋯⋯」
特雷西吞了口口水,她觉得头很痛,一切都乱套了。原先的推论应该很合理才对,靠着机械人偶还有巨大的能量,应该能够让菲欧娜小姐的门之钥⋯⋯
「列兹尼克。」
瑟维的手拉住了自己的肩膀,特雷西差点整个人向後跌,她转过头,发现对方正盯着她看:「所有事情结束之後,你一定要解释清楚这是怎麽一回事。」
「这是当然的。」特雷西说,但她仍感觉到一切都很混乱。或许瑟维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在结束对话之後,对方走到了自己的身侧,像是在胁迫又像是在保护。
那似乎让特雷西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她想起了那面孔模糊的母亲,以及和父亲争吵的模样。她还记得自己一边背着数学公式一边听着太过刺耳的低吼。板手、螺丝起子、六角螺旋、随便,什麽都可以,能够让她有个安稳且宁静的家。她记得父亲对她有着太过崇高的期望。
——但对自己而言,父亲就是一切。
「等等。」奈布突然出声,而那股窸窣声也大了起来,在眼前的走廊弯道,那个浑身漆黑的「东西」缓慢的进入到视线内。
「拿着这个。」瑟维将魔术棒塞到特雷西的手中,接着便一个箭步来到了前方的奈布和罗比身旁,同时间,威尔也直接站上前。
扭曲的恶心声音直窜进耳膜,特雷西几乎站不住脚,她拿着魔术棒,快要喘不过气,一旁的菲欧娜还有帕缇夏也准备应战,玛格丽莎拿出加速用的音乐盒,轻声的说:「各位,听我说,要是情况不对,我会放出音乐盒,你们必须看准时机逃跑。」
「我知道,要是在这里死掉,重生的时候还不是会被这个怪物啃掉。」帕缇夏说,一边摇摇晃晃的站稳:「庄园里存在那麽多的错误,上一次特雷西你不是重生後被打碎的骨头没有痊癒?」
「是这样没错。」她回答。
黑色的那个「东西」直到现在,特雷西才第一次看见了全貌,她感觉到全身的寒毛竖立,那绝对不是该存在於这个世界上的生物,绝对不是。伴随着恶臭和黑到甚至看不清轮廓的躯体,那个怪物在距离他们还有大约二十公尺处前停下。
「这是⋯⋯」奈布拿起弯刀,用气音说道,对方的声音在这条长廊回响,这并不是个很窄的空间,但挤了这麽多人难保不会觉得太过壅塞:「要不我们绕——!?」
那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那个「东西」在直冲过来的刹那间,罗比急忙升起了杜松树屏障,同时间其他人也向後退。但「东西」的手臂仍像子弹一般穿透了枝枒,甚至突破了天花板还有地面,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尘埃和木屑直直飞进眼中,完全无法看到眼前的画面。
「威廉!球!用球撞牠!」奈布斯吼道。
「你他妈,来自己试试看啊!」即便这麽说,威尔仍抓起球,在游戏场上,对方的冲刺可是所有监管者最不敢恭维的能力,特雷西勉勉强强睁开眼睛,看着威尔弯下腰。
罗比的杜松树已经被破坏了大半,所以能够清晰的看清楚「东西」的模样,不明且黏稠的透明液体从那漆黑的身躯上滴落。而「东西」似乎对威尔伺机而动的模样也显得丝毫不在意。
就在情势一触即发的那个刹那,一条似乎是上面绣满花纹的绳索不偏不倚的打中了「东西」的头——如果那个除了嘴巴以外没有别的五官的位置叫头的话——
伴随着足以让庄园天摇地动的嘶吼,「东西」立刻转头向动向的来源,而特雷西他们一群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这种时候当然要由我来救援了。」凯文在一楼大厅眯起眼睛:「我们把战场移到这里吧。」
———
「真讨厌待在到处都有书的地方,知道为什麽吗,因为这里不能喝茶。」克洛伊在讲完後暂停了一下,她看着伊索毫无反应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不好笑吗?算了,没关系。」
从一瞬间的停电到现在的小地震大概已经过了一小时左右了吧,克洛伊通常在这个时间都会陪着伊索一起待在这里,因为图书馆基本上不会有什麽人进来,他们偶尔会开始谈论关於薇拉的种种,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伊索才会像个正常人有表情,会笑会哭。
