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诺看着远方,嘴边有笑意,某种他独有的果决和坚毅,「我懂你的焦躁,但是焦躁应该用来加速进步,不该是搞砸一切的原因,起来吧。」梁诺把手伸向徐昇阳,徐昇阳终究是被说动,拉住梁诺的手,梁诺微使力就把徐昇阳拉了起来,在徐昇阳耳边说了几句,徐昇阳听完像是吃了记闷拳,脸色涨红,终究是一语不发。
「学姊正看着呢,振作点吧。」
徐昇阳看着梁诺颇具深意的笑容,突然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底细难测,或许他将他知道的、观察到的所有事情都藏在那个懒散的外表底下,想起之前自己的幼稚挑衅,或许早在一开始就已经被这双眼睛的主人看得清清楚楚。
一起整理完球场,梁诺飞也似的离开了学校,留下慕深深和徐昇阳并肩走着,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残阳闪着橘红色的光芒,映着道路,有点萧索却又暖烘烘的。
「所以我说,梁诺最後说了什麽?你们气氛感觉很怪。」这已经是慕深深第十次问这件事情。
「他这个人不太正经,随便讲了一些蠢话而已,讲了也是占用你大脑,这麽忙的你不用花时间听这种事情啦。」这也是徐昇阳被逼问第十次,想出的第十种不一样的说词。
眼见慕深深又准备要开口,进行下一波逼问攻势,徐昇阳决定先当发制人,「你今天怎麽会跟我一起走回家?你爸平时不是都会派车来接送吗?」
徐昇阳成功了,慕深深听到意料之外的问话,先是闭上了嘴,脸上的表情变动相当细微,如果不是徐昇阳早已习惯慕深深这种讲话大多藏八成的模式,也不会注意到慕深深这些微小的真实。
「跟我爸吵架了。」慕深深倒是很坦诚。「干嘛一脸惊讶,这又不是什麽不能说的事情。」接触到徐昇阳的眼神,慕深深补了一句。
「你干嘛跟叔叔吵架?」
「阿好期待明天的练球时间喔。」
「欸,慕深深你给我说清楚喔,你怎麽会跟叔叔吵架?」
「不知道会有多少学长说要退队呢?都退一退也好,这样我就不用还要参与练球时间了,你说是不是啊?」慕深深依然故我。
「好,我不问就是了,请球经大人不要再一直提到我今天失控的事情了。」徐昇阳做出一个拜托的手势,表情委屈,慕深深被那样的表情逗笑,最终他们谁也没有问到对方亟欲隐瞒的事情,他们总是这样,互捉着对方的软肋。
「你啊,已经把梁诺当朋友了吧。」慕深深突兀的丢出这麽一句。
「不可能。」徐昇阳回一个灿烂的笑颜。
徐昇阳回到家把东西放好,刚步入饭厅就被紧紧抱住。「小阳!你终於回家了!妈妈等你等得好苦啊。」
「妈你不要太靠近我,我刚练完球会把你的衣服弄脏。」
餐桌的另一边传来一点声响,「还没有放弃到处追着球跑来跑去的梦?」
「老公!就跟你说了不要再给小阳压力了!」
「我哪次有放弃过?」徐昇阳对自己的老爸露出了灿烂异常的笑容。
「听说你们前段时间练球断断续续的,连跟普通水准的高中打友谊赛也输的乱七八糟,这样的队伍有办法赢比赛?刚刚还有人对着学长大发脾气了哼哼。」看到徐昇阳的表情,还是不准备停下,平淡冷漠的语气说着。
「我还想说包的紧紧的偷看我们练习的是谁,原来是老爸你啊,太过关心儿子会有反效果喔。」徐昇阳洗了洗手,就一溜烟的坐在餐桌前准备吃饭。
「谁跟你说我跑去看你练习了!反正我这次你没有达到我的要求我绝对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乾脆直接转学算了!」发现自己的行踪暴露,徐昇阳的老爸气急败坏,整个人站起来拉着筷子对徐昇阳比划,徐昇阳倒是冷静得很,静静的吃起饭来。
「妈,你今天煮的好好吃喔,我还要一碗饭!」
「臭小子谁准你无视我了!」
「好了啦老公,不要再生气了,小心高血压飙升!」
「不管!我要把这小子的球衣和球都烧掉!」
吃完烘烘闹闹的一餐,徐昇阳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就看到手机里躺着的讯息,还有好几通未接来电,看到来电者,他猛然把自己的头发胡乱擦一擦,换下居家服,随手拿起钱包和手机就往外面跑去,慌乱的跟在客厅的父母交代自己要出去一下就往外跑去。
他不断打手机,却发现迟迟没有接通,他回头跑往就在几个街区之外慕深深的家,只有隐约的光线,他发了狂似的按门铃,又敲了铁门好几下,敲的手生疼,直到慕深深家里的阿姨出来应门。
「徐少爷。」老妇人微微颔首,神情为难。
「慕深深呢!」
「小姐刚刚和老爷吵了一架,两个人现在都不在家。」
徐昇阳看着这个在慕家服侍多年的阿姨,从她的神情看出对方没有想要再跟他多说的意思,他忿恨似的继续打起电话,往慕深深平常会去的地方,一个个的开始找,慕深深会去的地方不多,本以为会像以往一样躲在他们一起玩过的公园,这次却不在,让徐昇阳好一会没有了方向。
