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走了。」
听见阿姨无奈的声音透过厚厚的棉被传来,阴曜松口气,解开缠绕於外身的层层束缚,差点没把自己闷死。才知道原来昨天阿姨说的那个大惊喜就是沈歆瑶,吓得他的心脏几乎停止。
「人家付出那麽多努力,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却这麽明显地拒绝人家,她一定很难过。」
「她才不会难过。」阴曜拆开薯饼蛋三明治的包装,咬了一口,闷闷地说:「她很讨厌我,因为我害了她。」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我看她的样子一点都不讨厌你。」
「哪能有什麽误会,她都说得那麽白了……」想起沈歆瑶对他说过的话,他的胸口一闷,嘴里美味的早餐顿时味如嚼蜡。
「介意跟阿姨说吗?我还是认为你们之间有误会存在,在最近这一个礼拜她每天都会来店里,想尽办法要从我这里打听你的消息,我觉得如果她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讨厌你,根本没有必要每天花时间又花钱来店里,只为了见一个讨厌鬼。」
阴曜闷不作声,内心不由得涌现出沈歆瑶到底在搞什麽把戏的念头,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想要见他,想要对他好……
难道她也像「那些人」一样,表面上假装对他友好,实际上是想陷害伤害他?国中时期的恶梦如张牙舞爪的魔鬼朝他扑来……好可怕、好可怕……
「喂,阴曜,你怎麽了?阴曜!」
猛烈的力量将他从恶梦中惊醒,他赫然发现自己正在啜泣,手里的薯饼蛋三明治也早在不晓得什麽时候掉到地上,他的两手捏紧棉被,滚烫的泪水烧灼眼眶,滴到他的手背。
「没事了,阴曜,已经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一股清淡的茶花香稍微缓和他濒临崩溃的情绪,他就这样动也不动,任由阿姨将自己紧紧抱住。
他的阿姨──是他的救赎、他的依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位愿意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可是……他无法忽视潜藏於内心的埋怨,当初,为什麽她要独留他面对那精神不稳定的母亲,自己一个人逃到国外念大学。为什麽!
他很努力地想要再相信这名曾经给予他避风港的女人,只是不论再怎麽自欺欺人,心中的那份质疑与不安终将永远存在。也许随时……随时他的阿姨都会再一次无声无息地离他而去。
不晓得过了多久,他的阿姨终於松手放开他,说道:「下一次,如果那个女孩还有来的话,记得好好跟人家道歉。虽然很想再继续陪你,但店里最近人手不足,我必须过去帮忙。」
在阿姨一脚踏出病房的瞬间,阴曜开口:「她不会再来的。」他伤害了她,又无视她,正常人还会再来才奇怪。
「她会来的,相信我。」阿姨露出柔和的笑容。「她都愿意为了见你四处奔波,为了见你而打扮太久差点迟到,所以我认为她没有理由会因为这次的拒绝而再也不来见你,放心吧。」她眨眨眼。
即便阿姨这麽说,他无法相信,他唤道:「阿姨。」
「嗯?」
「妈妈她……就是她现在的……」
「她的状况目前不好也不坏,不过医院暂时不同意你去看她,想看她的话,你先快点出院吧。」
他咬住下唇。「我最近常在想……如果我没有出生,妈妈她就不会这麽痛苦了,对不对?」
「不管你有没有出生,你妈和你爸的关系破裂是既定的事实,都不会有所改变,所以别想太多,还有我很高兴自己能有你这个可爱的外甥,你啊,没有你自己想得那麽糟,要更有自信一点,知道吗?」她看了一下时钟。「都这个时间了,我先回店里,晚上我会再来看你,桌上有钱,想吃什麽就自己去买,不用客气。先这样,掰掰。」
「都不会有所改变吗……」阴曜独自对着空荡的病房喃喃,他把头转向窗外,底下的汽车来来往往,充斥着整条道路。
他不信。
假如自己没有出生,母亲就不需要为了挣昂贵的补习费超时工作,她一定可以过得比现在更好。
所以,他不信。
谁的话,都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