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玮辰哥。」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真是好久不见了，最近怎麽样？你爸身体还好吗？还有禹安那小子，有没有像个男孩子点了啊？」
我还未答话，就见柳阿姨站了起来，说是要让我和玮辰哥好好聊聊，顺便去替我们两个弄午餐。
柳阿姨笑着卷起自己的衣袖，自信地说：「这麽久没有见面，今天让你再嚐嚐阿姨的厨艺。」
我笑着和阿姨道谢，同时见另一桌的敏敏朝我挤眉弄眼，我顿时意会过来，转头跟玮辰哥说：「对了，跟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
我站起身，走到敏敏他们身旁，依序介绍了他们几个，又替他们简单介绍了下玮辰哥，在他们跟彼此打完招呼後，这才又走回椅子上坐下。
「看来你现在过得还不错。」玮辰哥看了另一桌一眼，微笑着对上我的眼，「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爸和禹安过得怎麽样？」
「他们都很好啊，禹安也高一了，比以前成熟了很多。」想了想，我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来，「玮辰哥和禹安讲一下电话吧？我想他差不多也该醒了。」
「怎麽？你们还固定联络不成？」眼看我拨通了电话、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玮辰哥也不推却，接了过去，一边笑着说了这麽一句。
「自从妈的事情之後，他就一直很不安。」我苦笑了笑，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我没把话说明，可是玮辰哥已经明了，只听他轻声一叹，伸手又拍了拍我的头。
电话拨出去没多久，就听玮辰哥喂了一声，接着估计那臭小子又没礼貌了，只听玮辰哥笑着说：「怎麽？当年还老爱跟在我屁股後面跑，这一长大就把我给忘得一乾二净了是不是？」
被玮辰哥这样一说，禹安哪有想不起来的道理，用不了多久，从玮辰哥所说的话中，我便猜到禹安大概也是很高兴的。两人这一讲似乎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也没有打断他们，只稍微以手势示意了玮辰哥一下就跑到隔壁桌去找敏敏他们。
敏敏他们的餐点已经送上桌了，此刻正吃得开心，见我过来，敏敏一把搂住我，八卦地问我：「你和他是什麽关系啊？叫人家玮辰哥呢，看来感情很好啊？怎麽以前我都没听过这号人物？还不快从实招来。」
见敏敏这个模样，我想她大概暂时还不打算和我提起我家的事情，这让我松了口气，刚才紧张的情绪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和玮辰哥也是今天才又见上面的啊，我搬离台北那时候才多大？再说，我也没想过会有再碰上的一天，当然不会跟你提他了。」伸手戳了戳她的手臂，我继续说：「我和他勉勉强强算是青梅竹马吧，我们小时候都玩在一起，虽然很多年没见了，一开始虽然有些不熟悉，不过稍微聊一下後，很快就回到以前那个状态了。」
敏敏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笑着点了头，接着低下头吃饭，没再多说话。
我知道，她虽然没有立刻提起的意思，但或多或少还是在意的，以她的性格，愿意为了我忍住不问，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我也没办法再苛责她什麽，所以我假装没察觉她的怪异，转而看向其他人，笑着问道：「怎麽样？这里的东西好吃吧？」
大概是因为是男孩子的关系，加上他们五人都没什麽挑食的习惯，此刻听见我问，都说好吃，从表情上看来，他们也是真觉得好吃。
见他们吃得津津有味，我也稍微感到有些得意。
柳阿姨的手艺很好，她请来的那些做料理的叔叔阿姨们，手艺也都不差，可是真要说的话，对我来说，还是妈的手艺最棒了。
只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这麽想着，我不免感到有些遗憾，垂下眼眸，竟是不自觉地陷入回忆中，然而，我没想多久，便听方宇爵唤我的名字，抬首看他的同时才发觉其他几人也正望着我。
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知道他们在想什麽，可我连听他们问出一句「还好吗」都不愿意，所以我扯出笑容，说要回去陪玮辰哥聊天，便起身以逃跑似的姿态回到了玮辰哥那桌。
真像个胆小鬼。
或许是柳阿姨只专门弄我和玮辰哥的午餐，我才刚重新坐回椅子上没多久，柳阿姨就从後厨房将食物端了出来，玮辰哥连忙起身去接过其中一盘，阿姨则避开了我想帮忙的手，将盘子放到我面前。
不是菜单上的东西，而是那年我最喜欢吃的起司鲜蔬义大利面。
