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了我……呕呕呕,筱杰,求求你……呕呕呕……」
黄裳跟霍德昱赶到时,大厅里是一阵哭天抢地,白筱杰拎着武玄的领口,净把那些大蒜、青椒、大葱往他嘴里塞,武玄被呛得白眼都翻出来了,眼泪鼻涕直流,哪还有一点美男子的样子。
「胆子肥了哩?吃饱了撑着哩?绑架,这辈子连只鸟都不敢杀,第一个绑架的就是这宫里的皇帝,你是拿你这翠云山庄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不当命是吧?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真的是要上天了!」白筱杰一边骂,一边恶狠狠动作,旁边一干亲卫好些低着头司空见惯不作声,有些年轻点的,露出不忍的表情看向自己队长,但队长毫无反应,他们也不敢妄动。
黄裳知道筱杰姑娘很剽悍,但剽悍成这样……他都有点看不下去。
「那个,哩哩,算了……我过得也挺好的……」
白筱杰姑娘往後一瞄,凶狠回应。
「我教他做人的道理呢!你别插手!」
「……」
黄裳歪身低声对霍德昱道:「她说这话的语气,跟我妈教训我爸不准插手孩子教育时一模一样,以後看来我是没法插手哩哩管教孩子了。」
霍德昱低头垂睫:「你还真打算跟她生个儿子出来阿?」
黄裳睁圆眼,瘪嘴无辜。
「难道还跟你生吗?霍德昱,你清醒一点吧!就当以前发生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我是男人,没法给你生孩子,我们是不可能了。」
霍德昱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
「看来你被同化的很厉害,什麽生孩子不生孩子的,你忘了自己是个从自由恋爱多元成家的年代来的人吗?」
「……是这样没错,但你可以接受男人?」
「不行。」
闻言,黄裳的心一下酸酸的扎疼,但他努力做出若无其事。
「看吧!你自己都不能接受……」
「不过只要是你,我无所谓。」
「……」
小皇帝睁圆眼,惶然不安。
「我一直喜欢你,黄裳。」霍德昱没看黄裳,双眼平视前方。
这是他的习惯,每次有特别特别慎重的心里话要说,霍德昱这个一向冷静笃定的人,就会突然无法直视起对方来。
「从大学的时候起就喜欢你了。」
「……」
「…………」
「…………………!」
黄裳脸上炸红,没有预料到,以前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告白,在一起是酒後乱性,算不上交往的交往就直接跳级前往结婚标的,以为成年人就是这样了,可是这个在两人都算是挂掉一轮以後无预警爆出的告白是怎样?
小皇帝视线从霍德昱的侧脸慢吞吞移到地毯上,喉咙紧缩,突然结巴的像个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女。
「你你你……为什麽现在……突然要……说这些……不对……我是说,那你当年……为什麽不说……」
「那时我觉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我後面发现自己错了,人生想要追求的目标,跟自己想要的对象,这不是一个一个去完成的任务,而是可以并行存在的,我理解得太晚,但当我理解後,我就决定要把你追回来了。」
霍德昱转过头来,眸光显得很柔。
「我是希望让你幸福的,黄裳。」
黄裳呆愣看着他几秒,突然低吼一声抱头蹲下,脸埋在膝盖里,感觉到脸上热烫的要烧起来。
霍德昱继续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
前方哀号不绝於耳,蒜头大葱的臭味四溢。
四人在大厅形成诡异的气氛。
黄裳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下来,那头塞完蒜跟大葱的白筱杰姑娘就拖着口吐白沫的武玄来了,漂亮的凤眼一瞪。
「给我跪下,跟陛下重重的道歉,求陛下赦免你无罪!否则你就在这里跪到死!」
「……陛下我……我……错……呕呕……了。」
黄裳看这美男子讲两个字就吐口白沫,那画面别说多怵目惊心了,美男子是拿来欣赏不是拿来糟蹋的啊!阿姨我的心好痛……忙一个弯腰下去就要扶,嘴里还连声惋惜。
「别这样别这样,是朕自己想出来玩的,没有绑架,误会了,朕很无聊所以出宫来翠云山庄玩玩……惊动众人……」
可是手还没碰到武玄呢!黄裳跟武玄就同时各退一步拉开距离。
一个是被白筱杰姑娘拎着领子往後拉,一个是伸到面前的手臂挡住去路不得不退後。
「陛下尊贵,不该轻易弯腰扶人。」霍德昱面色淡淡。
「这家伙脏成这样,陛下别碰他哩!」白筱杰也是面色淡淡。
