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到了国婚的日子。
前一天,宫里已先派礼官祭告天地太庙,又派宗室皇亲的正副使持册封太子妃的册印来到别宫,正式宣布册立紫曦为太子妃。
这天可算是紫曦住进别宫以来最热闹的一天,几乎娘家的人都来了。
从晌午时分,自娘家来的姑母姨妈们就开始替紫曦盛装打扮,穿着一身传统隆重的宫廷新娘礼服端坐在椅子里,让姑母姨妈们围着替她梳妆打扮。到了晚上,别宫更是热闹,人也越来越多,穿流不息的常在、答应忙进忙出,穿梭在屋里院外。院子里张灯结彩,灯笼照耀的如同白昼般,真是热闹极了。
「姊姊,你今天好漂亮喔。」也来帮忙的兰熙看着盛装打扮过後的紫曦赞叹着。
「怎麽?羡慕你姊姊啊,等你当新娘的时候三姑姑也来替你打扮呗。」正在替紫曦补妆的三姑母笑着说。
「欸,宫里不是还有个二阿哥吗?紫曦,不如等你嫁进宫後,替兰熙介绍介绍,你们姊妹俩感情这麽好,都嫁进宫後有个伴也不错啊。」一旁打点吉祥物的姨妈开玩笑道。「那个二阿哥跟咱们兰熙差不多大吧?」
「好像比兰熙大一岁、跟紫曦同年吧?」
「不过听说那二阿哥人可是冷冰冰的、话又少,兰熙可能不会敢跟二阿哥相处吧?」
「六姨、二婶,你们说到哪儿去了?今天是姊姊的大婚,姊姊才是主角,你们别跟我开玩笑了。」姨妈的一句玩笑话居然让兰熙脸红了,她的反应让在场的女眷们都笑了出来。
「紫曦,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始终都把你们当成我亲生的孩子看待。」另一边,一名美丽的妇人双手握着紫曦的手真诚的说。
她是董鄂永硕两年前再娶的妻子孔莲。
「莲姨,这两年真的很谢谢您的照顾,父亲就交给您了,兰熙跟幼熙年纪还小总是喜欢吵闹斗嘴,往後还要请您多费心教导他们了。」
「我会的,你们都是乖巧的孩子。」孔莲说着,同时拿出一只通透翠绿的翡翠玉镯替紫曦戴上,「来,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你。」对於紫曦这样体贴懂事的孩子,孔莲是打从心底真心疼爱。
「谢谢莲姨。」紫曦感动的望着孔莲,一旁的女眷也都跟着感动了起来。
「哎呀,既然如此,紫曦……喔不,太子妃娘娘,您是不是该改个口呢?」一向话多爱起哄的六姨道,当初也是她将孔莲介绍给紫曦的父亲。
紫曦看着孔莲,孔莲也满心期待的看着紫曦,屋里大夥儿也都等着看这温馨的一幕。紫曦也从孔莲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期待,於是她心头一热,「妈妈。」
听到许久以来所盼望听到的,孔莲也是感动不已,伸出手去拥着紫曦,一旁的兰熙也感动的一榻糊涂,跟着上前喊着,「妈妈。」
这样温馨的场面让大家都感动了,不过眼下却也不是该哭的时候,总算有个比较理性的人出来说话了。
「好了好了,既然今天是喜事连连,大伙儿可别哭哭啼啼。」三姑母说着,「看看,紫曦你可别把脸给哭花了,来,让三姑姑再替你补补妆吧。」
於是,屋里又是一阵忙碌。
不久,院子里乐队吹吹打打的喜乐声喧嚣响起。
靳常在上前,「娘娘,上轿的吉辰到了。」
就这样,两名喜娘装扮的答应替紫曦盖上霞帔,一手握住苹果,一手拿着如意环,在六名喜娘的搀扶下,婷婷袅袅的走向花轿。
屋子里、院子里恭贺声、掌声、鞭炮的劈哩叭啦声同时响起。
紫曦就在这闹哄哄的声响中被送上花轿,也走向了她未知的新人生。
这是场传统的宫廷婚礼。
庞大的迎亲队伍、围观的人群,挤满了整条街。
紫曦坐在轿子里,感觉这一切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她真的就要这麽嫁入宫里了,但此刻她突然有股想逃离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於来到景祺宫的院子,也就是紫曦往後的住所。
景祺宫,在旧时代为宁寿宫的乐寿堂。宣和皇帝登基後,将整座宁寿宫区重新整修,宁寿宫改名为景福宫,是太子的寝宫。在景福宫的西南方又建了一座西洋楼,现在啓桓几乎是住在这座西洋楼。
