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不好看吗?」
我故意不看他,「是好看啊。」
「纪念品不买吗?我已经买了一个,你看。」他拿当初我在宣传网页上看到的限量钥匙圈在我眼前晃,「还生气吗?」
这样谁还生气得起来。
现在想起来和他吵架我好像从来没赢过,几句话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他总是这样,不道歉,却能投其所好抓住你的弱点,特别是看见他的笑,我就生不起气来。
我收拾行李回家,暑期订购量大,只要我放假,妈就会自动把我当成免费的小帮手,检货、包货、出货,这些事情在旁边从小看到大,基本上都会了,整个工作室只有我和一个正职小帮手小绿姊,以及一个偶尔来打工的高中生,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
小绿姊其实和我没差多少岁,只是二十岁就生了女儿,男友跑了,大学读不下去,没学历,又要带小孩,也找不到好工作,因缘际会之下到妈的工作室工作。她动作快又细心,妈给的待遇自然也不错,一做就是三年多,久而久之她就成了除了妈以外最资深的人了。
小绿姊看我自放假回家就闷闷不乐的,便问道:「怎麽啦?心情不好?跟男友吵架了?」
我摇摇头,剪着童装上的线头,越剪越烦躁。
「老板又叫你今天把这堆出完啊?」她指着在我身旁堆成一座小山的衣服,「你妈只是跟你开玩笑啦!这一堆今天哪检查的完?更别说出货了,她货单给你了吗?拿给我看看。」
妈每天都会印一张货单给我们,代表上面写的单今天之内一定要出完。
我无奈地说,「你错了,她使唤我从来不手软,这堆就是今天要出的团购单。」
「哇!这一单就有六十几件耶!那其他的⋯⋯」
「其他的也要出。」
「呃⋯⋯」她搔搔头,「那你加油。」
我把剪刀一丢,往後躺在地板上,大叫道,「不管啦!这些线头看得我头昏眼花的,根本剪不完!我是回来放暑假的耶!每次都这样安排一堆工作给我,又没有打工费⋯⋯」
「嘘!嘘!」小绿姊赶紧打断我,眼神飘向妈紧闭的房门,此时的她正在床上补眠呢,「小心被你妈听见,又要被臭骂一顿。」
我们异口同声学妈的语气说,「你平常钱都是谁给的啊?」
「哈哈哈哈!」我们俩爆笑,想到里头的人又赶紧摀住嘴巴。
小绿姊敲着键盘回覆讯息,「说真的,你最近怎麽啦?都回来几个礼拜了,看你心事重重的,有事可以说啊。」
以前我倒是常常和小绿姊讲关於柳绍禹的事情,她说她的前男友是个烂人,交往时没对她多好,知道她怀孕後夹着尾巴就跑了,所以她特别知道渣男的特徵,要帮我监定男朋友。
我常常把我们之间发生的琐事告诉他,从刚开始他总是句点我,到後来的无话不谈,吃饭时他会先问我想吃什麽、总是记着我喜欢喝的饮料口味、生理期时会接我上下课,就算打工再累,只要我的一通电话他也会马上出现。
一开始小绿姊听说是我先主动示好本来表示不赞同,她说这样女生的价值会被对方压低,就像她,明明是渣男先追她的,交往时期再甜蜜,闹出人命还不是先跑在说吗。後来听完柳绍禹的种种之後,她对他赞不绝口,表示这种顾家孝顺又细心的男生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不用别人提醒,柳邵禹的好我最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的好,当这样一个人说他再也不想看到你⋯⋯
甩甩头,把那段记忆甩掉,我重新拿起剪刀和线头奋战,回答:「没事啦!就是下个礼拜被同学拉去净滩有点烦。」
「净滩?你们系这麽有爱心啊?」
「不是我们系,是别系的学长拉我们去的。」
「那也不错啊!你知道吗?我前几天在FB滑到一个影片,是一只海龟鼻子里插了一根吸管,插得好深好深,有人拿钳子要把它夹出来,他们原本以为是寄生虫之类的卡在牠的鼻子里,没想到拉出来之後发现居然是一根吸管!」她皱起眉头,「那只海龟在吸管拉出来的过程中表情很痛苦,还一直流血,我看得都快心疼死了,没想到人类制造的垃圾流到海里那麽恐怖,所以真的要开始用环保餐具,你们去净滩捡捡垃圾也好啦。」
难怪她前几天塞了一组不锈钢吸管给我,原来是因为这样。
我表示同意,但一想到柳邵禹整个人又不好了,「但是里面有个让我头痛的人。」
「谁?男的女的?」二十六岁的单亲妇女还是挺八卦的。
「男的。」
「你吵架的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啦!」
她咦了一声,「好奇怪,我怎麽一直记得你有?」
「你作梦梦到的吧?」
「不是吧?我真的记得你好像有,叫那个什麽⋯⋯什麽⋯⋯」她歪头,「奇怪,怎麽想不起来。」
「就没有你怎麽会想得起来。」
「那你怎麽不赶快交个男朋友?都要大二了,毕业前至少交一个吧。」
「不要了吧,如果交到一个像你前男友那样的,我妈大概会打死我吧。」
她拍我的头,「小小年纪说话这麽晦气!」
「不小了啦!再半年要满二十了!」
「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就说了没有!只有头痛的人!」
「是头痛还是讨厌?」
我认真想想,「不讨厌,但是很头痛。」
「既然头痛,那你不要理他,让他转移注意力就好啦!」她拿起剪刀坐下来帮忙,「注意力不在你身上,就没什麽好烦的了。」
转移注意力?
我忽然想到了郭芷莹。
郭芷莹是喜欢柳绍禹的,这件事我非常确定,柳绍禹对他没有感觉,这件事情我也相当确定。
如果柳绍禹喜欢上郭芷莹呢?
我闭上眼想像那个画面,把脑海中的自己都换成郭芷莹。想像柳绍禹像牵着我的手般牵着郭芷莹的手⋯⋯
我本能地拒绝想下去,却又无法忽视那结果。
柳绍禹是个极会避嫌的人,就算他和郭芷莹认识了许多年,把对方当哥儿们,勾肩搭背也习惯了,自开始和我交往後,他就再也不会做这种动作了。
从前中午在学餐吃饭的时候他们会坐在一起聊天打闹,自从和我在一起後,他会坐到我旁边,和她隔出一点距离。和朋友出去时其他女生若离他稍微近一些,他也会默默地绕到我身旁。
我看得出来郭芷莹眼中的落寞,但她是个好人,从不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
试想柳绍禹的种种行为,反之,若他和郭芷莹交往了呢?
别的女生他就再也不会靠近了吧。
然而现在我就是那个「别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