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太宰治生日贺文
【伞下】
那人曾说过：
这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他想要的必然。
□
收工之後他就一直蹲在便利商店前发呆。
天降大雨困住了他，把他难得提早收工想补眠的美梦给破坏得一乾二净。他无聊地点起了菸，任白烟袅袅，茫然且毫无目的地望着街角。
『横滨是座很美的城市，好险那两个孩子拼命保护了它。』
打败组合之後，那人曾经笑着和他这样说。那时街上烟雾弥漫，人声嘈杂，交通乱象和破损的建筑物到处都是，他可一点也看不出哪里美。他一手叉腰，一手按着耳机，专心聆听着机械般的语调不断传来黑手党内部的最新讯息。
『中也，你不觉得吗？』
『闭嘴！』
当时，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接下来的复兴和重整计画不知道会是多麽浩大的工程，他恐怕又要几天不眠不休……啊，在这之前，说不定还有成堆的报告书在等着他呢。
『忙碌到连自己的城市都无法好好欣赏，中也还真可怜。』
『你会这样想就不要妨碍我工作，臭青花鱼！』
『喔？说得我好像还可以无时无刻继续找你麻烦似的？』
那人笑了起来。
他一瞬没有意会过来，几秒之後霍地转头瞪人。
『你这混蛋……』竟然对他说这种话！
那双带笑的棕色眼眸慢慢抬起迎上了他，温柔得好像已经看透一切。
欲言又止。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硬将到嘴边的声音吞了回去，但後来才发现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说什麽。
他什麽也不能说。
那人不会回来。他知道。
「中也先生？」
猛地听到不熟悉的称呼，他愣了愣，转头就看到白发少年和穿着和服的少女一同走来。
少年手中提了两个大纸袋，少女则像膜拜似的捧着一个蛋糕盒子，遮住了半张脸。
「您好。」
「啊──你是侦探社的……」
「啊，对喔，我叫中岛敦。」少年的笑脸十分灿烂。
他点点头，目光意外扫到对方露在纸袋外的三角纸帽。那帽尖挂着各式彩带，一闪一闪，显得十分可笑。
他随口问：「庆祝什麽？」
「啊？」注意到对方视线，少年和少女对望一眼，「中也先生不知道吗？今天是──」
雨声哗啦哗啦。
他望着少年少女离去的背影，捻熄了菸。少年离去前曾好意将伞给他，但他婉拒了。
总觉得就是不该拿，而且他想起了那家伙，就觉得更不该拿。
他拍拍腿，起身，双手叉腰探头仰看天空，以一种和大雨对瞪的姿态看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准备走出屋檐。然，前脚才跨出，一股力道冷不防从他身後袭来，使他重心不稳狠狠摔回了地面。
「失恋吗？中也。」
「什……你、怎麽会……？！」他抬眼，吃惊地看着来人，而那人耸耸肩，收起伞，没打算解释什麽。
「现在已经不流行失恋淋雨了喔。」
「啊？你在说什麽？」
「你不是正打算冲出去吗？」那人笑着弯腰欺近他，他弹起身，一跃，闪开了。「昨晚又被甩了？中也还是一样没有女人缘啊。」
「闭嘴！」他白了那人一眼，「你在这里游荡什麽？」
「嗯……因为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先在这里晃晃？」那人以疑问的语气回应他，脸上带着假意的笑。
他想起了刚刚的少年少女，想像着此时街道那头某栋建筑物里正欢欣鼓舞准备的人群，然後，他又试着想像少年垂肩叹气的失望模样……
啊──混帐！
他再次点起菸，厌烦地甩甩手，「少烦我，我等等要回据点，你也快滚回去你该回去的地方！」
「哪里？」
那人反问，快，且毫不犹疑。
他瞬间答不上话，只能与那人对望，最终发出一声低啐。
他懂了。
但他却不想懂。
「你这家伙……又怎麽了？」
「什麽意思？」
「又想死了吗？」
「我无时无刻都想啊，只不过一个人是无法殉情的。」
那人笑笑，伸手抽走他嘴里的菸含进嘴边，深深吸了一口。
亲昵，他们曾经如此。
逝去的光景乍然浮现，像是落在他们眼前的雨幕，朦胧却又真实。
一闪而逝的念头让他眨了两下眼，随即摇摇头，甩了开来。
他哼声，「随便去抓个女人陪你啊。」
「要美人比较好。」
「少嫌东嫌西的，臭青花鱼。」
「呐，中也，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吗？」
他愣了一下，心说这家伙铁定有看到他和少年说话的样子。
「不知道。」他踢了那人一脚。
「那你要给我一个愿望吗？」
「我干麻给你一个愿望？」他又揍了那人的肩膀一拳。
「陪我殉情吧。」
他烦躁地抬头，就见那人倾身而来，勾起他的下巴将他吻住。
温热深入齿间，舌尖碰触的挑逗是那人向来的惯用伎俩，他们都太熟悉彼此，所以他没有抵抗。
菸头不知何时落在了他们脚边，他知道白烟很快就会被水浇熄。
他闭上了眼，唇靠在那人唇边。
喘息，然後，他低声说：
活下去，这是你欠我的。
□
他与那人一同走入雨中，伞下的他们各湿一半。
他不耐烦地推着他，他气愤地撞着他。
就像很久以前。
蓦地，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将手伸向伞外，止住脚步。
「中也？」
那人疑惑地唤，而他勾起嘴角。
雨滴在落至他的掌心前忽然停下，瞬间，他们的世界彷若静止，粒粒分明的雨水带着各自光彩像是半透明的弹珠般环绕四周。
那人有些投降似的笑了。
而他用食指与大拇指撷取一粒透明水珠，递给人。
「生日快乐，青花鱼。虽然我很讨厌你。」
「谢谢，反正我也最讨厌中也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