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闹别扭?」格瑞淡淡地问。
金用力撇过头,大声道:「才没有!」
明明就是。
格瑞叹气:「马上就要准备出发了,还不去和好?」
刚刚上街,金看到紫堂,两人对视一眼,便各自转头,连点头招呼都没有,气氛相当微妙。
「什麽嘛,我可是陪格瑞你来逛街的耶,怎麽可能丢下你一个。」金抱怨道,眼角却还是不自觉地偷偷往紫堂幻刚刚离开的方向看。
「这不是逛街,是视察。」格瑞无奈道,「金,别再闹别扭了。」
「就说了我没有!」
「行了,别跟着我。」
「格瑞你又这样!」金哇哇叫,挥舞着拳头抗议,「我是你的贴身侍卫欸!不跟着你跟着谁?」
金每次回来,都对自己的身份定位有不同的理解,有时候对自己心怀愧疚,百般呵护;有时候自许为贴身护卫,终身护驾;有时候把自己当哥哥,万般撒娇。
格瑞将之归因於进鬼族後受鬼气影响,不过金本来就有点给自己加戏的性格在,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
眼前这次恐怕是又给自己加了苦情忠心的贴身侍卫戏了。
格瑞没理他,只是加快脚步,冷淡地说:「去和好,再跟上。」
金闻言,原想追上来的步伐放慢了下来,嘴里碎碎念了几句,随即扬起笑容:「哎,那你等我啊,格瑞。我马上就跟上了!」
接着就一溜烟跑不见了。
还要把自己的命令当成台阶下……
格瑞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莫可奈何的弧度。
金风也似地跑走,他知道紫堂常常去海边散心,而若要去海边,就必须出皇城。
紫堂幻作为一个古老家族的继承人,身上自然有着出入皇城的通行证。
而金身为一个优秀的间谍,没有通行证对他而言也是小意思。
他直接召唤矢量疾走,飞向天空,飞出了皇城。
金很喜欢飞行,那让他有着一种不受拘束的自由感,在浩瀚的天空之下,彷佛所有烦恼都有如尘埃般不值一提。
不过眼下他没空享受兜风,在永恒的黑夜之下,他得睁大眼睛才有办法找寻紫堂幻。
一出了皇城,就没有结界照明了。
城外不比城内,均是野生大树与冰原黄沙,自然植皮当然就带来了许多野生种的动物。
这些动物极富野性,黑暗虽使得牠们无法视物,但是听觉与嗅觉奇佳,金从上空中就能感受到敌意--一种地盘被侵犯的警告。
「我只是来找人的啦!」金不满地对着空气说,「地域性真强,我就是路过、路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金的意思,那些围绕着他的敌意散去,他低下头,正好看到一个小点儿。
紫堂在跟谁讲话呀?
金一时好奇,便在不会被发现的距离外降落,蹑手蹑脚地靠近。
他没听紫堂说过还有其他朋友啊?
「真的可以将幻影龙蜥给我吗?莱娜大人?」紫堂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激动,而且高兴。
「是的,这是鬼狐大人的意思。」那个女声听上去十分冷淡,「不过,虽然将幻影龙蜥交与你,但能不能驯服牠,则全靠你的本事。」
「是的,这是自然。」
金躲在大树阴影中,将二人对话听得一字不漏,不禁皱起眉头。
莱娜,鬼狐,那不就是鬼天盟吗?
鬼天盟的人数众多,首领便是鬼狐天冲,对外说法是接纳所有弱者,用鬼狐天冲的智慧,替这些弱小的人们谋得生存。
好听是好听,但是金对鬼天盟可一点好感都没有。
他们当初在逃难时,曾与鬼狐天冲有过短暂的接触。
鬼狐天冲人如其名,鬼头鬼脑的,要求自己的手下都必须戴上面具,阴森森的,让人十分不喜。原先冰牙精灵们对他还是很客气的,毕竟用了鬼天盟的资源,但是没多久就被冰炎拆穿了真面目。
鬼狐天冲想复制冰牙皇族的元力,为己所用。
冰牙精灵自然当断则断,立刻撤离。
那之後金所有关於鬼天盟的消息都来自鬼族了,他上次潜入景罗天旗下时,曾听一些低阶鬼族在谈论,鬼狐天冲打算另起炉灶,投靠一个叛出巫族的新鬼族。
好像叫……伏地魔来着?
