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都是低音域，但不同於白静宸飘忽悠远的嗓音，赵芷的声色犹如沉睡了数十年的美酒，初听，是股闷於心的那一堵，而後，便是绕梁那挂的浅力股。
闻声回眸，蓝亦翎又再次见着了这位总是活力满分的警察大人。
「又是柳橙汁？」
「不论从哪个角度切入，绝对好过白开水。」抬手拿过手边的柳橙汁，蓝亦翎视线瞥过赵芷拎在指间中的那杯「Martini」，在嘴角扬起之前，她微仰头，轻啜。
「…有考虑转行了吗？蓝医师。」拉开蓝亦翎座位旁的高脚椅，赵芷眼底带着笑意，她开始好奇了眼前这位行为与外表相互违和的女人。
「怎麽发现的？」放下手中的酒杯，赵芷拿起杯中的腌制橄榄，轻咬着。
「猜的。」
「NoNoNo.」轻笑出声，赵芷打死不信对方的敷衍而过：「上次在咖啡厅的时候，你说你不相信命运及巧合。」
无法理解着，蓝亦翎心里叹气，她上班又加班一整天已经累得够呛了，难道现在还得费心思跟别人玩文字游戏及情境会话吗，「这跟那，又有什麽关系？」
「我虽然相信巧合，但很现实的，如果每次都被同一个玩家夺去我的筹码，这可是会让我开始妒忌起对方的——『运气』。」
「这可是职业病？」
「你就当我愿赌不服输吧，如何？」
直视着赵芷凛然正气的目光，蓝亦翎感受着对方清爽，不会令人感到负重的气场。
垂眸，放下手中的柳橙汁，蓝亦翎决定让这个总是唐突，不懂何谓眼色的女人，打扰她今夜的漫漫：「老实说，在这个夜店里，我见过你几次。」
「你身边极少有同行者，但若有，都是些气质与你相仿的二至三个人。你们不会有过多的交谈，却也不是完全没接触。在这共有三个楼层，多种不同娱乐功能向的知名夜间营业场所里，你与你的朋友们，实在是太不懂得尽兴了。」
「悠来晃去并且点到为止，试问你们这是在猎艳，还是当服务生呢？」
肩膀上下轻颤，赵芷眉眼微弯，她一手将已经空了的酒杯推向Bartender，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也放上了吧台桌面。
轻托脸颊，赵芷的面上满是笑意：「继续。」
「真正确认你身份的那一刻，是你初次的主动搭话。」指尖碰触着杯面滑下的水珠，顺着水痕，蓝亦翎的食指抵达了桌面。
有意亦无意，蓝亦翎再一次的抬起了食指，她那足以令她在床上骄傲身份的修长，正顺着地心引力向下触及着桌面。
眼下，蓝亦翎这轻，却响的小动作，似乎不似外人看上去的那般浪漫，有情调。
眼眸一抬，蓝亦翎开口，继续道：「为何呢？我本是不该观察到你的。就凭这里多到令人视觉晕眩的庞大流动人口。」
望着赵芷，蓝亦翎此刻面上仍是挂着笑颜。但，其实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眼底是如何的赤裸及真实，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逼共，「试问，为何呢？」
可，蓝亦翎对上的人偏偏是赵芷，对方的职业可是经常被人答非所问，忽悠，装傻而过的。她要模仿还不容易，每天的「教材」可是百百种，脑海里的资料库还跑不到十分之一就有了参考，简直随手捻来：「就凭我上班不专心，被美女给吸走了注意力，喜欢站在可以看着她的位置进行公务。」
「然而，好巧不巧的，你只能说我们因为拥有着相似的品味，所以就不免俗的注意到了彼此，如此而已。」
该说巧舌如簧吗？
收回望向赵芷的视线，途中，蓝亦翎嘴角轻牵。
给了她面子呢，在理所当然的掩饰中，对方还是给了她一半的答覆。
「那麽，那位美人的运气还真是不错。无论如何，她都会安好无事——」蓝亦翎从长夹里拿出信用卡，话语间，她与Bartender的手，在同一时间互相平行前进着。
「你看着她的人身安全，而我，则是随时待命着你的失手。」
「你永远不会有那个机会。」赵芷接过Bartender递上的酒杯，眼角余光中，她看着蓝亦翎已经将她的酒单给拿下，签去。
见状，赵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心想，她眼前的这个女人怎麽能这麽有趣。这个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令自己惊艳。
这个吧台里的Bartender是她的线人之一，对方也是需要经过她的暗号及指令才能给出这杯终於不再是无味，而是纯粹、实在，含有「酒精」成分的Martini.
