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洲原本以为这一夜他会辗转难眠，结果他在床上滚了两圈就一觉到天亮。
睁开时已经听见有人在屋子里走动的声音，他也没在床上赖太久，下床後穿着睡衣走到客厅去，就看见叶楠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了，「学长早安……你要出去了？」
「早安。」叶楠看了顾清洲一眼，朝他点点头，「我跟文晟哥约在别的地方碰头，所以我必须提早一点出门。」
顾清洲表示理解，「学长加油。」他又补了一句，「这算学长你第一次单独接受采访吧？」
「不是单独，我师姊好像也会在。」
「……」顾清洲开始思考解掉展星的约改签星岚的可能性－－基本上为零，违约金他赔不起。
目送叶楠出门之後，顾清洲向前走几步，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没那麽容易满足了。他抓起抱枕，困难地在沙发转一圈，躺着看向天花板，想把叶楠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看到。反正这种事情想想不犯法，他也不可能真的这麽做。
沙发上当了几分钟的废人，顾清洲打算起身去厕所洗把脸再换个衣服，再睡也睡不着了，叶楠也出门了，暂时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他只是个可怜没人要的孩子，谁都不会理他。刷牙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不由得悲从中来，连冒了点渣渣的下巴都不想管了。
但不管又被小文看到的话……上次小文已经威胁再被她抓包一次，她会亲自用最传统的刮胡刀－－很像小型美工刀的那种－－帮他刮胡子。光想就怕，顾清洲告诉自己做人不能偷懒。
洗完脸也换好衣服，手机嗡嗡作响寻求着存在感，报马仔小文又传来了新消息，不光是影片，还有网路新闻。
不知道哪来的影片疯传一夜，相关的网路新闻也有十几篇，每一篇的主角都是叶楠，幸好不是什麽负面新闻，而是不知道谁发现了以前叶楠学生时期待的剧团上传到网路上的影片，有练习时的侧拍，还有对外表演的记录。
「你知不知道叶楠哥跟星岚签多久的约？仪钧姊居然说她都有点想帮叶楠付违约金，把他从星岚挖过来了。」小文的字里行间中都透露着满满的不敢置信。沈仪钧的原话是让叶楠待在李孟勤那里简直浪费。
「这样很好，我双手双脚赞成。」
小文：「算了吧，仪钧姊才不会让你过那麽爽。」
这助理到底谁家的？被泼了一盆冷水的顾清洲瞪着他和小文的对话记录。
除了小文之外，前阵子结束《熊熊爱上你》之後立刻投入另一部新戏工作的虞亚青也传了讯息过来，「学长长长长长！你有没有看到！」连结的长相一模一样，「楠楠没红根本天理不容啊！我好想再跟楠楠一起演戏，对，我去问仪钧姊！」他自顾自地传完讯息就消失了，讯息是十几分钟前传来的。
顾清洲开始怀疑是不是全世界从这一开始都要和他抢人，为什麽好像所有人都看过叶楠以前拍的舞台剧，就他一个人用的是飞鸽传书，直到现在都还没看！心中忿恨不平，顾清洲的动作却不慢，然而新闻网站不知道是这会儿的流量爆炸还是手机会读心，平常一点就开的网页硬是多读了十几秒才打开。他才不管新闻里面写的是什麽内容，向下一滑找到影片连结立刻点开。
影片一开始的场景是拉下来的布幕，底下万头钻动……这是夸饰，实际上可能只有几十个人，光看舞台的大小就猜得出场地不会大到哪里去，人群交谈的声音传来，一时有几分吵杂，直到疑似提供观众台上即将开始表演的警示音乐响起，交谈声先是降低最後降少，回归到一片宁静。
布幕拉开，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张长桌，旁边摆了四张椅子，人未到，声先到，这出戏的第一句台词就是出於叶楠之口，他说完一句话，有另外两个女孩子的声音开始与他交谈。随後，以叶楠为首，带着另外两个女孩子从舞台两边出场。
叶楠才出现在画面中，顾清洲想也不想地按了暂停确认影片上传的时间，是三年前，底下也有说明影片中那场表演的演出时间，就在上传日期前两个月而已。