不管叫什麽,眼前紫堂怎麽会跟莱娜有接触?莱娜在鬼天盟是仅次於鬼狐天冲的二把手啊,居然直接摸到冰牙皇城边缘来。
「那我的任务就此结束,鬼天盟诚挚期待你的加入。」
「这个……」紫堂露出为难的表情,「我真的没办法。」
「不急,等你想加入的时候,再告诉我就可以了。」莱娜说,「你可以放心,鬼天盟一直是指引弱者方向,为弱者存在的组织。我们既不偏帮白色种族,也不偏向黑色种族。加入我们,你并没有背叛任何人。」
说得真好听,想当初鬼狐天冲也是这麽忽悠亚那三王子的,不过被冰炎给撞破罢了。
金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我该走了,我不能出来太久。」紫堂匆匆说,「谢谢你,莱娜大人。」
一直等紫堂离开後,金才慢吞吞踱步现身,跟在莱娜後面。他用双手的食指与拇指摆出一个框,将莱娜的背景正对其中。
「拾参老树昏,街萧索,记忆宛如旧。」
霎时,金用手框出来的画面便不再是莱娜,而是以莱娜为视角的记忆快放。
鬼狐天冲命令鬼天盟四散潜伏在各大鬼王旗下,即使是最低阶层也没关系。
还派人躲到了妖精国那里,四处打探情报。
而鬼狐天冲自己,则准备只身拜访伏地魔,希望可以说服对方与之结盟,只要莱娜一将情报回传便立刻动身。
莱娜受命,带着幻影龙蜥搭上了船,飘洋过海踏上了登格鲁这块岛,又经过几番辗转才来到了冰牙皇城。
到了以後,莱娜直接锁定了紫堂幻进行接触。
金看到了莱娜眼中的紫堂就像看到救星,他认出紫堂当时穿的衣服正是他跟紫堂不欢而散时穿的。
於是一来二去,对自己本就没有信心的紫堂产生了剧烈的动摇,将冰牙皇族会为了下一场战争出动的事情说了出来。
金心中一沉,几番盘算,他现在应该将人拿下,送交军部处置,如此一来他便立了大功,但是不可避免的,紫堂幻必定受到严厉的处分,与敌军私通在现在可说是戒严的当下是直接死刑的。
他都搞不懂紫堂为什麽看上去明明胆子特小,却敢做这种杀头的大事了。
也许是紫堂已经不在乎生死,只想要力量了吧。
金挣扎再三,还是默不吭声地放莱娜走了,自始至终,莱娜与紫堂均不知道这场可谓是机密的谈话,全程都有第三人在场。
不过这不妨碍金给莱娜找麻烦。
「拾玖垂滴血,踏雪泥,归途路迢迢。」金对着莱娜的背影低低念道。
诅咒她归途不顺,也算是替格瑞尽点心力。
一想到格瑞,金的心又坠了下去。
他还说他会很快回去来着!
金立即召唤了矢量疾走,用最快的速度冲回皇城。
*
「啊啊天若有情也呜咽,不忍离别;
身卧海上一扁舟情深不寿,言灵履约。
陆夜凋,枯叶蝶,大梦触景碎;
柒月霜,潦倒花,漂泊惹狼狈;
捌江流,幽咽泉,风盈袖颠沛;
玖川落,微凉雨,怨尤沾衣袂;
拾峰顶,问所求,君愿与之绝?
千年前描画,哀伤与遗憾的终点,用骨血,铸刻永恒难忘的脸。
满天星星不说话,黑色的娃娃在黑夜中睁开眼;
她在空中飞呀,四处寻找着她的脸;
她穿过人心呀,但都不是她的脸;
一直到她找到他呀,才终於在妖之声下阖上眼。」
黑色之力随着歌声慢慢凝聚,在褚冥漾的手掌心上聚集成一个小球。
虽然褚冥漾没有觉醒元力,但是身为妖师,他对於使用阴影的黑暗之力十分得心应手,然而他这种能力似乎没什麽用武之地,毕竟现在只要一出村,到哪都有阴影的力量,也不需要特别调动凝聚。
这观念是凡斯灌输给他的,因此褚冥漾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天赋不管是在世界颠倒前还是现在,都是稀有到可能会引起种族间挞伐争夺的。
褚冥漾将小球轻轻碰到老头公的结界,结界立刻产生了裂痕。
「不行呀,这已经是中低阶的程度了……」褚冥漾愁眉苦脸,「这麽弱,怎麽去搭救你的夥伴呀?」
老头公心塞。
拿阴影砸它还嫌它太弱的主人,它罕见地对此厌世起来。
褚冥漾马上就要满十六岁了,之前经过凯莉的提醒,褚冥漾决定通过考核,带着老头公去找它的夥伴。
可是,物灵神太弱了呀。
『只要不是阴影的攻击,我都可以挡下的。』老头公为自己正名,『真的!』
褚冥漾怀疑地看着老头公:「可是我觉得你连我们随便一个族人的攻击都挡不住。」
老头公大受打击。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褚冥漾想了想,安慰道,「还有我在嘛。」
老头公摇摇晃晃地变回手环挂回褚冥漾手上,如果它还是维持棒型,那褚冥漾十分肯定它一定会把自己蜷曲起来,飘出十分哀伤的鬼火。
这老头公比老骨头弱呀,老骨头不只能扛攻击还能转换空间呢。
褚冥漾羡慕了一下凯莉的老骨头,不过很快又拍了拍手上的老头公,非常诚挚地说:「没事,我不嫌弃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老头公好像更厌世了。
*
安莉洁并没有去找金。
自从离开雪野家後,她三步并做两步冲回了皇城,自己的寝室内。
她的房间就跟一般女孩的房间差不多,只是简洁了些,然而现在乾净的房间却被她翻得一团乱。
她把所有她用来占卜预言的东西统统翻了出来,然而不管怎麽测,结果都告诉她,冰牙皇城内有内鬼。
她不死心,她不相信千冬岁算出来的结果,也不相信自己的。
关键人物是个叛徒……这怎麽想,都对冰牙精灵大大不利。
然而就算往不出军的方向算,连凶兆都没有了,直接就是死兆。
但不可能是金的……金不可能背叛格瑞的……她可是亲眼看到伤痕累累的金背着昏迷不醒的格瑞从血色冲天的战场上逃出来的。
还是金在潜入景罗天时被洗脑了呢?
或者,不是金,而是他身边的人?
但是占卜出来,黑色的代表一直指向金啊。
安莉洁紧抿着唇,周遭的空气渐渐结冻成冰,然而这无法帮助她冷静。
如果秋在的话,就好了。
安莉洁叹了长长一口气。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一张画着金色太阳象徵金的纸牌被吹到了地上,连带着旁边一张象徵紫堂的召唤师牌也掉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