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神之灰烬挥尽 — 第一章 I thought I knew

正文 死神之灰烬挥尽 — 第一章 I thought I knew

雨下得越来越大。

在尸魂界呆了这么多年,小奏每到雨季还是忍不住会想家。当她还活着的那个时候,现世的家就在福冈的郊外,离大海也近,夏天来临的时候,双亲常常带着她去海边散步、捡贝壳、听海风呼呼吹过耳畔的声音,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如今,自己却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个流魂街,再也见不到他们。

“怎么,可是又想起过去的亲人了?”

一个好听的女声从身侧传来,却是这家居酒屋的老板娘层林季子,季子一手端着托盘路过,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啊,季子小姐……”小奏抹了把眼角的泪珠,怯怯地回答,“我……从前我家里人都极喜欢雨天,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

亲情不比其他,又岂是日子久了便会渐渐淡忘的东西。

“……嘛,在这个时间漫长得可怕的地方,多一份念想也不是不好。不过,哭完了还是得打起精神来认真做事哦!”季子眼中的语重心长被莫名的怀念迅速掩盖,“还记得我当初收留你时说过的话吗?人活着,每一天都要开开心心的才好。”

“季子小姐说的话,小奏自然铭记在心。”小奏严肃地点点头,看得季子有些想笑。

季子倚在窗边,双眼微眯,似乎有点享受地望向远方烟雨朦胧中的静灵廷。由于雨势过大,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大致的轮廓。

已经是盛夏了。

这连绵不绝的雨,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她拿起桌上的印着樱花图案的茶杯,一饮而尽,半是潇洒半是感伤。

“季子小姐!再来十壶上好的清酒!”一个让人听起来十分舒服的女声传来,季子侧目,看见正摇摆着一个酒坛的乱菊面带红晕地大叫。

她惯性地微微一笑,起身:“是,马上就来。请稍等。”

季子的声音清雅而不滑腻,听得人舒服到了心窝里。既没有讨好的意思,也不含做戏的成分,为什么她这样简单就能做到别人一辈子也不一定做得到的事呢,乱菊想着想着,望向这位店长的目光里掺杂了几许不一样的东西。

小奏急忙抢着站起来:“季子小姐!我去就行了,哪里用得着您亲自……”

“不妨事。我虽说是店主,可对方好歹也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只是去湛湛酒而已,又不算失了身份。谢谢你,小奏。”

青上居酒屋,是流魂街,乃至整个尸魂界数一数二的酒馆,是季子几十年来的心血。奇怪的是,该店的绝妙之处不在于美酒的品质、店面的豪华或者陪酒女一类俗气的招牌,青上居酒屋依仗的向来都是店长层林季子的口碑以及她做出的极品下酒菜。

季子却没有把这家店发扬光大的愿望,似乎偏安一隅已经是她最高的理想。但是,也正是因为经历得太多,季子才会觉得世界实在太小。

“恭喜松本小姐升任三席!”和乱菊同桌的一个男性死神爽朗地笑着,“想当年我和您还是同期呢,如今,果然还是差您差得很远啊……唉,您这是打算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凡人怎么办才好呢?哈哈哈……”

“真是,见笑了啦。”乱菊勉强呵呵地笑笑,无意识地垂下眼帘。

我离你的距离,是不是又近了一些呢……呐,银。

“请用。”季子端着华丽的盘子前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虽然与我无关,但请恕我多嘴一句,松本小姐还是少喝一点的好,酒是好东西,可多了也难免会伤身的。”

乱菊抬头,只看见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谢谢。”她嘟囔了一句,又喝下一杯酒,仰望着天空。

季子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去。雨季到了,也许地窖里的那些酒坛也该做做防潮工作了。今年的客人异常的多,仿佛全都是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润临安,恐怕去年做的藏品还不一定够用呢。

“咦?”

季子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望向门外。风把门帘轻轻吹起,季子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晕倒在地上。

这种时候……会是什么人呢?

季子不再犹豫,果断地放下手中的盘子,把和服的袖摆收起,向外迈步。

地上是一个幼小的女童,身上所穿的衣服材质并不差,但却脏兮兮的,似乎正在诉说着主人的落魄。季子走上前去把她扶起来,不经意触碰到了她纤细的手腕。

果然,是个可怜的孩子……

季子将女孩抱起来,走进屋内。也许她此刻还不知道,她做出了一个多么重要的决定。

这份缘,因着一个陌不相识的人的善意,而连接起了遥远的过去与遥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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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

安静,而无尽的黑暗。

她缓缓地睁开眼,坐起来,看见了一方并不熟悉的天花板。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是新换的素色里衣,料子摸起来柔软而细腻。她掀开被子,晕晕乎乎地从榻榻米上走下,用双手拉开绘有精致仙鹤图案的纸门。

一位高贵的女子站在扶栏边,挥手微笑。

“您是?”她问,嗓音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而略显沙哑。

季子温柔地走近她,弯下腰去,说:“我的名字是层林季子。你可以叫我季子小姐。”

似乎稍微清醒了些,她迷惑地抬头:“这里是?”

“润林安,青上居酒屋。你刚才昏倒在门前,所以我把你抱进来了。好了,现在我也要问你几个问题,要真实地回答我哦。”季子伸手摸摸她的头,微微一笑。

她并没有抵触,虽然她以前不太喜欢别人过于亲昵的举动。

“嗯。”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晕倒在这里呢?”季子稍稍抬高腰板,问。

她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我叫久南乔。因为生活有些拮据……”

季子友善地打断她:“我知道了,那么你还有亲人吗?”

她似乎很感激地又抬起头,但闪烁的眼神中仍有一丝落寞:“不,姐姐一个月以前失踪了,所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季子大约明白了。这个孩子是因为穷困才会失去意识晕倒在门口的。实际上,流魂街里人不被当成“人”看的情况早已成为一种惯例,卑贱的生命化为灵子消失,在很多上位者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纵然如此,每每遇到这种事件时,季子总是忍不住善心大发想要拉他们一把。

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也想去改变。因为命是自己的东西,谁也不能代替自己做出决定。然而弱者往往在还没来得及挣扎的时候就毫无理由地被“现实”牵连,抑或从此一蹶不振,再无崛起的机会。这样无理的世道,也不知会持续到何时。这个孩子总给她一种神奇的亲切感。她不打算就此坐视不理。

季子很认真地挽起她的手。幼小的孩童惊讶地望着季子的脸,眼神清澈而明亮。对于她来说,能够被救回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她的心智尚未成熟,也不担心自己会被利用和欺骗,亦没有力气去考虑那些个许多。

“那么,你就住在我这里好吗,久南。”

听见自己的名字,她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动。再次寻求答案般凝视对方时,她看见季子的笑容里写满了诚挚,如同一捧盛放的月季花,这个场景一直深刻地烙在脑海之中。

她闭起眼,又睁开。

“好。”

不知为何,她只能吐出这一个字。没有拒绝的理由。亦没有拒绝的意愿。

夏季总是那样让人沉醉。

夏季有不觉丝毫凉意的雨,有从不间断的蝉鸣,有身着浴衣在烟火下散步的情人,有让人心旷神怡的淡淡酒香。

而她们,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初夏,毫无征兆地相遇。

刹那,盛夏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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