接着,又经过一番繁复的仪式,啓桓与紫曦终於被送进了新房。
紫曦盖着红头巾,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垂着睫毛静静的等待着。
六个喜娘分站两旁,捧着喜秤、交杯酒、枣子、花生、桂圆、栗子等喜盘站立於侧。最後是一名盛装的常在,一声不响的观看着。
啓桓站在床前,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前方,直到一名喜娘把喜秤送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说:「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啓桓这才收回目光,接过喜秤挑起喜帕,喜帕飘然落地,终於和的“太子妃”终於面对面了。
啓桓看着紫曦,眼前这个女孩,,椭圆形的脸蛋,看起来十分柔和,弧形优美的眉毛下,是双如暗夜中明星般透亮清澈的眼睛,他相信肯定很多男孩子会喜欢她。但是他绝对不会,无论是多麽漂亮的女孩站在他眼前,在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云漪。
此刻,他又不禁想起云漪来。
「云漪,别难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结束这场荒谬的婚姻。」他心想。
这时,喜娘又捧上交杯酒。
「请新郎和新娘喝合卺酒,从此长长久久!」
一名喜娘上前,将啓桓带到床沿,让他与紫曦两人按男左女右的位置并坐在床沿上。两杯酒,分别送到啓桓与紫曦手里。两人手腕相交,啓桓拿着酒杯低头喝了下去,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紫曦也跟着喝下了手上的交杯酒,所有的礼节总算是结束了。
最後,喜娘就根据习俗,将啓桓衣服的右下摆与紫曦衣服的左下摆绑在一起,称为『如意结』。
「祝新郎新娘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喜娘说完便领着其他的喜娘退出新房。
接着,那名盛装常在面对啓桓与紫曦,垂手低眉恭敬地说道:「本来,成为夫妇的新人应於今晚行圆房仪式,但由於太子妃娘娘还未成年,因此这项仪式将延至太子妃娘娘成年後再进行。今日,两位喝完合卺酒,所有的仪式就算是结束了。」
就这样,盛装常在也退下了,现在房里只剩下啓桓与紫曦。
有好一阵子,屋里是一遍沉默,直到确认房门外的常在、喜娘们都离开後,啓桓这才有了动作。
他抬起手,三两下子就解开了那个如意结,站起身看也不看紫曦,打算离开回到景福宫。
「殿下。」紫曦对着啓桓的背影轻唤。
啓桓停下脚步,仍是背对着紫曦。
紫曦也站起身,缓缓走向啓桓。
不能否认,啓桓的举动让紫曦有点受伤,不为别的,纯粹只是面子问题,但她仍是保持淡淡的微笑。
「往後都要这样吗?」
「什麽?」啓桓转过身,皱了皱眉头。
望着啓桓儒雅却没有表情的脸,紫曦嘴角仍是挂着浅浅的笑,「我……能够明白殿下的心情。」
「……」啓桓没说话,显然在等着紫曦接下来的话。
「殿下被迫接受这个婚姻,我……又何尝不是呢?」
「跟我一样……你也有要厮守一生的人吗?」
紫曦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殿下您不会不清楚为什麽会有这场婚姻吧?无论再怎麽不愿,现在我们都是名义上的夫妻了,若是一直这样冷漠相待,长辈们会怎麽想呢?肯定会很忧心吧?是我令殿下不够满意?还是殿下无法忘怀叶赫那拉家的格格呢?如果到最後这场婚姻没有长辈们期望的结果,他们又会怎麽做呢?」
啓桓瞪着紫曦,感到她这番话隐约在提醒他什麽。
为什麽会有这场婚姻?是啊,就是为了要断绝他和云漪的感情,为了拆散他和云漪,因此太后选了个美丽的女孩做他的太子妃,若是在大婚後他仍旧无视於紫曦的存在,以太后的个性,她极有可能会找上云漪、为难云漪吧。
但是紫曦为什麽要对他说这些话?她这些话,是提醒还是警告?警告他自己已是他的太子妃,要是冷落了她,她随时都会跟太后告状?
