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小时，车停在我们家的大厦前。
「我跟你爸去停车，青颐你帮你姊把行李拉上去。」我妈从副驾驶转头看着我弟。
「好啦好啦。」他率先下车，打开後车箱拿出我的行李。
我也跟着下去，我弟不耐烦地对我抱怨，「你的行李超重的！」
「怎样！」我吐吐舌，拿着磁扣打开楼下的铁门。
「不过你是不是在美国吃太好啊？感觉你又胖了。」我弟的视线上下打量着我，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来到家里，我弟将我的行李拉进我房间，「Fuck！终於到了。」
「谢啦，看在你这麽辛苦的份上，晚上请你喝饮料。」我拍拍他的肩膀，直接倒在我的床上，「还是自家的床好躺！」
我弟对於我的行径无奈的摇摇头，走出我的房间。
我躺着瞪着天花板发愣，想起自己已经住在桃园好久好久，打从一出生就住在这个房子里。
我好想念我的家。
我紧紧的抱着自己的枕头，明明才离开家两年，却觉得整座城市都变了。
我拍拍脑袋，让自己别再去想这些，打开我的行李箱，拿出乾净的衣服，放在床上。
我打开衣柜，看见了一件外套。
拿出那件外套，回忆就像海水一样，涌入我的脑海。
「这个给你。」
「你今天穿太少了，一件牛仔外套应该不够抵挡晚上的温度。」
「拿着就对了。」
「再拒绝扣薪。」
我捧着这件外套，却不知道为什麽我好想哭。
我又看了一眼衣柜，拿出一个礼物盒，里面装的是一双灰色的手套。
「因为有好几次不小心碰到你的手，发现你的手都是冰的，所以我想说送你手套。」
「怎麽了，不喜欢吗？」
「喜欢就好。」
那时的他，早就喜欢上我了吧？
明明两情相悦，却因为身分而不能在一起。
之前我总唾弃蒋苡玲喜欢上一个老师，但没想到我却自己打脸，甚至我比她更不应该。
我喜欢上一个老师，而且那个老师也喜欢我。
「老师……」
疼痛填满了整个胸腔，我看着这两样物品，一股强烈的鼻酸就这样呛的我忍不住泪水。
Gil，我回来了。
我好想你。
晚餐时间，大家坐在餐桌上享用着我妈的手艺。
「青清，等等跟妈妈去隔壁打声招呼。」我妈突然放下筷子，超级认真道。
「为什麽？」我歪着头，一脸困惑。
「隔壁是你小时候很黏的阿惠姨啊！她是妈妈的朋友，常常来找妈妈玩，记得吗？」
听着我妈的提示，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是说那个很会做泡菜的那个阿惠姨？」我总算想起来是谁了。
「对对对，」我妈点头如捣蒜，一脸「你终於想起来了」的无奈表情看着我，「她就住在隔壁。」
「真的吗？自从我升上小学三年级就没看到她了，好想念她的泡菜啊！」我一副超级怀念的样子。
「所以愿意跟我去吗？」我妈有点不耐烦地看着我。
「当然要啊！」我一脸兴奋道。
她满意的点点头，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吃完饭後，我自告奋勇的拉着我弟一起进厨房洗碗。
「干麽拉我啦！」我弟一脸不爽的甩开我的手。
「问你一些事情啊！」我一副理所当然的回应，「你有看过妈说的那个跟我订娃娃亲的男生长怎样吗？」
「有啊，他长得高高的、长的还不错，头发抓得很有型，然後带一副眼镜，穿搭也很不错。」
连我弟对他的评价都这麽好了，那大概是个不错的类型。
但是我一次都没看过那个家伙啊！
「对了，那个男生就是阿惠姨的儿子啊！」他力道有些重的拍了我的手臂好几下。
「干，禾青颐，会痛！」我巴他的头，「不过阿惠姨的儿子不是年纪不小？」
「听说大你差不多十岁上下吧，不过爸妈又不在意，阿惠姨和她老公也不在意啊。」我弟揉着头，耸肩表示无所谓。
听完我弟对於那个男生的评价，我们两个迅速的将碗洗完，让我去看那个跟我订娃娃亲的男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妈开心地拉我走到隔壁，摁下了电铃。
「欸，妈，我忘记带手机了啦！」丢下这句，我一溜烟的跑回家去。
没过一分钟，我再度出现在隔壁邻居的门前，一个中年女子看到我便兴奋的拉着我的手，「是青清吗？」
「阿惠姨？」我语带不确定的问。
「好久不见，长这麽大了！」她摸摸我的头，「长大变漂亮了。」
「哪有，她刚从美国回来，直接肥了一圈。」我妈一脸嫌弃的看着我的腰。
「有人这样说女儿的吗？」我眯眼看着她。
「女生要有点肉才好看啦！」阿惠姨赶紧打圆场。
「哼，还是阿惠姨懂我的美。」我没好气地对我妈说道。
「阿美啊，啊你儿子呢？」我妈困惑。
「他被我叫出去买酱油啦，想说酱油没了叫他去买顺便遛狗。」阿惠姨笑着回，「你们先进来吧。」
我们聊了没多久，大概过了五分钟，门铃再度响起，阿惠姨便急忙去开门。
当我看到那个人，我在嘴边的笑容垮了下来，整个人杵在那，不知道该说什麽，甚至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阿惠姨开口向我介绍他，我仍旧愣着，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青清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是之前阿姨常常带去你们家照顾你的男生，也就是我儿子，纪夏。」
