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辩论赛算不上精彩，因为就连徐默这种大外行都感觉得出来北区一高根本就在辗压对手。
伊依很强，经验尚浅的她在质询经验比她丰富得多的对手时一点畏惧都没有，逻辑依然清晰、用词依然锋利。
穿着纯白色制服衬衫的她浑然上下都是那种被环境逼出来的硬气。
徐默忽然想起伊依曾经告诉过他的话「其实我也不是刻意要这麽凶，只不过如果我不强悍一点，根本就不会有人把我当回事。」
那时候的徐默看着伊依，心底不知道为甚麽就浮现出一股尊敬。
要对抗那些偏见、那些对一个娇小清秀的女孩的刻板印象，肯定是非常辛苦的吧？
但伊依却偏偏要做个「不讨喜」的人，她拒绝成为主流价值认可的可爱女孩，她不要长成那些温柔善良、小小的脸上还有着甜美精致的日系妆容的平面模特。
这样勇敢而张扬的伊依，应该还能抵抗现实很久很久吧？
徐默轻轻地笑了。
场上的辩论还在持续着，现在轮到伊依的三辩申论。
伊依拿着笔记本走上台去，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有抹阴影一闪而过。
徐默有时候会想：有没有可能伊依其实也会害怕？
只不过她隐藏的很好、隐藏的太好，装久了也就变成了坚硬的壳。
徐默很心疼她。
伊依的语气平稳、分析精准，乾净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专业财经节目的播报员，用着铁打的心脏面对打一开始就不合理的高涨房价。
徐默根本听不懂伊依在讲甚麽，但所有人都在拿笔拼命的抄，好像看到耶稣在布道，一种集体性疯狂。
海浪一般的挫折感淹没了他，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要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台上的伊依，觉得两人之间像隔了一整个星系般遥远。
外面开始下雨了，轰隆轰隆的巨大雨声盖过了所有喧嚣，徐默站在路中间，闭上眼睛。
原来雨水打在身上是会痛的。
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交错旋转着，徐默眼前的水雾遮蔽了视线，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冰冷而致命的仙境，模糊了过去与未来的分际。
在接下来的月份里，台北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大规模降雨，整座城市都是暴烈雨水带来的苍白雾气，像虚幻的飘浮岛屿。
那些伤心的、失败的、念念不忘的好似都不曾发生过，大雨洗乾净了空气，天空却总是蒙上一层深沉的郁灰。
徐默实验室的玻璃窗户上全都是雨滴，他开始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放节奏悠缓的音乐来听。
*我是品尝失败的人啊
没有成为想要的模样
有着事与愿违的遗憾
包装着无能为力的悲伤
那时候的徐默还不知道伊依接下来会输掉一场很关键的晋级赛，她会哭得很惨。
堆满了学术论文与笔记的书桌会变得空荡、那些不可一世的傲气会变得空洞而虚假。
她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再作梦，能够再度回望这段不顾一切的时光已经是多年以後。
伊依後来长成了她从来没想过的模样。
*我是被梦吞噬的人啊
故作姿态却还是旁徨
享受掌声也拥抱目光
又有多少真让人成长
歌词引述自：好乐团－我们一样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