「我不是很明白你跟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啓桓乾脆挑明的说,「没错,对於这场婚姻我是极度的厌恶,如果你说这些话的用意是威胁,要我对你必须尽丈夫应该有的责任,那麽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办不到,你若是感到委屈,要向皇奶奶告状哭诉请便。」他早就决定,既然婚姻无法作主,至少他的心是谁也不能控制,他爱云漪,即使被迫娶了紫曦,他还是不会放弃跟云漪厮守的心意。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结束这场婚姻,对紫曦,他只能说抱歉了。
对於啓桓这麽直接又不客气的表态,紫曦脸上非但没有生气的神情,反而笑了。
「那麽,就当作朋友吧。」
她不希望被厌恶,因此,她也选择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可以理解殿下无法将我当做妻子对待的心情,但是请殿下至少别当我是陌生人甚至敌人。再怎麽说,往後我们还是要在这东宫殿里相处不是吗?我们的年纪差不多,我很希望,就算无法以夫妻的身份相处,至少也能像朋友一样好吗?融洽和睦的相处正是长辈们想见到的不是吗?」
紫曦的善意,让啓桓有些讶异也有些愧疚,「很抱歉。」为先前的态度和方才不客气话语,他到底也不是个没风度的人。他只知道自己恨透了这个婚姻,却没想到她的立场,身为皇太子的他都无法抗拒这场婚姻,更何况是她。
「我会和你离婚的。」他直接了当的说,但先前紧绷的脸色已微缓了下来,「既然你也知道云漪的事,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云漪是要跟我共度这一生的女孩。现在虽然不得不接受这个婚约,但是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结束这场婚姻的。」
啓桓无法解读当他说完这句话後,紫曦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怪异神情,像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那麽殿下要怎麽做呢?如果真的决定要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你就无法做皇太子了啊。」紫曦发现从刚刚到现在表情始终冰冷的啓桓,只有在提起云漪,眼神才充满着温柔。
「我不在乎,皇太子这个位子我本来就不想要,再等个一年多,等啓枫满十八岁,父皇正式册封啓枫为亲王的时候我就会跟你离婚,还我们彼此自由。」
有好一会儿,紫曦都没有说话,她的表情平静,让他无法揣测她的心思,他该不会伤到她了吧?毕竟,新婚的第一天就提离婚,换作任何一个女孩子恐怕都无法接受。
「那麽,殿下和二阿哥谈过了吗?」过了一段时间,紫曦才开口,她看着啓桓满脸认真,「太子之位的废与立都不是件小事,再说,殿下不愿做太子,又怎麽知道二阿哥是否有意愿做太子呢?您要跟我离婚我是同意的,那麽二阿哥愿不愿意做太子,您问过他了吗?我认为殿下至少要找个机会和二阿哥谈谈才是。若是就这麽一走了之,只怕会让二阿哥的心里有所疙瘩吧?你们是亲兄弟,殿下有如此重大的决定,又与二阿哥有关,那麽您还是要跟二阿哥讨论比较好。」
啓桓看着紫曦,心里是万分疑惑,在他清楚表明自己的心意,甚至要离婚,她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笑容,现在居然还和他讨论起这些事来,这女孩他不懂。
「你对於这一切都能接受?」
「怎麽说呢?」
「新婚第一天,你的丈夫告诉你他的心里爱着别的女孩,甚至总有一天要跟你离婚,你可以接受?为什麽?你还可以这麽平静的和我讨论这个话题?」
紫曦望着啓桓,脸上始终保持微笑。
「殿下,既然我们无法以夫妻的身份相处,那麽这些话我就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对您说了。我和殿下一样也是无法认同这场无奈的婚姻,但是既然迫於无奈不得不接受,那麽不如就把我们的角色扮演好,让长辈们安心,这样对我们来说都是好的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对於她这番话,啓桓有些似懂非懂。
「殿下,我相信您会理解我的意思的。还有如果您真的下定决心要和那个女孩共度一生,那麽,就请千万别做出让长辈们忧心的事,做好我们这个身分该做的本分吧。」
啓桓满心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他真的可以相信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