「你还在为艾玛小姐那件事介意吗?」克洛伊站起身,她随意站到某处的书架前,一边抽出了一本有着古老书皮的作品:「就是克拉克问你为什麽会知道尤格索托斯的事?」
「差不多。」伊索的声音很小,所以克洛伊有时候会很疑惑为什麽约瑟夫能够任何一句话都一字不漏的听进去。她用手拨了拨头发,接着开口:
「你知道,当初艾玛小姐的门之钥事件其实我们也都搞不明白,只知道⋯⋯」
「但我不应该忘记才对。」伊索提高音量,而克洛伊看着对方。说句老实话,她对伊索的认识并不深,因此她常常自嘲般的想到,就连和一个人的交好,也是姊姊薇拉先抢先自己一步,羡慕且嫉妒。
「忘记什麽?」
伊索站起身,也只有在和克洛伊在一起的时候,口罩和手套的束缚才不需要穿戴在身上:「我早就在来到庄园前就知道他们的存在。艾玛小姐⋯⋯黛儿医生⋯⋯我也知道白沙街孤儿院在干什麽。」
「所以?这有什麽关系吗?说不定我也有在路上和谁擦肩而过啊,譬如说约瑟夫,不过他说法语的口音好老气⋯⋯」
「⋯⋯你不会觉得这地方很怪吗?」伊索撇开头,而克洛伊则停止玩笑般的回应,认真的看向对方。
她严肃的开口:「我当然这麽觉得,从一开始就这样了啊,莫名其妙收到邀请函,然後莫名其妙就要开始游戏,现在被困在这里,根本找不到办法出去,说不定唯一的方法就是在游戏场上靠着那个叫什麽⋯⋯罗比,对,那孩子的力量突破限制,然後就能够靠着门之钥的力量让所有人逃走咧。不过啊,伊索,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你没有做什麽坏事。好吗?」
「⋯⋯克洛伊。」
「怎麽?」
「⋯⋯我、那一天——」伊索的瞳孔突然放大,像是察觉到了什麽令人害怕的事物:「我把信拿给谁了?」
「信?」
「那封信!我来到庄园的信,你还记得吗?克洛伊、就是写着那个母亲的女儿在这座庄园里,我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
克洛伊停顿了好久,她试着让记忆回溯,对了,她从下着雪的军工厂回来,过了一些时间後,她将香水换成了薇拉留给她的另一种款式,然後那一天她在伊索的房间门口等待,而对方出来後露出了一个世上最美的笑容,她记得她伸出手,而伊索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信,然後——
记忆中断了。
那是一种克洛伊无法形容的感受,如果将记忆形容为一座桥,那麽她走到某个定点的时候,桥就断掉了,而这个裂口只是大到让自己意识到,她仍然可以继续向前走。但一但想了起来,她才发现事态有多严重。
「⋯⋯我为什麽会⋯⋯」克洛伊喃喃自语:「好像有谁抽走了一样,就像我从湖景村到军工厂那一次的『空白时间』——」
「那封信不见了,我到底是——?」
伊索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一阵剧烈的天摇地动就让所有书柜里的书都东倒西歪,克洛伊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原先她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地震,但伴随而来的还有彷佛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在图书馆门外出现,她拍了拍衣服,然後将整个人像受伤动物一样的伊索拉起来,两人一起移动到门口边。
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抓起门把往後拉,而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以及一片遮挡住光的影子。
「那是⋯⋯什麽?」
———
思考啊!
奈布屏住呼吸,他沿着楼梯的扶手攀登而上,军靴差点没有在上面打滑,依照目测来看,那个怪物大概有五公尺那麽高,要是四肢没有像动物一样直立,而是同人类一般站起——那肯定还会再加倍。他握紧廓尔喀弯刀,心脏直冲着胸膛,在二楼能够有更好的视线可以进攻。
思考啊,萨贝达,接下来要采取什麽行动才好呢?
