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放学，在雨後的操场上看见排球队努力练习的时候，我就明白振武从没放弃过打排球这件事。
「嗯，他是连续蝉连两届的最佳主攻手。」
那时面对宇豪的疑问，一向不怎麽喜欢主动开口的他这麽回了一句，他的双眸神采扬奕、语气比平时激动了许多，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沉默地追上宇豪的步伐，彷佛逃离般地走出了跑道。
他或许想装得自然，但从不会丢下我先走的习惯已经拆穿他的伪装，我摆出不屑的表情瞧了一眼球队的人便转身离开，但无论怎麽装做自己不在乎的样子，我想我其实一直很清楚，排球之於振武就像水之於鱼那样不可或缺。
他想重拾排球，却跨越不了我这个阻碍。
「哇──夏宇豪，认识你这麽久，从来没有看过你被欺负耶，好神奇哦──」
我大步走入室内球场，来到气氛凝重的球网前方，所有人的焦点一下子便转到我身上来，包括正在发话的队长和经理们。
宇豪愣了愣，不解地看着我，「你们……？」
我没有回应，而是看向队长和邱子轩，微微一笑。「经理、队长，我要入队。」
听完我的话，不只眼前的两人，其他队员在一瞬间都朝我投来错愕的目光，更有人震惊地「蛤？」了好大一声。我不以为意地继续看着队长和邱子轩，努力忽略背後传来的困惑视线。
「……入队？」宇豪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似乎认为是自己幻听。
我点点头，故意朝他噘起嘴，「嗯，保护你啊？」
他皱起眉，还是无法消化讯息的模样，四周的人表情也和他的如出一辙，但这些我通通不管，只是等待着队长或经理其中一个人做出回应。
几秒後，只见队长把球交给隔壁的邱子轩，高兴地握住我的手并不断哈腰。
「哎，欢迎、欢迎！子轩，带他去社办换运动服啊！」他对邱子轩喊了声，接着转身看往我後方，一副见猎心喜的样子：「哇赛，这麽高……你哩，要不要一起啊？条件不错欸！」
不等我身後传来回应，他立刻招呼邱子轩也把人带进社办，而後要众人鼓掌欢迎我们加入，更是直直盯着我後方不放。
振武的僵硬异常清晰地传来，我没有理会，仍是笑笑地接受队长的热情，对於比平时沉闷的胸口视而不见，因为我很清楚，一旦做了决定之後就不能中途喊停。
「欸，你不喜欢运动，为什麽要加入球队？」
所以当他跑来追问我的时候，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开玩笑地随口说了几句，然後在他进一步追问下去之际，不得不扳起脸孔、面露厌烦。
「因为，我觉得烦了。」
──对不起。
「烦什麽？」
──对不起。
「……你啊。」
──对不起，我必须用力推开你。
＊＊＊
入队後没多久，我实在是受不了邱子轩那个眼镜仔多到爆的每日菜单，什麽五千公尺跑完後接着单脚顺逆时针三百下、再来跳绳五百下後折返跑来回三百公尺两百下──简直不是人干的嘛！
所以，我乐得接下另外指派的整理资料任务，反正曾经做过类似的工作，完全不是什麽难事；但我没有想到，竟然会莫名被小小学姐拉进经理一职，还被指名当什麽……下一任的经理接班人？
我靠，整人也不是这样整的吧？根本就是後妈设定啊！
不过，虽然这种莫名其妙的展开让人很是头痛，至少可以用小小学姐和经理的工作来挡振武的如影随形，只要他愈投入练习、我愈忙得没空理他，我们相处的时间就会愈缩愈短，彼此间的距离相对也就愈拉愈长了。
很快的，我们就只会是稍嫌冷淡的兄弟而已，偶尔打打招呼、互相寒暄几句。
很快的。
转开水龙头、用手泼上脸，冰凉的触感让我顿时平静了不少，关上水後，我瞧了眼镜中的自己，接着无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一走进教室，振武的视线立刻迎了上来，我连忙撇开脸，低下头快步回到座位上，顺手拿起一本书就低头猛读。我能听见他拉开椅子的声响、感觉到他逐渐靠近的温度，尽管理智要我保持冷静，我就是会不自觉地用眼角余光确认他和我之间剩下多少距离。
半公尺吗？
还是三十公分？
我焦虑地搔了搔头，开始思考该用什麽藉口避开他的碰触。
「振武！」
一道清脆响亮的呼唤声忽然传来，我一愣，感觉到身後的脚步同时一顿，然後朝声音来源处迈开。我皱了皱眉，没听过的嗓音让我有些困惑，虽然很感谢那人把振武的注意力拉走，但好奇心不断逼着我转头过去，好像没有看的话会後悔一辈子。