「那麽这次，我就当你收贿了。」
「嘿。」看着已经起身准备离去的蓝亦翎，赵芷抬起头，右手举起对方买来用做「收贿」自己的Martini，往前一敬：「我只是想提醒你，我还欠你一杯咖啡。」
「比起你，我的医院还难找？」
语毕，蓝亦翎不再搭理赵芷，她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在应付这个人。
转身下楼，蓝亦翎往白静宸的方向走去，闪身躲进人群里。
在充满迷眩的世界里，蓝亦翎的体温，逐渐被周遭舞动的人群给带了上去。
耳鬓厮磨的暧昧，粗哑无际的言语，以及，那声声传来的妖娆艳笑——
在吧台最昏暗的角落里，白静宸顶上那头墨如夜色的长发早已脱离发圈，垂散在背後，而她颈项上的纯银项链，被此刻正攀附在她身上，一双不知从哪来的娇柔给缓慢勾出，轻挂在她浅蓝的衬衫上。
项链上的钻石宛若泪滴，它静静的反射着光，躺在白静宸的左胸上。
掌心逐渐收紧，蓝亦翎侧着身，缓步穿越眼前这片早就沉沦的夜晚。
身为一名专业的医生，蓝亦翎早就对人类的裸体有了视觉上的免疫力，达到麻木无感的境界，更罔论眼前这种要穿不脱的小菜一碟。
不过，如果是以站在审美的角度上来评论的话，嗯，还行吧。
毕竟该有的都有，能加分的也不算太差。
伸出手，蓝亦翎面带笑颜，臂上的肌肉一紧，将眼下玷污了那抹湛蓝的凌乱给用力跩起。
不给对方缓冲时间，也不顾这人此刻的形象该有多狼狈，蓝亦翎仗着身高优势，垂眸，对着眼前这位已被呛着，咳得满脸通红的人，笑语：「不好意思，你似乎找错对象了。」
「咳...！咳..咳！我去你的！！！你谁啊！？」
闻言，蓝亦翎看着眼前这位身高只到她鼻头的小妞，见对方那张还过於青涩的脸谱，蓝亦翎低吐了口鼻息，双手环胸，心里感叹着，果然，时代不一样了，「女孩。她，归我。」
「这位阿姨，有点常识好不好？这里是酒吧，是夜店，只要进来了，谁还管你是不是有伴或单身啊？」
双眼微眯，蓝亦翎偏了下头，她本是想放这一看便知道是未成年的少女走的，但呢，刚刚对方那声「阿姨」，似乎让她的心情又往更糟的方向去了。
视线往三楼的吧台瞥去，蓝亦翎见本该是坐在吧台区慢慢品酒的赵芷，此时已经消失无踪，不见其人影。
远处的高脚椅，正孤单的微晃着。
「女孩，看在你还算有胆识的份上，我就好心的告诉你，今晚，有临检。」
在收到女孩瞬间傻愣的表情後，蓝亦翎耸了下肩转身。
膝盖微弯，蓝亦翎弯下身看着已经从沙发上坐起，将手肘撑在腿上，整张脸埋进左手掌心间的白静宸。
「静宸。」呼唤着，面对眼前衬衫已经被解了三颗钮扣的白静宸，蓝亦翎眼底的暗流一闪而过。深吸口气，她伸手，想帮眼前人的衣服整理一番。
就在蓝亦翎的右手准备碰触到白静宸的衣领时，对方突然像是从梦境中醒过来般的，开口：「别碰我。」
眉头微皱，蓝亦翎不否认，她的心有那麽一瞬间被对方的拒绝给刺疼。
「哈哈哈，一个两个都一样，装什麽高尚？管得了对方的心，却管不住对方的身，有用吗？我似乎开始同情你了，这样的爱情，不如放纵一夜来的精采绚烂。」
看向蓝亦翎与白静宸所在的方位，女孩见她的激将法不启用，啧了口後，她将衣服穿戴好，走向前，在蓝亦翎的耳边藐笑，道：「噢，对了。我刚才本是想帮她『脱困』的，没想到你这人还真是狗咬吕洞宾呀。」
瞳眸里的暗流悬起，蓝亦翎早就不理会女孩的一言一行。
站起身，蓝亦翎此时的神情看上去十分森寒，说是肃杀也不为过。她将身上的外套脱去，披挂在白静宸的身上。
「走吧。」语气轻柔，蓝亦翎伸手轻触着白静宸的双臂，她稍微施了点力，让神智已经开始陷於混乱的对方靠着自己。
双手支撑着身体明显变沉的白静宸，蓝亦翎心暗不妙，脚步加快的赶紧将对方带离了出口。
「蓝医师！」
回眸，蓝亦翎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赵芷已经与她的同行「友人」将「违法者」压在墙上。
「我送你们回——」
「不用了。」出声打断赵芷的话，蓝亦翎此刻实在是没有时间及精力与眼前这位警察大人再多说任何一句话。
视线飘向被压在墙上的那批人，蓝亦翎揽过白静宸，道：「先谢谢你了。」
蓝亦翎一直觉得电影情节里，那些英雄救美的画面太过唯美。果不其然，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也没有绝对的好差事。瞧，逞英雄也是需要极好的体力及坚强心智。
走至车旁，打开车门。
在蓝亦翎好不容易将白静宸扶进副驾驶座，准备抬手擦汗，替对方系安全带时，白静宸突然微开了口，在唇中嗫嚅些字句。
以为是白静宸想说些什麽，蓝亦翎也不管擦汗这事了，她赶紧倾身，将耳朵贴近对方的唇边。
「…琦.....」
「...琦....玉琦.....」
闻语，蓝亦翎微抬起身，伸手替白静宸整理着遮挡住她姣好面容的浏海。
蓝亦翎的手指，顺着白静宸的发丝轻轻拨动着，看着对方已经陷入沉睡，却还是心系着那人的无意识行为，蓝亦翎此时面容憔悴，无力的轻笑着。
理着，顺着，蓝亦翎的手指，不断的在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她红了眼框。
心疼，心痛；理解与不甘心——
想着想着，蓝亦翎的眼框，终究是承载不住她心灵的负重。
情绪，好像就这麽一去不回头。
「如果你的思念是江水，那麽，你的尽头在哪呢？」眼泪不停的流淌着，蓝亦翎的手根本来不及掩饰她突至的潸然。
但，她又能如何呢？
「...静宸。」
轻唤着，蓝亦翎阖眼，仰起头。
在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蓝亦翎心里的防线，终究还是被她自己给踩踏而过。
如释负重的，又像是新种下的梦魇般的——
爱上她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