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答喀答，规律的机械音。
四方的空间，两个对坐的身影，长桌上除了散落着厚重的档案以及一叠高高的纸张，另外就是一台闪烁着萤幕的电脑。
以忙碌的学生会来说这并不是特别稀有的景象，但对中岛敦来说，眼前的情况要让他用「帮忙」两个字来做解释未免也太过难堪。
「那个、芥川……真对不起，结果都是你在弄……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看着那人以飞快速度在电脑上敲出一笔又一笔的分类档案，中岛敦心中既是惭愧又是崇拜。姑且先不说他差点删掉千辛万苦整理好的档案，光是来来回回被对方纠正的错别字就已经够让他感到无地自容，而最後，他唯一的工作竟然变成把整理好的档案夹放到铁架上归位……这简直是让身为学生会成员的他情何以堪？
芥川龙之介没有回话，聚精会神对着电脑，半刻钟後按下储存键，自准备阖起的档案夹中抬头扫人一眼。
「太宰前辈从以前就不喜欢这种文书工作。」他停停，视线忽地飘向窗外，彷佛看着很远很远的过去，「习惯了。」
阳光斜斜躺在他们脚边，说着话的芥川龙之介表情读不出心思，但中岛敦总觉得只要再前进一步那人或许就会掉入万千的回忆之中。他征征望着人，思绪凝结，接着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原本、还以为……
咚、咚！
这时，在他面前的档案夹被那人轻轻敲了两下，中岛敦回神，望着那从他脸上一晃而过，再次回到萤幕上的视线，知道那是对方提醒他可以把东西收起来的意思。中岛敦乖乖地朝档案夹伸手，脑中空白，坚硬的塑胶壳上残留着些许刚刚被对方揣在怀里的温度，忽地，中岛敦觉得自己怎麽也站不起来了。
芥川龙之介没有发现中岛敦的变化。他的注意力早已转到新的档案夹上，念了句「这是最後了」接着手又开始敲起键盘。
「多做几次你也会习惯的。」他边打字边开口。
「……」
「……习惯速度就会很快了。」
中岛敦依旧抱着档案夹，他不知道那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安慰或鼓励，但能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所不知道的往事他是高兴的。
应该是高兴的，却也无比难过。
所以，接下来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芥川，你真的很喜欢太宰前辈吧？」
敲着键盘的手蓦地停下。
芥川龙之介沉默地盯着萤幕，半晌，微微抬眼。
那目光平直淡漠，「什麽意思？」
此时此刻，中岛敦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麽。
还有，想说什麽。
他顿时瞪大双眼，慌慌张张摇着头，一面还举起了手在脸前不停挥舞，「不、不是！不是那样的！那、那个……芥川……喜、喜、喜欢是……」
他发誓，他原本真的没有想要问！
而且如果有一天他必须要问，那也绝对不会是今天才对！
「──哎呀，正在告白吗？」
揶揄嗓音突然冒了出来，他们俩同时一愣，转向窗边。
太宰治将头靠在半开半掩的窗户玻璃上，满脸笑咪咪地盯着他们，摊开双手，「继续、继续！我只是在躲中也而已，等等就走了。」
「太、太、太宰前辈！」
相较於满脸通红、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的中岛敦，芥川龙之介仅只呆滞数秒便起身走向窗边。
「太宰前辈，您要进来吗？」他叹了口气，唰的一声将窗户全部拉开。
太宰治不甚同意地皱皱眉，把下巴放到窗槛上，「芥川，你怎麽可以这样糟蹋敦君的心意呢？人家正在跟你告白耶。」
「不、不是！我没有……」
「他说，在下喜欢您。」
芥川龙之介很乾脆地截断发言，微微侧头看了眼完全傻掉的中岛敦，面无表情。
「我？」太宰治噗哧一笑，「芥川，你真的很迟钝耶。」
「迟钝？在下……」
「太宰前辈──！！！」中岛敦大叫着跳起，全力冲刺插入两人之间，面对着太宰治双手一阵乱挥，「请你不要闹了！」
「啊，敦君好像只要紧张就会这样呢。」太宰治打趣地抓住中岛敦的手拉到唇边，「还是其实你要跟我告白？敦君，我一直以为你喜欢芥川呢。」
「什……」中岛敦几乎快哭出来了，「拜托你、太宰前辈！我愿意帮你写学生会的报告……」
「喔？真的吗？！那就……」
太宰治眸中的光彩尚未完全亮起，阴森森的气息猛地从旁闯入并一把将他轰到老远的树下，还连滚带翻转了好几圈。
「这个混蛋终於让我找到了！太、宰！看我不宰了你才怪！」
後座力来得太过突然，中岛敦在错愕之中只来得及瞥见一抹橙色的影子就感觉到自己即将倒下的事实。
他认命地咬紧牙闭起眼，准备迎接背後随之而来的冲击，然而，下秒，一股预期外的力道却稳稳揽住了他的背，让滑到一半的脚步骤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