他们和怪物之间胶着的状况十分明显,一开始由突然出现的凯文以套索来引诱怪物前往一楼,但只要不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意图,双方就会按兵不动。奈布试着让脑袋高速运转,眼下他们的确是该解决这只⋯⋯无论是什麽的生物,但现场的人能够做些什麽?
「我拿球去撞会不会直接穿透过去啊⋯⋯」威廉站在楼梯口,而往下的路径完全被清空,换而言之就是能够直直撞上。
奈布吞了口口水,他看着最接近怪物的罗比还有瑟维保持周旋的状态,全身神经紧绷,他感觉到胃在下沉,他不应该让那麽小的孩子还有并不是军人的一般民众应战。
他摆好备战姿势,双手交叉,握紧武器。
炮弹的声响彷佛在身後爆裂。
他感到冷汗直流。
那个怪物让奈布感到恐惧,好像有人拿枪抵住自己的後背,好像那一场战役,色当之战,他们太弱了,必须撤退。
对了,那是什麽来者的,收到信的时候——
「奈布!」威廉大吼:「振作点!」
怪物有动静了,因为威廉的声音,所以这一大坨黑影决定出手。
经过前几次的判断後,奈布明白这个东西的攻击模式相当简单,由於没有眼睛的缘故,所以只会对有声响的地方产生反应,而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不过几秒钟而已。怪物伸出长满利爪的前臂,以极具冲击波的力道挥过来,威廉敏捷的退到一旁,而奈布则藉机从即将断裂的栏杆上跳起,也是直到这时他开始後悔自己为什麽没有更好一点的武器。
在最开始遇见怪物的时候,他已经用彷佛跑障碍赛跑一般,和怪物来回几次後他们就往不同的方向离去。奈布握紧刀柄,他将刀刃高举过头,准备以俯冲的姿势往下刺。
「奈布!」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血与烟。
他看见了那些因为炮弹而四分五裂的人的躯体,他看见自己拿着枪,然後试着伸出手想要救回谁。心脏骤停。
腹部突然传来令人难以忍受触感,有某种冰凉且不安的东西划开了衬衫,奈布发觉自己仍在半空中,而他看着怪物那漆黑的皮肤,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砍断甚至刺进一丝一毫。
下一秒,有东西束紧了腹部,他重重跌落到地上,而凯文收起绳索,像是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在做什麽?毫无防备从高空攻击?」
奈布摇摇头,他看着血液渗透出衣服,但因为肾上腺素的分泌,所以他甚至不觉得痛。没事的,集中精神,集中,先不要轻举妄动——
他抬起头。
「那个,阿尤索。」
「怎麽?」
「我有个想法。」
———
好黑。
如果是一般的黑,那伸出手来应该看不见自己的手才对。
但自身的其他地方却清晰可见。这双手伤痕累累,好像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霜,他看着自己残破的指甲与分明的指节。以及散布各处的伤痕,然後他抬起头。
「艾玛小姐来到的地方就是这里吗?」伊莱轻声的说,他左顾右盼,一股沁凉的触感从脚底板蔓延至内心的深处,他开始紧张起来:「有谁在吗?」
「有谁⋯⋯格秋⋯⋯随便谁都好⋯⋯」
他喃喃的念着,一边坐到了地上,即便年少时的自己相当惧怕来到另一个世界这一点,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无所谓了。会想要阻止吉尔曼,是因为自己明白踏入那个未知的世界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到头来,他却是那个比吉尔曼还有伊索更加邪门的人物。
为了不要让自己故乡的惨剧再一次发生,於是他太过接近黑暗,以至於一脚踏进了无尽的深渊。
「有谁⋯⋯」
为什麽自己会在这里?
那个时候⋯⋯对了,收到信的时候,他在做什麽呢?伊莱记不清了,就连此时此刻,最珍视的同伴枭鸟都不在身边。他为什麽要来到庄园呢?
