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之七--
周芷若本是不同意的，山里冷风凛冽，曲径难行，下过雪後湿滑泥泞，常人走起来都费劲，更何况有身孕的人。赵敏只定定地的瞧着他:「周芷若，你说你是因为什麽不让我上峨嵋山?」赵敏的手指滑过他的下巴，「是因为我有孕在身?」来到他的锁骨，「还是我为前朝郡主?」赵敏靠得相当近，几乎偎他身上，入眼的尽是赵敏张扬放肆的勾人容貌，周芷若不明白，同为女子的自己，为何心动?
赵敏被裘衣裹成一团，偎在周芷若怀里，山林草木转瞬即逝，周芷若跑得很急，他们僵持花了太多时间。掌心贴在周芷若心口上，能够明显感受到急促的心跳，平时不怎麽出汗的人在这麽大冷天里，额角跟脖颈都泌出汗珠。这仅仅是无理取闹，周芷若可以置之不理或是乾脆点了他穴道，却选择抱着他飞奔上山。赵敏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在周芷若身上追求甚麽?
抵达山顶时，周芷若寻处较为平坦的地方稍作喘息，谅他内功深厚，也堪不起这般折腾。停下脚步後山风显得冷了，他打算运功调息，却见赵敏张开裘衣向他招招手。赵敏把裘衣批到周芷若身上，自己则缩在他怀里，周芷若比他高点，刚好能枕在他肩上。周芷若任赵敏摆弄直到安定後，周芷若才张开手拉起裘衣把怀里的人搂好。
无人出声。云海之下渐渐泛起亮光，远处有小团光点缓慢的持续的如同破茧般挣脱而出，随即光芒耀眼立於云海之上，天空一片明亮。看着云海，赵敏思绪飘到好远好远，大都、万安寺、灵蛇岛、抢婚...
「周芷若，你为何帮我?」那是赵敏埋藏许久的问题。
周芷若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赵敏甚至以为他不会回答。
「——或许是寂寞了吧。」
转过身，赵敏见周芷若笑的苦涩。
赵敏释然，双手攀上周芷若的颈子，吐息在他耳边。
「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寂寞。
周芷若轻轻地回搂住赵敏的腰身，声音颤抖。
「我们是不同的。」不同的情意。
山巅之上，交叠的双唇冰凉的令人难忘。
新的一年，有些事一成不变，比如说依旧每天来回峨嵋山的周芷若，有些事情改变了，比如说那副贴在门口的将进酒春联颇受邻里欢迎，赵敏每天除了吃喝睡多个替人写对联的活。镇里人多不识字，只见赵敏运笔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挂在门口多威风。没多久月下独酌、短歌行各种跟酒有关的字画挂遍大街小巷。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好!」赵敏在院子里新写好的对联递给一名青年。
「好甚麽好，你尽是写些没正经的东西。」待青年离去，周芷若从背後冒出来。
赵敏也习惯她来去无声了，「那我替你写副正经的，上联:般若波罗蜜多，下联:南无阿弥陀佛，横批:四大皆空。如何?」
周芷若没理会她:「大夫说你快生了，最近感觉怎麽样?」
「腰啊背啊酸啊痛的，睡都睡不好，没事就要痛一下抽一下的，折腾死人了。」说到肚子里的小东西赵敏就来气，她揉揉自己发酸的腰，「你们汉人不是有个神医华陀，可以开脑取瘤，能不能替我开个肚子把他取出来。」
扶着赵敏，周芷若倒抽一口冷气:「你别胡想瞎搞的，会出人命。」
依郡主这性格周芷若真担心她会去尝试。
「大惊小怪的，我就说说...唉呦、疼、好痛...」赵敏忽然间萎了下去。
周芷若见赵敏脸色发白，疼的五官都挤在一块，站都站不起大感不妙，连忙叫来张三犁要她去找产婆跟该大夫过来，并唤来冯姨准备乾净的毛巾和烧热水。她一把抱起赵敏回房间，赵敏痛苦的喘着气，指节泛白紧紧地抓着她，死命地喊疼，那疼痛一阵一阵的，有时会稍缓，有时会疼得令人放声哭叫。周芷若生平第一次见到生产的场面，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陪在旁边让赵敏抓着说说话。
过了许久产婆才姗姗来迟。其实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因为周芷若心里着急，才觉得十分漫长。大夫先替赵敏把脉，没问题後交给产婆，产婆把张三犁赶出去後动手就要掀赵敏的衣服。赵敏挣扎着一把抓住产婆的手。
「唉呦都甚麽时候害甚麽臊，我接生过的娃娃你两只手都数不完啊!」产婆以为赵敏是姑娘家害羞了。赵敏却还是不放，周芷若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还在这的缘故。可赵敏现在这麽困难的关头，周芷若怎麽舍得放她一个人在这。
