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说的是气话，但是又拉不下脸，便嘟嘴道：“你抬起头来。”玄照直起身来抬起头，眼光清亮无比诚恳地望着汐羽。汐羽也看着他，发觉她的石头比之前住在江夏郡王府的时候要瘦了黑了不少，但是感觉眼神更坚定，也更成熟了些。
相隔只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为什麽她的人生就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呢？
汐羽伸出双手，“啪”的一下打在玄照左右脸上，力度不大甚至是温柔的。
玄照心里一紧，想起和汐羽青梅竹马的时期，她也是经常这样打他表达她的不满与生气，但是都是撒娇为多。小时候汐羽打完以後还会直接用手指捏住他的脸颊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玄照不由得伸出手捉住汐羽的白皙细嫩的双手，把她的双手贴在自己眉额上，低头弯腰，虔诚得如同行佛礼般。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这一刻是永恒的。
汐羽被他这麽捉着手顶礼，脸微微一红，边抽回手边哼哼道：“好了，我打完了。可是当初你连个告别都没有就跑了，你自己说吧，怎麽弥补你的过失？”
玄照低头合十，郑重道：“佛祖在上，敝僧发誓；以後不管是地裂天崩还是海枯石烂，玄照都不会离开羽儿……”
他又抬头看着汐羽，目光闪亮而坚定地继续道：“所以我已经决定了，羽儿去吐蕃和亲，我也必定相随同去！”
汐羽没想到玄照会说出这样的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玄照微笑着缓缓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生活在内疚中，我以为我离开是明智的。但是那天收到母亲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我才知道你竟然独自一人承受了如此大的压力，又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和决定。原来我这修炼之人的心胸，在羽儿你的面前简直就是如佛祖座下的蝼蚁那麽渺小！而你，才是真正有佛性悟道的人。我应该多谢你，是羽儿你教会了什麽是佛祖的大爱。”
汐羽一听，脸都红了，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我的逃跑，只不过是在逃避自己而已。但是我已经彻底幡然醒悟了。返视内照，当初出家我就是一种逃避，我佛慈悲，并没有因为我逃避红尘而嫌弃我，却给我这迷路之人指引了一盏明灯。”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那是一种悟性的光芒。
“佛本心本性本质即是爱。此爱无我而救度众生，为救众生，损己舍己亦所不惜。此爱存於心中即是怜湣，此爱付出行动即是恩惠。佛曰：‘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土’。我的烦恼就是我一直得不到的情，爱就是‘贪’。我已经参透，真正爱一个人，是把她从心里放下，爱屋及乌，让爱成佛。所以，我会守护我的爱，哪怕是天涯海角，她的欢乐便是我的欢乐，她的忧愁便是我要解决的忧愁。”
玄照轻轻地说着，脸上尽是沉静超然的微笑，说完，双手合十对汐羽虔诚地行礼。
汐羽目不转睛地看着玄照，她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似懂非懂，但玄照那发自内心的笑竟然让她感觉如沐浴在温暖的和光中，情不自禁也合掌回礼。
她的石头，怎麽好像庙里的菩萨那样慈悲，而闪闪发亮？！
两人说话的当儿，却没发现乔娘一直悄悄地躲在走廊的转角注视着他们，倾听着两人的对话。她从小珊处得知玄照到来，就迫不及待的想见儿子了，但是一直没有现身。
玄照的一番话语，听得乔娘再也忍不住了，呜咽着捂嘴哭了出来。
汐羽和玄照这才发现乔娘，汐羽连忙起身走过去拉着乔娘的手，高兴道：“乔娘，您不要难过呀，石头回来了，他来看望我们呢。”
她把乔娘拉过来，和玄照一起坐下，玄照自是百感交集，与母亲合十行礼。
乔娘掏出手帕拭干眼泪，笑着道：“我不难过，我是高兴呢！大师现在是参透了佛道，大爱就是慈悲之心。我相信他是真正的放下了。”
“石头说，他要跟我去吐蕃，乔娘您意下如何？”汐羽问道，其实每每一想到将会独自一人嫁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她就害怕，如果石头真的愿意陪她去吐蕃，她还真是欢喜得不得了。
“听说吐蕃国的人们都是信奉异教，如果能跟着羽儿去吐蕃宣扬佛法，也可以当做是我修行的一部分呢。”玄照微笑道。
“只要是佛祖的召唤，又有何不可？”乔娘带泪微笑道，“既然大师听从佛祖的召唤，愿意跟随羽儿去吐蕃，我同是礼佛之人，羽儿要是不嫌弃我这个老人家的话，我也要陪羽儿你去吐蕃。”
“娘……”玄照的吃惊程度不比汐羽小，两人眼睛都瞪圆了。
“我一个寡妇人家，三个女儿都出嫁了，唯一的儿子又皈依我佛，了无牵挂，随同去吐蕃不是一件好事吗？”乔娘道。
汐羽一把抱住乔娘，鼻子酸酸的又要哭了，“乔娘你好坏！还嫌我的眼睛不够肿吗？我不依，我要吃你做的酱羊肉！”她撒娇道。
“我的好羽儿，你要吃山珍海味我都给你做。”乔娘疼爱地抚着她的脸道：“你这几天都没怎麽好好吃过饭，脸儿都瘦了。”
“今天石头来了，我要吃好多好多的酱羊肉和团油饭！我怎麽觉得好饿呀！”汐羽高兴地大叫着，站起来举起双手伸着懒腰，似乎又恢复了平日的活泼与开朗。
“看，雨停了呢，天放晴了。”玄照微笑着抬头看天，站在汐羽身後伸出一只手到屋檐外试探着雨水的大小。
果然，雨停了，天空的乌云如汐羽的阴郁心情渐渐飘散而去现出亮丽的透蓝，天边更现出一道淡淡的彩虹。
“明天，应该也是个好天气呢……”汐羽也伸出双手，接着屋檐下落下的雨水若有所思。玄照低头看她的两道蛾眉又轻皱了起来，故意把手里的雨水倒在她头上，汐羽尖叫起来，追着玄照要打他，玄照大笑着跑开了。
两人如无忧无虑的孩童般在花园里追逐笑闹着，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任城的童年时代……
乔娘看着他们的打闹，脸上挂着微笑，眼泪却又忍不住溢出来了，赶紧掏出手帕擦拭。
她的儿子真是参透了，这麽多年来，他终於把汐羽从心里放下了，却把她摆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他将成为汐羽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