柳阿姨拿了把叉子塞进我手中，微笑着对我说：「原本想做以前你最爱吃的那道番茄炒面，可想来想去，你大概还是比较想吃你妈妈的这道起司鲜蔬义大利面，可能味道不如你妈妈做的，但还是想让你再嚐嚐这味道。」
我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面，接过叉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卷了一叉子的面条放入口中，缓慢地咀嚼过後，几近熟悉的味道向我袭来，让我差点克制不住眼泪。
「怎麽样？」柳阿姨见我吃了只是沉默，有些着急地问了我这麽一句。
我将口中的面吞下，抬起头，笑着对阿姨说：「很好吃。」
柳阿姨不知道为什麽，这时只愣愣地看着我，直到玮辰哥唤她，她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我，匆匆说了一句话後，起身说要出去买东西，然後就离开了。
而我却因为她的那句话，不自觉地又露出了苦笑。
阿姨说：「你刚刚那笑跟你妈妈真像。」
我也知道像啊，我都知道，可是为什麽总要这样不断地提醒我呢？柳阿姨是这样，爸是这样，所有认识妈的人都是这样，好像我从来就不会因为妈的离去而难过一样。
那些话，就像一把又一把的刀子，在每一次听见的同时，狠狠地，刺进我的心脏，而我连痛呼都不被允许，只能望着心上的血越流越多，然後痛到麻木。
耳旁传来一声叹息，我回过神来，望着自己的手机被递到眼前，抬首看去，玮辰哥晃了晃手机示意我快点接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我接过手机，看了眼萤幕，才发现电话还没挂断。我将手机拿到耳旁「喂」了一声，禹安难得地话多，兴奋得好像回到小时候一样，见他这麽开心，刚才的悲伤也在瞬间消散。
「你再一直说玮辰哥下去，我就帮你换个哥哥回去了啊。」好不容易他说到一个段落，我赶紧插话进去，出口的话酸溜溜的，毫不掩饰自己吃醋了。
还好我这个弟弟还是比较爱我的，在电话那头讨好卖乖了好一阵子，直把我给逗乐了我们才结束通话。
「你别怪我妈老提起你妈，年纪大了，总是比较怀念过去的事情，她这几年来时不时地就会提一下，若不是那年你们匆匆搬走，你爸又换了电话号码，我们家应该早就和你们联络上了，也不至於拖到今天。」见我收了手机，玮辰哥吞下口中的食物，轻声对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我怎麽可能怪你妈？那几年她就像我第二个妈一样，重新见到她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麽可能怪她？我知道她只是太想念我妈了，就是我，虽然嘴上不说，但也总是想着。」
至於爸换了手机号码，也没有主动跟他们联络的行为，我想也只是因为爸在逃避吧，我们都是一样的，逃避跟妈有关的一切人事物，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人来反覆提醒我们妈不在的事实，可实际上，没有妈在的空间里，每一件事物在每一天，都反覆提醒着我们妈已经离开了。
於是我们每时每刻地痛着，直到麻木。
玮辰哥定定看了我许久，忽然又摸了摸我的头。
「这几年辛苦你了。」
「其实我什麽也没做。那年搬家过去後，爸和妈那边的亲戚早就打理好很多事情了，我也才十一、二岁的年纪而已，除了尽量不给大人们添麻烦，什麽也做不了。」说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禹安倒是帮了很多忙，明明比我还小，就像个小大人一样什麽都要帮忙，而且还真的有帮上忙，一点也不添麻烦。」
似乎是想到了那样的画面，玮辰哥也笑了。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也不看看是跟着谁一起长大的，不有用点怎麽行？」
我扯了扯嘴角，吞下面，喝了口饮料，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这自恋的个性怎麽从小到大都没变啊？」
「有本钱的人就有资格自恋。」玮辰哥微扬起下巴，笑得自信。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乾脆低下头吃面，不理他。
「对了，差点忘了。」玮辰哥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我，「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吧，顺便把禹安那小子的电话也输入进去。」
我点点头，接过手机，输入自己和禹安的号码，又用他的手机拨给自己，这才把手机还给他。
吃过饭，我们又聊了好一阵子，约定了回去後保持联络，我就和敏敏等人告别了玮辰哥及柳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