现在叶楠二十三岁，三年前的叶楠，和现在的他同年。
影片中的人模样比现在还要青涩许多，脸看起来也比现在还嫰，表情更为丰富，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正在演戏的关系，画面里的叶楠整个人神采奕奕，就算是说着和他的年纪外表完全不符合的父执辈的台词，却也有几分味道，让顾清洲再也挪不开他的视线，把整部影片从头到尾看完之後，他立刻又找了这个帐号所上传的其他影片。
接着顾清洲发现这个帐号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个超级大宝库。他在介绍中看见这是一个由一群学生创立的新剧团，没什麽经费，大部份的表演都是在自己学校的小剧场里演出的，不过会来看的观众也不多，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因为他们就是一群热爱表演的人。此外，介绍里还列出了剧团的成员总共有哪些人，叶楠两个字就名列其中，在名字後面还加注了加入剧团的时间，算一算应该是叶楠大一就进到这个剧团了。
帐号创立的时间是在三年前，刚才顾清洲看的就是这个帐号上传的第一部影片，後面也陆陆续续传了好几次同样的剧目，但是不同时间演出的纪录，一直到两年多前，才开始出现排练时的幕後花絮。
起初的影片内容很阳春，到一年多前上传的影片才开始後制，随着时间越接近现在，影片的丰富以及精致程度已经比得上一些专业的网路红人所拍摄的影片，就连标题也取得很耸动，好比顾清洲无意间看到的一部几个星期前上传的「叶奶奶与他快乐的孙子们」。
剧团里姓叶的只有一个，叶奶奶指的就是叶楠了，毫无疑问。
但这个标题会不会太……顾清洲克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头，点进影片看完穿得和平常没两样的叶楠让人泪洒全场的演技後，後制的人大概是为了缓和观众的情绪，还在後面剪上了一大票孙子抱着奶奶的脚，惹得叶奶奶不知如何是好的反差段落。
等到顾清洲反应过来时，他的手机里又多了好几十张叶奶奶的截图。
吕信冈也是在发现剧团的公用帐号出现一大堆点追踪按爱心的通知之後才惊觉是不是出事了。
在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之前，他又接到了过去曾经因为他们偶有反应不错的作品，而采访过他们几回的娱乐线记者打来的电话，问她是不是第一个和剧团联系的人，她还来不来得及做第一手的独家新闻－－
「什麽独家啊？」吕信冈简直丈二金刚摸不头绪。
「你不知道？」电话那一端的女声高了八声，「你们剧团之前那个叶楠现在红了！超红！」
「虾毁？你等等我找个棉花棒挖一下耳朵！」说完，吕信冈还真的开始寻找房里的棉花棒，直到电话另一端相熟的娱乐记者把来龙去脉都向他解释一遍：「所以你现在要采访我们剧团？」
女记者很开心吕信冈终於听懂了，下一秒就听到吕信冈直接扯开嗓子连续喊了好几个人名，最後大叫：「有记者要采访我们啦啊啊啊！」再隔一会儿，才陆陆续续有其他人的声音出现，不是问吕信冈大清早发生什麽神经就是嫌他吵，她便这麽被迫地听那群住在一块儿的男孩子互相交流同时将吕信冈的话从头到尾质疑过一次之後，他们才正视这通吕信冈一直没挂掉，记者也一直保持通话的电话。
「咳咳，不好意思，我是石羽恩，跟剧团相关的事情都可以跟我……」
记者没时间和石羽恩闲话家常，直接问了：「我们可以现在直接约一个地点，我立刻赶过去你们那里也可以！」
因为人太多要一个一个说明情况太麻烦，因此电话换人之後，直接改用扩音，於是几个平均年纪二十一岁，因为被吵醒，身上不是吊嘎短裤就是只剩内裤的大男孩面面相觑。
采访行程安排得很赶，李文晟载着叶楠到电视台时，李孟勤和谢与侬早在那里等了。他跟在李文晟身後一起向已经到场的所有人为他们晚到一事道歉，只有主持人笑着说没关系，其实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接着便让待命已久的化妆师把谢与侬和叶楠领到化妆室去，李文晟则是被李孟勤叫到一旁去。