「我甚麽都不会看的。让我留下，好不好?」周芷若反握住赵敏的手，柔声的问。
不知道赵敏是应允还是因为疼得没力气再挣扎，她松开手，别过头去。
产婆马上掀开衣服，张开赵敏的双腿，「现在才开一指，姑娘你再努力点!跟着我用力啊!」
这一用力就过了五、六个时辰，赵敏从剧烈的喊疼到断断续续的呻吟，阵痛时只痛苦的闭起眼，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冯姨热水换过一盆又一盆，张三犁在外面不停地烧热水。
「再用力!已经全开了，看得到娃娃的头了!」产婆呼呼吓吓的催促。
赵敏脸上一点血色也没也有，身上全是冷汗，产婆说甚麽都没听进去。
「芷若...芷若、我是不是要死了...」赵敏抓着周芷若，汗水泪水爬满面庞。
「没事的、没事。」周芷若疼惜的用毛巾替赵敏擦汗。
「不生了，我不要生了，芷若，我不要生了...」
「好，不生，以後都不生。」
「姑娘!用力啊!」产婆急死了，「娃娃会闷死的啊!快用力!就差点了!」
赵敏已经连半分力气都挤不出来了。情急之下，周芷若运劲灌真气给赵敏。凭着这股劲，赵敏哑着牙，拚死命地用力，将身体里的东西挤出来。
婴孩啼哭的声音响遍宅子。剪断脐带，产婆笑咪咪的把娃娃包好，抱给赵敏。
「白白胖胖的女娃儿。多可爱。」
赵敏不领情，「拿走，我不想看到她。」赵敏整个人埋在周芷若怀里，看都不看。产婆尴尬死了，她当产婆几十年，还是头次见到娘亲不要娃的。「给我吧。」总不能让产婆一直抱着，周芷若接过手，让冯姨带产婆去拿红包。女娃不停的哭，周芷若哄不住，又见赵敏脸色惨白，方才热水一盆盆染红出去，床单上到处都是血，周芷若很担心赵敏是否有事。赵敏抓着她嫌娃娃吵，要她把娃娃抱走，但不许她走。周芷若只好一手哄大的，一手哄小的。
「还疼吗?」周芷若轻轻拨开赵敏被汗水沾湿的头发。
「疼死了，再也不生了。」她的下身还隐隐作疼。
周芷若本想检查是否有伤，可她方才答应了不看，只好道:「找产婆回来看看是否伤着了?」
「别要她来，听到她的声音我就疼!」
「那找冯姨...」
「你帮我看看...」赵敏嗫嚅道。
虽然赵敏声音细若蚊蝇，娃娃还在一旁啼哭，周芷若依旧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同为女子本没这麽多顾忌，只不过峨嵋山巅上那吻，让周芷若明白她必须得顾忌。「由我来真的行吗?」周芷若不晓得赵敏是哪般心思。
她都拉下脸说了，这人居然还问她，赵敏反问:「就是看看伤，周掌门想甚麽呢?」
周芷若莞尔，会唤他周掌门看起来是精神多了。「嗯，就看看伤。」
请冯姨端乾净的热水跟毛巾过来，娃娃先交给冯姨抱，冯姨抱着娃娃可开心了，连忙带出去张三犁看。把毛巾揉了热水，周芷若坐到床尾，缓缓掀开赵敏的衣服，赤条条的双腿上沾满着乾涸的血迹，以及被粗鲁抓着留下的红痕。周芷若低头轻慢温柔的擦拭那些血迹，直到女子私处。周芷若缓过呼吸，默念经文，让自己用平常心看待，替赵敏清理乾净後，周芷若把赵敏抱到自己的房里。
「我把隔壁的床单换了，你在这等等。」
待周芷若离去，赵敏倒在床上捂着脸。她的心脏几乎要冲碰胸膛!
倒在床上看不见周芷若的脸，只感觉到她纤细的手指，带着茧的指腹缓缓的滑过腿上，低下头时发丝微微磨过肌肤，连她自己都没看过的地方被周芷若看得一清二楚...
忽闻外头娃娃的啼哭。啊，是了，也被产婆看得一清二楚。
赵敏想死的心都有了。
周芷若端盆乾净的热水回来，赵敏躺在床上出神。
「哪里难受吗?」周芷若担心的走上前，手背贴上赵敏的额头。
「怎麽又端热水进来?你要替我擦澡吗?」赵敏抬眼看她。
正正当当的事情，被赵敏这麽一问，周芷若忽然间答不上来，讷讷的点头。
赵敏轻声笑了，「正好，满身汗又黏又臭的，早想洗洗了。」
周芷若帮赵敏退去外衣，解开里衣，用沾湿的毛巾擦拭背部。说起来他们并非初次这麽做，当年在灵蛇岛上，殷离跟赵敏都受伤，小昭照顾殷离，张无忌又是男子，周芷若不得不照料赵敏，也是像这般替赵敏擦澡，当时心里有怨，只想着怎麽拿回倚天剑跟夺取屠龙刀，早不记得当时是怎样的景况。赵敏是记得的，过目不忘是她的优点，她知道周芷若心有不甘，也担心她会趁人之危，可最後都没有，周芷若绷着脸，不甘不愿，却小心仔细的替她擦洗乾净。赵敏记得自己说了一句:「周姐姐，谢谢。」那时的周芷若有些诧异，而後低眉垂眼小声应了句:「这又没甚麽。」
「芷若。」赵敏闭上眼轻轻唤了声。
「怎麽了?」
「谢谢。」
身後的人顿了顿，而後声音带着笑意。
「这又没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