我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五年了，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极少的痕迹，他变得更成熟了，但仍旧英俊挺拔。
「我们家阿夏现在在桃园的国立大学担任英美语文学系的副教授。」阿惠姨笑呵呵地对我说，见我的脸色不太好，她困惑的问，「怎麽了？青清是不喜欢阿夏哥哥？还是觉得他年纪太大不适合你？我知道要你嫁给一个大你十二岁的男生是有点对你不公平，但是阿夏哥哥的条件还不错喔！」
阿惠姨急着推销自己的儿子给我，我没有理会，而是偷偷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而他那深邃的双眼也对上了我的视线。我急忙撇开视线，那双幽黑好看的双眸，像是有种吸引力，莫名的吸引着我。
「妈，你别一直推销我啦！」Gil听见阿惠姨一直推销着自己，忍不住制止她，「不然我跟她先出去了解一下彼此，晚点再回来。」
「好啊。」我妈的双眼闪烁着兴奋，「你们要造个人再回来都没问题。」
「妈，你到底在说什麽？」我皱着眉头，没好气地对我妈道。
「太快了啦，虽然我也很急。」阿惠姨说完後，她和我妈两个人便三八的笑了起来。
当我还没反应过来，Gil已经把我拉出门外了。
当我们来到门外，我轻轻甩开他的手，「别这样，我们没那麽要好。」
「好久不见，小助理。」他的那抹浅笑就像五年前一样，没有变过。
但就算没变那又怎样，我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嗯，好久不见。」我没有看他，而是望着楼下的其他住户。
「听说你刚从美国留学回来，读的那所研究所还是我之前读的那所，代表你很厉害。」他仍旧浅笑着，丝毫没有因为我的行为而动怒。
「是啊，毕竟我曾经可是把你当成偶像一样。」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麽，到最後却变调了。」
「禾青清，我喜欢你。」他突地对我告白，毫不掩饰他双眼中所透露的爱恋。
「老师，这世界已经变了。」我苦笑，退後了好几步。「你变了，我也变了。」
「是啊，这世界都变了。」对於我的举动，他的笑容依然挂着，「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吧。」
没等我的回应，他再度拉着我的手腕往前走。
过不到三分钟，我们两个坐在附近的全家里，他将一杯热可可塞到我的手里。「女生喝热的比较好。」
「谢谢。」我低着头，紧握着那杯热饮。
「不客气。」他轻笑，「这几年，你过的怎麽样？」
他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那麽的轻松，但却让我的心疼痛不堪。
为什麽你可以把所有事情讲得这麽云淡风轻？我心想，也逐渐红了眼眶。
「怎麽了？」见我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着急的问。
「没有，没什麽。」我摇摇头，强迫自己笑着，「只是隐形眼镜戴久了，有点乾而已。」
「你知道吗？你说谎都会有个反射动作，就是你在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尾。」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左手食指上，而我尴尬的收回手指。
「我、我自己都没发现。」我笑着，想要掩饰这样不自在的氛围。
「Agatha，曾经的你很勇敢，你勇敢的面对了自己的爱情，甚至那时候当蒋苡玲污蔑你，你也勇敢的回击了，但现在怎麽连承认自己落泪的勇气都没有。」他的目光不愠不火，让我觉得他越来越陌生了。
我叹息着，对上他的目光，「我只是觉得人事物已非，当年的勇敢是因为我还年轻，没有见过太多世面，然而去美国的这两年磨掉了我很多的勇气和冲动。」
「真不知道该怎麽说你。」Gil伸手揉乱我的发丝，那样的动作就像五年前一样亲昵。
「我必须承认，我看到你真的很慌，虽然你的外表跟五年前一样都没什麽变，但你就好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而且在这样毫无预警下见到你，我压根都还没想到要怎麽面对你。」我的眼眶湿润，Gil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为什麽你好像都不会痛一样，我这五年心痛的快要死掉了，可是你却好像什麽感觉都没有，在我看来，五年前你说喜欢我，跟现在你说的喜欢，是不是都是想要试探我，或是闹我而已。
「我很想你，真的好想好想，但是那又如何，我们两个一点都不适合，无论过了几年我们两个是师生的事实依旧存在，我当时的离开也是因为我知道这种关系再下去会毁了我们，我们会无法在学校待下去，所以我才毅然决然的偷偷考取台中的学校办转学手续，也坚决连见都不见你，因为我们根本就不能在一起。但你为甚麽还要设一个局让我在这样的关系之中挣扎？纪夏，你──」
语未毕，我看见了Gil放大版的脸，我的唇上也多了一种柔软湿润的感觉。
在他将唇瓣贴上我的唇瓣的那刻，我的泪也随之落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再怎麽逃，仍旧逃不过命运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