远处传来声响。
他抬起头,然後站起身:「有谁在⋯⋯」
「请让我——」
———
「好,先让我了解你们的作法、」克洛伊觉得头要爆炸了:「你们最终目的是要困住这只怪物对吧?」
「是的。」罗比说话的时候将头套拖去:「但光凭杜松树枝枒没有办法完全困住,因为那东西速度太快了,我必须在旁边躲着,然後趁那东西被其他人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再一起扑上去,如果能够配上凯文先生的绳索,效果应该会更好,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只能躲避,必须采取进攻才能够有转机。」
「⋯⋯罗比,我有个问题。」克洛伊皱起眉头。
「怎麽了?」罗比压低声音说。
「你到底几岁了?」
罗比沈默一会儿:「这很重要吗?」
「好,没事。」克洛伊退後一步,她自从方才带着伊索会合在一楼大厅楼梯口这里的队伍後,奈布就将她一起拉到现在的三人讨论小圈圈中。而且⋯⋯克洛伊吞了口口水,她只要向下看,就可以看到魔术师还有牛仔在一边发出声音一边将那只怪物牵制到大厅更後方,远离居住的区域。
背景的音效充满了碰撞和撕扯的声音,希望其他人已经远离了这块区域,事後他们还得去修补三楼的地板。
「克洛伊你很会缓解气氛呢。」奈布温和的说,但那满脸血而且呼吸紊乱的模样实在太惊悚。克洛伊决定不说她根本不是在开玩笑:「那麽计画是这样的,玛格丽莎小姐会把加速音乐盒给我们,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同时让罗比靠着这三个加速用的音乐盒在三个定点同时靠着杜松树困住那个怪物。所以我、阿尤索以及罗伊先生会负责进行这个任务。」
奈布压低声音继续开口:「接下来是最关键的点了,克洛伊,让威廉带上你的香水,靠着那颗球的技能,威廉会直接移动到那座吊灯,看到了吗?」
现在大厅已经残破不堪,无论是初来乍到时精心布置的摆设和画作都已经被利爪和庞大的身躯撕扯。而就在正上方的确有座吊灯,只要能够在那边吸引住怪物的注意力,那的确可以让人有机可趁。
「我知道了。」克洛伊掏出香水,然後站起身转过头,交给正在观战的威廉,对方轻声道了谢。
现在的情况很紧急,克洛伊到现在才明白,但关於刚刚伊索和她提的那些事却也令心中另一个层面的不安缓缓发酵。她看着奈布和罗比跑下一楼,而那个看来根本不是男孩的监管者少年升起杜松树,靠着植物枝枒在木头地板上的快速蔓延,藉此来移动自己的身体。
「记住,香水的回溯有时间限制,不能待在那里太久,在内心从一数到五左右就要再按一次香水喔。」克洛伊连忙说道,而威廉已经一只脚踏上了栏杆,对方认真的点点头。
「威尔。」机械师特雷西突如其来的出现在旁边:「要小心。」
「天啊小特,我太感动了。」
另一方面,克洛伊看着底下的战场简直是眼花撩乱,因为是靠着声音行动,所以奈布他们分散的很开,但不知为何的是,即便是环绕着那只怪物,攻击依然迅雷不及掩耳,她看着快到看不清动向的利爪挥向凯文以及瑟维,而他们两个人很明显已经体力不支,连拿着玛格丽莎的音乐盒都显得费力。
她看着罗比在更远处伺机而动,放出大量的杜松树也很明显的消耗了这个男孩的体力,在墙壁之上,如同艾玛消失在门之钥後的那个事件,这些细嫩的枝枒正缓慢的包围整个大厅,就彷佛他们踩踏在森林中一样。
奈布奔跑的速度最快,他在接近餐厅的位置放下音乐盒;并且侧身绕过了那只怪物的攻击,代价是身後的墙壁因此被炸出一个洞,漫天的灰烟还有碎块让克洛伊脸上多了好几道伤痕,她不自觉的伸出手,像是要保护身後的这些人。
克洛伊根本不知道除了奈布以外的人都放好音乐盒了没,她在下一秒听到那个雇佣兵的嘶吼:
——「威廉,跳啊!」
伴随着香水洒出,克洛伊闻到玫瑰的香气,她看着威廉抱着球,以碎裂的栏杆处当作跳板,直直往上冲去,而划开空气的声响也成功吸引到怪物的视线,就在那短短一瞬间,甚至不到一秒,罗比绷紧肌肉伸出手,杜松树的枝枒在威廉仍停留在半空中的时间开始蔓延。