天人交战了好半晌，我最後还是输给了好奇心，悄悄偏头看了过去。
一转头，就见振武正在对一个短发女生露出笑容。
──靠那女的谁啊！
我瞪大双眼，现在是什麽情形？为什麽对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女生露出那种笑容？为什麽啊？
「你怎麽来了？」振武微笑着询问，喂那种温柔的口气是发生什麽事啊？
「哦，我要帮老师搬教具，刚好经过你们班。」那女的腼腆一笑，眼睛向上瞅着他，「顺便……有些事想问你。」
他恍然点头，「没问题啊。你赶时间吧，不然我们边走边说？」
「嗯，好啊！」
「那这个我来搬吧，你慢慢说，不着急的。」
说着，振武一把接过那女的抱着的一叠课本和测量教材，那女的露出害羞的笑容，接着便和他并肩朝转角的楼梯走去。
我呆滞地目送他们远去，肩膀颓然垮下。
……那是什麽？他们之间的气氛是怎麽回事？
「欸，王振文，你哥真的很厉害欸。」後座的林弘拍拍我的椅背道，人还朝我凑近，「转来没多久就交到女朋友了，果然人帅到哪都吃香齁。」
我唰地站起身，低头瞪向他：「你说什麽！女朋友？」
「干嘛那麽大声啦，耳朵会痛欸！……是说你不知道喔？他们两个常在一起啊，不是女朋友是什麽？」
林弘探究的目光不知为何让我更火大，我甩开他的手，抓起桌上的书就奔出教室，迅速走到转角的楼梯。
下楼之後，我边走边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不出多久就在操场旁的林荫大道上发现了那两人。
我立刻翻开课本半遮在脸前，然後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现在正值中午放饭时间，四周都是三两成群的学生，嘈杂得根本听不见那两人到底在说些什麽，我努力地想靠近一点好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但碍於太近可能会被发现，我只好保持目前距离、继续跟踪。
一路上，他们时不时就会对视，除了那女的不停地摆出害臊的姿态之外，振武也一直以温柔的笑颜来回应，他们并肩行走的剪影就像是偶像剧里会出现的场景一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合适。
我紧紧地捏住书页边缘。
这时，我背後似乎被点了一下，困惑地往左後看去，那理站着的竟然是邱子轩。我不解地蹙眉，他立刻朝另一边伸出食指，发现宇豪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旁，我不禁吓得倒弹了一步。
「喂，你干嘛？」宇豪紧盯着前方，然後挑眉看向我，「不会你跟你哥喜欢上同一个女生吧？」
我没好气地啧了声，提到那女的就忍不住一阵烦躁：「谁喜欢她啊！」
没想到他一脸不信，马上又追问下去：「不然你跟着他们干嘛？还有，最近你对你哥都摆臭脸，不会兄弟变情敌吧？」
情敌？我翻了翻白眼，怎麽可能变什麽情敌啊！「要是情敌，也是那个女的──」
「女的？」
我睁大眼，理智霎时全数回笼。左右瞥了眼他们两个的反应，我懊恼地搔搔头，心里闪过的字除了完蛋以外还是完蛋。
──居然凭着一时冲动就说出来了，搞什麽啊我……！
我抓抓脑袋，逃避地没有回应，闷头就往隔壁栋的顶楼大步走去，没想到那两人居然默默地追了上来，浑身散发出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氛围。
转开顶楼的门把，我深吸口气，双手发颤地在身前交握。
「……你们到底是怎麽样啊？」
跟着我穿过门後，似乎是无法再忍耐下去，宇豪弱弱地这麽问了一句。
看样子是躲不了了啊。
「我知道我自己这样很奇怪，但我喜欢的是振武。」
转身面向他们，我淡淡一笑。
「从国三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喜欢他。」
本作品只在POPO原创与艾比索平台上发表，请勿随意抄袭或转贴或盗文，想观赏者麻烦点进来POPO这里看哦谢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