叶楠瞧了眼两人离开的方向，李孟勤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还以为是因为他和李文晟晚到的关系。
只是晚到已成事实，虽然他们是在约好的时间之前抵达。能道歉的都道歉了，就算李孟勤想揪着李文晟发飙也没办法，顶多就是他心中对於李孟勤的评价再多扣几分而已。
化妆师只有一个人，她率先让谢与侬坐在镜子前，口头询问谢与侬希望呈现什麽样的妆感，有没有哪些特殊要求云云。谢与侬一一应对，从她所坐的位置，正好能透过镜子看见一个人坐在後头发呆的叶楠。
要说是不经意不如说是谢与侬完全不掩饰她眼里的敌意刺得叶楠头皮发麻，一抬头就隔着一面镜子和谢与侬两相对望。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不时传来几句化妆师称赞她的肤质以及她道谢的对话，但叶楠确实能感觉到他被谢与侬瞪了。内心不明所以，也不可能问出口，只能摸摸鼻子撇过脑袋充当视而不见，演好一个乖巧的後辈。
谢与侬的妆发处理完毕就直接离开化妆室，化妆师把东西稍微整理一下，便招手叫叶楠过去。
「你是叶楠？」化妆师站在叶楠背後，从镜子里观察叶楠的五官，随後伸手在叶楠头上捻了撮头发，「你的发质还挺软的，要做造型可能有点不容易，不过像这样细软的发质摸起来的手感很好呢。」
当了演员，却还没有保养概念的叶楠表示困惑。发型这东西不就是发胶整罐倒下去就好吗？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化妆师读懂了，笑道，「定型喷雾还是发胶好用是好用，但也要看人的发质和发量……你介不介意我帮你修一下头发？」她的眼里好像散发出了光芒。
叶楠微愣，剪头发这事他是无所谓，可是……「时间来得及吗？」
化妆师一边说一边从她的工具箱里翻找出她的家俬，「不会花太多时间，很快就好了。」
等到叶楠走出化妆室，虽然没有惊艳到一票人，却也有不少人盯着他从化妆室走到主持人面前都没把眼睛移开过，主持人看见他，更是大方称赞他怎麽进了趟化妆室就跟变了身一下，还拿出手机，问李孟勤她能不能照张叶楠的照片。
李孟勤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表面上仍是泰然自若，「柔柔姊都开口了，当然没问题。」
话一说完，被称作柔柔姊的主持人立刻拿着手机围着叶楠绕了好几次，叶楠则是深深有种自己成了什麽珍禽异兽才会这样被人围观注目的错觉。
柔柔姊出道十多年，自然不会没发现叶楠的不自在。反正照片也拍够本了，她的年轻帅哥相片收藏又多了一名生力军，她这才收起手机，渐渐表现出演艺圈资深前辈的模样，「你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采访吧？」见叶楠老实点头，不知怎地，她对叶楠的好感度又多了一些，「柔柔姊我教你一个好方法，你要学起来。」她神秘兮兮地道：「那就是把其他人当成西瓜就可以了！」
「……」叶楠瞬间思考要不要把眼前的人也当成西瓜。
这想法立刻就被猜到了，「不过我例外！我可是主持人，不能把主持人当西瓜！」柔柔姊补充：「重点是西瓜太圆了！」
叶楠抿了抿嘴角，「我知道了，柔柔姊，谢谢你特意教我这个方法。」忍了忍，笑意最後还是没忍住。
要说紧张其实不会，叶楠早就累积了不少被一群人盯着看的经验，在拍「熊熊爱上你」时，现场的工作人员以及其他演员和现在摄影棚内的人数相比只多不少，但他相信柔柔姊应该是真的好心想要让他快一点进入状态。毕竟演戏跟接受采访还是不太一样。
正式采访之前，工作人员递了张纸给叶楠，上面写了一会儿主持人会问的问题，让他先在心里想好答案。
之後的采访进行了二十几分钟，大部份的重点还是集中在谢与侬身上，叶楠基本上就是个陪衬的，只要在提到他怎麽诠释MV里的主角心境时，分到了比较多一点的镜头。
采访进行得相当顺利，就在叶楠盘算着按照柔柔姊提问的顺序，再两题就结束之际，柔柔姊突然扔了个重磅炸弹到叶楠身上，「这次与侬的MV引发了不小的回响，其实我也是录影前没多久才知道，叶楠是不是以前曾经待过业余的学生剧团？」