音乐盒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三个人转开,而甩动鞭子的声音也在烟灰中乍现,克洛伊心脏快要停了,她看着威廉成功攀到吊灯上,对方拿着球不停喘着气,而怪物的手正以高速袭来。
「快按香——」
克洛伊看着身旁威廉的粉红色残影消失无踪,而对方却还没回来。
「我忘⋯⋯」
语音未落,怪物发出撼动整座庄园的嘶吼,克洛伊几乎站不稳,她看着地面上的碎片和石子在跳跃,那只原先要挥向威廉的手在下一瞬间改变了方向,直直朝她们所在的二楼平台重重往下压,刹那间克洛伊甚至腾空而起,在无重力的状态下,她看见罗比的枝枒勉勉强强困住了怪物的行动,才没有因为能够再更往前一步而伤害到她们在二楼的人。
她大力的跌坐在地上,耻骨痛得像是要断裂,克洛伊急忙搜寻着身旁的人,伊索没事、菲欧娜还有帕缇夏,很好,她们也没事,至於⋯⋯
「特雷西?」
————
「特雷西!」
克洛伊的叫喊像被抛在遥远的身後。
靠着瑟维给的魔术棒,在这三秒钟内的时间足够让自己顺着杜松树爬上去,她得达成一开始的目的,门之钥、顺着门之钥前往庄园的这个东西,就是阻饶自己回到现实的障碍!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情?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照着死灵之书给的方式,靠着菲欧娜还有罗比,那些进过「门」另一侧的人,她应该可以回去的才对!
父亲,父亲,请再等等我!
还不会太迟,如果她们真的抓住了这个东西,那麽她只要在这只怪物消失的时候接触到,或许就能够被带往另一个地方,她必须离开这里,至死方休。
然後是刀光剑影。
那是在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特雷西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而这个触感在玫瑰手杖在庄园里盛行起来时,她最常遇上的状况。
「你想要做什麽呢?亲爱的特雷西?」杰⋯⋯不对,是开膛手尖声狂笑,人类的手臂紧紧抓住了特雷西的身躯,而雾刃则是以狂风般的速度往那只东西袭去。下一瞬间,惨绝人寰的吼叫几乎震破了耳膜。
「杰⋯⋯不,开膛手先生!」奈布的声音似乎放松了许多。
开膛手咧出微笑,平时用白色面罩遮挡的脸庞现在露出了原先的容貌,只要是在游戏场上遇见,特雷西绝对会在二十秒内被带上狂欢之椅,途中还要忍受开膛手的碎碎念。
「你们吵到好孩子的睡觉时间啦!」开膛手尖声说道:
——「通通给我让开,黑夜的盛宴要开始啦!」
「真的吵死了。」在被温柔的放置到地上後,特雷西似乎听见了范无咎的抱怨声,随後便是脚步声,伴随着玛格丽莎爆炸回响般的音乐声,罗比的杜松树也快要将那个东西给全部包围,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枝枒生长的速度渐缓,而那个怪物也注意到了。
「我说你们如果有在地下室养怪物的话,应该要跟我们监管者告知一声才对吧?」约瑟夫走到她身边,一边这麽说一边伸出手,而特雷西则被温和的拉起:「谁的品味这麽糟,是前驯兽师泽莱小姐吗?」
「别乱扣帽子,德拉索恩斯先生!」玛格丽莎急急冲下来,身後还跟着看起来跌跌撞撞的帕缇夏,她们两个人来到罗比的身旁,而特雷西发现自己脚软了,她根本走不动,而威廉早就从吊灯下来了,几秒後对方也来到自己的身旁。
「小特?你怎麽了?还好吗?」
她捏紧魔术棒。
「我⋯⋯」
吼叫声伴随着撕扯植物的声音爆裂了耳膜,光是靠着开膛手还有范无咎的帮助,其实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唯一的希望或许是让罗比的杜松树再继续生长,只要能够限制住行动能力,就能够靠着攻击削弱力量。
「我不行!」
罗比高声叫道,他的手多了好几道伤口,连庄园的修补作业都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才全部都补好,而这还不包含海伦娜跟伊莱跌倒又要重新修补到平整的时间。
「我快不行了,你们——」
「没事的,换我。」帕缇夏颤抖着掏出动物头骨,她旁边喊道:「阿尤索,把我甩上去!」