「可恶!」他懊恼的对着自己骂,他看着慕深深传给他讯息的最後一条。
「我好想我妈。」
他反覆念了几次,突然间懂了,叫了台计程车,只不断拜托司机能不能开得快一点。
终於到了目的地,他太急,连下计程车的步伐都有点踉跄,晚上的海边有些荒凉,海风特别的凉,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脚有好几次陷进去沙里,差点就跌倒,但他丝毫没有减速,直到终於跑到慕深深身旁。
徐昇阳看着表情难得舒缓的慕深深,急的慌乱的心才终於沈了下来,慕深深睡得像个孩子,卸去所有防备,他心头乱糟糟的,伸手想要碰碰慕深深以安稳自己差一点就要哭出来的急迫却被一个声音阻止。
「学姊她睡着了。」
梁诺没有看向徐昇阳,静静地开口,身子挺得直直的没有任何移动,彷佛唯恐会惊动到靠在肩上的慕深深。
徐昇阳彷佛这时才看到了梁诺,梁诺冷冷的一张脸,八成已经把自己刚才的紧张失态都看在眼里,他愣愣地收回了手,不知道该怎麽开口,坐在慕深深的另一侧,他看着海,很久很久。
他们之间很静,天地间彷佛只剩下海浪,还有慕深深起伏稳定的呼吸声。
时间因为已经接近入冬,晚上的海边特别冷俏,徐昇阳即便是在出门有随意套了件外套,此刻却仍然被风吹的打哆嗦,後知後觉的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正要给慕深深盖上,就发现慕深深的背上已盖上一件深蓝色的外衣,徐昇阳默不作声的看向梁诺,他身上仅穿着单薄的衬衫,完全不合这个季节的时宜。
以前就有感受的威胁感此刻更盛。
可能是自尊心作祟,他小心翼翼的移动座位,坐在慕深深的正前方。
梁诺看到徐昇阳被海风吹得狂身发抖,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麽?」徐昇阳气势不想输人,即便冷的全身都想缩在一起,仍然让自己坐的直挺挺。
「你们感情很好。」
徐昇阳听到梁诺如此坦白赤裸的字句,心里不知怎麽着,「深深是个很好的人,大家都喜欢。」
「我知道。」梁诺想起过往的回忆,忍不住轻笑,徐昇阳却误解了梁诺的笑容,只觉得他不正经,「你才不知道,这家伙看起来有多完美,她就有多压抑,深深她总是完美的对身边所有的人负责,却总是忘了自己。」徐昇阳说的全身发烫,不自在的他调整坐姿,僵硬的不敢回头看梁诺的反应,海风可能有毒,让他口不择言,被下了蛊一般着魔的说出真心话。
梁诺仍是发出一声轻笑,徐昇阳又羞又恼,情绪一来就想要站起来朝那张总是云淡风轻的脸揍一拳,梁诺却先发制人的开口,「还有呢?」,声音沈着真挚。
徐昇阳被现在的情况弄的搞不清状况,气氛中有些海风盐砬带来的黏腻,黏得他浑身不畅,梁诺的眼神深邃,徐昇阳就是讨厌他这点,讨厌梁诺那总是笑看一切的泰然自若,而他更加讨厌的,或许就是现在,而他却不知道要怎麽突破现状,仅仅站在备战状况,只因战争无关乎输赢。
「谢谢你。」徐昇阳闷了一阵子,终究是开口。
梁诺疑惑地瞥了他一眼,而徐昇阳要极度自制才能够承认自己的无能,「有时候我不太懂慕深深,更多时候常被她骗过去,可能我不够让她信任放心吧。」徐昇阳想到跑尽了慕深深会出现的地方,却仍找不到人的急促,他不断的跑,却仍然觉得自己不够快,他永远猜不着慕深深,她的笑有几分真几分假,而他像个愚人,不断地沈溺在其中,却永远看不穿。
徐昇阳太过坦白,梁诺的左臂已经开始发麻,却也麻得彷佛没有知觉,梁诺把徐昇阳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从一开始的紧张到整个人都在发抖的狼狈,到现在或许连本人都未曾意识的自责,梁诺突兀的开始觉得自己彷佛是个不速之客,徐昇阳和慕深深在一个幽深的大宅子当中,可能已经走了很久,而他只不过是个过客,在经过宅子的时候瞥见了一些日常,徐昇阳对慕深深的爱慕昭然若揭,同样身为男生他不会随便被呼隆过去,他静静的都看在眼里,弄不清自己心里是什麽样一股情绪,梁诺看着徐昇阳倔强而温柔的侧脸,他开始觉得惧怕。
那股太过沈重的情感,压的他彷佛喘不过气。
梁诺一向懂得自己有多胆小懦弱,怕麻烦不过只是他一贯的逃避,而这次他一样会逃的很远,他可以对自己的人生随意放肆,但不想打扰了他人的执着深远,他不想参与、也不想懂,内心的恐惧像张大网,简直要将他细细密密的网住,无法坐以待毙,别人想演部人生大片就让他们去吧,他不过是个连个配角都不配的临演罢了。
梁诺唤了徐昇阳接过他的位置,他走得很快,却不怎麽觉得冷,狼狈突兀的逃离那画报一般的亮得刺眼的巨型布景,小心的把自己黏牢重新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