叶楠还在复习下一个列出来的问题他该怎麽回答，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把话题扔到他身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看起来有点傻。然而这样真实的反应就是柔柔要的，她连忙要叶楠分享一下突然一夜爆红有什麽心得，叶楠却是微微地偏了偏脑袋，思索他该怎麽回答才不会惹出争议。
於是他先保险地问一下，「如果答得不好，能够剪掉吗？」
柔柔笑道：「这要看你对『不好』的标准和我们是不是一样的。」说完，在场的工作人员纷纷笑了出来，还得靠导播出来控场才有办法继续下去。
「要说有什麽心得，惊讶是一定会有的，再来就是以前演舞台剧的时候，因为大家都是学生也没有受过什麽专门的训练，就演技来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说到这儿，叶楠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点像是黑历史突然被人翻出来，我已经做好要被笑很久的心理准备了。」
柔柔安慰叶楠，说她抓紧时间看了一小段，「大家的演技都很不错，完全看不出来是业余的，就是……」她故意没说下去。
「就是剧本真的很尴尬。」
见叶楠这麽老实，这回柔柔笑得一点也不矜持，足足笑了好几秒，才擦掉她笑出来的眼泪，故作凶狠地叫导播记得把这一段影片剪掉。导播也配合地用双臂在脑袋上比了一个圈，柔柔姊反而又道：「不行，我觉得导播一定会为了效果把这段剪进去！」
她啧啧两声，最後还是顺利地为这次采访做了一个还不错的结束。随後柔柔姊就去和谢与侬聊天，谢与侬脸上总是带着适切又腼腆的微笑，李孟勤更是时不时在一旁为她帮腔说话。
叶楠则是跟着李文晟离开摄影棚。
「他们经纪人都是同一个吧？怎麽差别待遇这麽明显？」
「不看看谢与侬红多久了，傻了才会花时间在一个才刚有点起色的艺人身上。」
「小声点，不要被人听见了。」窃窃私语的人们注意到叶楠和李文晟走近，连忙中断他们的八卦话题，开始找工作继续忙碌。
叶楠倒是挺想跟那些人说他全听见了喔。
李文晟担心地看了眼叶楠，「小楠，你别在意那些人说的话。」
叶楠礼貌地回覆：「我知道。」他更想说的是他才不会在意那些闲言闲语。
今天大红大紫的人，谁晓得会不会突然一件丑闻冒出来而跌落神坛，从此成为人人唾弃嘲笑目标呢？谁都说不准。
叶楠总觉得背後有人拿针在刺，他不用回头就猜得到嫌疑人有两个。他不知道谢与侬突然对他产生的敌意从何而来，只能静观其变。若是李孟勤的话……叶楠放慢脚步，等李文晟走到他旁边，「文晟哥，刚刚孟勤哥他……」
「没什麽，他说最近你的人气可能会因为MV和预告片的关系提高不少，但是如果没有让粉丝有一个能够聚集的地方，这样涨起来的人气很快就会消失，所以叫我先帮你弄个粉丝页，再申请个认证，未来有什麽消费都可以公告在粉丝页上。」
叶楠有点受宠若惊，「孟勤哥这样说？」
李文晟并非不能理解叶楠的惊讶，他被李孟勤放养在星岚里根本不是个秘密，「嗯，你应该有自己有以脸书帐号吧？没有的话就先申请一个，我再替你弄个粉丝页，再加我进去当管理员，後续的认证就再看看怎麽处理吧。」
「我知道了。」
叶楠动作很快，在李文晟载他回去的路上，直接申请了一个全新的帐号。连粉丝页都创好了，才想到他不知道李文晟的脸书帐号，後者也乾脆地把手机交给叶楠，让他自己操作。叶楠没因此窥探他助理的隐私，先加了彼此的好友，接着找到把李文晟设为管理员的方式之後，他决定把剩下的事情全交给李文晟处理。
「文晟哥，我已经加你当管理员，之後麻烦你了。」
「没问题。」
叶楠想不出粉丝页要取什麽名字，就简单粗暴地打了「叶楠」两个字。
结果，空荡荡的，只有一条「叶楠」於某年某月某日加入脸书的官方讯息，除此之外什麽都没有的粉丝页，按赞人数竟然一转眼就多了一百人。每重整一次，数字都会有所增加。
评论的地方一下子就被刷满了一整面的留言。
「这是官方粉丝页吗？」
「没看到认证，假的吧？」
「好新耶！这是真的假的？」
「骗人的吧？不过我还是先点个赞。」
诸如此类的留言不断涌入，叶楠决定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