「但是你⋯⋯」
「在庄园里死亡算什麽鬼东西!快一点!」
那简直是地狱一般的光景。
只要帕缇夏受伤,那「守护」的力量也会变强,对方一定也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时间点。她突然间明白在庄园朝夕相处的他们,之所以能在此时此刻配合得如此好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们都信任着彼此,而且都拥有共同的目标。
她看着帕缇夏在坠回地面後被凯文紧紧抱住,在那个怪物无法行动的时机点,开膛手也靠着敏捷的高行动力跳上半空中,和范无咎一起攻击。
狂风和尘埃几乎遮蔽了自己的视线。
漫天的枝枒包围住了纯黑恶梦,凄厉的惨叫在耳边不绝於响。
她发现自己被威尔紧紧拥抱住,像是在说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你有我啊,特雷西。就算我消失了,你也一定可以自己一个人活得好好的,毕竟你是列兹尼克家的人啊,你是个天才。』
——父亲,我搞砸一切了。
对不起,到头来,我什麽也没做到啊。
———
丽莎睁开眼睛。
她感觉身体像被人掏空,感觉不到知觉,在视野所见之处是温室的屋顶,还有一如既往的天空。她试着撑起身体,然後环顾四周。
原先精心照顾的花卉被踩烂了大半,周遭还有诡异的透明液体,像下过雨的水洼散落在花园的各处。她觉得脑袋昏昏胀胀,根本不能想明白发生了什麽事。
不管了,得先起来才行。一边这麽想,丽莎一边有些摇晃的扶着喷水池站起来。她发现这里好宁静,平时就算大家都在大厅那里,外头也总会有些声音才对,太奇怪了。
她打开通往厨房的後门,一边走进庄园内,已经可以听见一些声音。而迎面而来的气息却令人觉得难受。头痛欲裂,丽莎吞了口口水,她绕进餐厅,发现大部分的人,甚至包含监管者都在这里。
「所以帕杜拉帕先生,你得解释这是怎麽一回事啊!」皮尔森先生大声的喊道,有一群人围在餐桌旁,而几乎所有人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这座庄园是你设计的,结果那个鬼东西在好几年前也曾出现过,说真的,克利切要被搞疯了,还差点困在那个奇怪的房间出不来,幸好那个混蛋磁铁男找到开关⋯⋯」
「皮尔森先生,我叫诺⋯⋯」
「我说真的,先不要提这个、」克洛伊直接举起手发言,应该说是插嘴:「各位,我想问问看关於来到庄园的记忆这件事,我和伊索发现了一件不太妙的事情⋯⋯」
「等等,在我们进行游戏的时候,你们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啊!?」玛尔塔有些崩溃的抱着头说。
丽莎试着绕过屏障,她穿越客厅,远离了嘈杂的人群,然後来到了庄园的大门前的厅堂,这里和记忆中的很不一样,在罗比修补好庄园後,欧蒂莉斯其实像是童话故事中隐藏在森林中的小屋,但现在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自己穿越门之钥的模样。
她看着矗立在大厅中央的巨大杜松树,以及若隐若现的黑影。
然後,丽莎转过头。
在原先应该摆放女神雕像的地方,突如其来的出现了一个洞口。
一股不祥的气息传递而出,而她不自觉的走近。
那是个完好的洞穴,简直不像因为地震而震出来的,像是有谁用屏障给遮掩,直到今日才展现在众人眼前。她颤抖着往下看,发现洞穴有道阶梯直直通往下层,凉风吹抚而上。
「艾玛小姐。」
她回过头,发现伊莱站在她後面:「伊莱先生,你知道发生什麽事了吗,我刚刚好像昏倒了⋯⋯?」
她想起来了。
那个声音。
那个彷佛带着全世界最纯真的邪恶的声音。
那个东西,不是人类的那个东西。
向着她说。
——「去打开门吧。」
「我想我知道了。」伊莱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珠闪着光采:「怎麽从庄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