在阻止两人接触这一件事情上,意外的志同道合。
霍德昱和白筱杰姑娘互相交换一眼,又很快彼此转开。
「陛下原谅他了,但这种事情说说也不好,写下来,免得外面又吵成一团哩!」白筱杰姑娘又道,霍德昱看她一眼没说什麽,黄裳歪头,转转眼珠子,继而微笑点头。
「可以啊!朕接受!」
挥毫写了一封简便的圣旨,表明既往不究,只是皇帝心血来潮出门游玩,并无关翠云山庄的事,白筱杰姑娘拿到圣旨时隐隐松了口气,但又很快绷起脸摆出凶恶姿态把圣旨扔进武玄怀里,双手叉腰怒冲冲道:「拿了就快滚,陛下大发慈悲愿意在你这破烂地方多玩两天,还不叩谢跪恩哩!」
那个应该叩谢跪恩的人躺在地上,毫无反应,旁边的亲卫队长上前查看,低头禀告。
「回陛下,哩美人娘娘,我们庄主被大蒜臭晕了。」
黄裳:这是什麽吸血鬼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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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裳觉得脖子上有点痒,但没敢去挠挠。
他盯着自己面前那杯茶。
茶面上浅浅浮起一圈圈的涟漪。
黄裳握紧茶杯,头更低了。
霍德昱坐在他左手边,哩美人坐在他右手边,两人隔空四目相对,杀意甚浓。
「那个……」
一开口,一男一女看过来,黄裳觉得压力山大。
「不……不知道……庄主怎麽样了?」
「晕个两三天就会自然醒,放心,不会有事的。」白筱杰姑娘淡定端起茶来。
现场又陷入沉默。
「那个……在宫里的卫曾丞相他们……」
「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飞鸽传书送回消息,他们也能安心。」霍德昱也淡定端起茶来。
现场又陷入沉默。
黄裳低头看着茶面,能感觉到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杀气,他再也忍受不了,拍桌而起。
「我说!」
霍德昱和白筱杰一看,黄裳气势瞬间弱掉。
「……我说这房间里太狭窄了,还是一个人先出去吧……」
面前两人挑眉,无声询问。
黄裳看来看去,比较来比较去,最後一闭眼,伸手一指。
「大司马,你先出去。」
怎麽说,至少霍德昱不打人阿,哩哩可是随手就会把人揍飞出去的……皇帝也得罪不起。
「……陛下,您指成臣妾了。」
「……抱歉。」赶紧换手。
霍德昱眯起眼,黄裳冷汗狂流。
霍德昱果然什麽也没说,静静地出去了,黄裳庆幸之余又有点抱歉。
压力骤减,终於可以挠脖子了,痒死我也。
「哩哩啊!」挠个痛快的小皇帝终於有余裕开口。
「陛下干嘛哩?」
「你当初怎麽不嫁武玄呢?」
白筱杰姑娘喝茶的动作一僵。
「你不在乎的人,连时间都懒得浪费在他身上,说是来救我,其实你赶过来还有另一个原因,要来替他收场吧!」黄裳托着腮,偏头看她。
绑架皇帝的罪名,可大可小,可是白筱杰刚才顺势要求自己白纸黑字写下来,这件事就从绑架整个黑白颠倒为出游事件。
「那样子也是要做给我看的,就像自己小孩犯了错,自己打总比让别人打好,你先打给我看,我就不好再多加处罚了是吧?」
白筱杰把茶杯擎在手上,一脚翘起,垂头看着茶杯中浮起的细碎叶渣。
「那家伙从小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家伙哩。」白筱杰姑娘难得叹息。
「胆小怕事,又爱跟,又时常哭哭啼啼,但我们就一起长大,没法丢开他不管,彼此太熟了,没那想法,但他犯了错,无论如何也要替他兜着哩!说起来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但我觉得武玄对你不只是一家人的想法呢?」
「他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哩!」白筱杰姑娘懒懒一瞥黄裳。
「那你喜欢哪一型,朕这一型?」正太型?
「喜欢盖世英雄,顶天立地、气吞山河那种哩。」
黄裳一头雾水。
那你当初为什麽会选朕?
朕好不解──
低沉螺声呜呜吹响,房内两人同时一愣,跑出房外一看,翠云山庄的人也都跑出来了,螺声响了七次,炮声响起,另一边的山头弥漫一股淡粉色的烟雾。
黄裳等人不解,旁边的侍女们交头接耳起来。
「天阿!是女夷部落首领即将迎娶新的压寨男夫了。」
「那首领可就是传说中刻死七任丈夫的寡妇,娶谁谁死,现在又要迎娶了?不晓得是哪方的儿郎可怜被人抢了去,那首领今年也有四十好几了吧?」
「唉唉~可怜喔~」
黄裳听得一头雾水。
「什麽女夷部落首领?」
侍女们交换一眼,屈膝行礼。
「回陛下,那是住在对面山头的部落首领,与我们和平共处,平时倒也安份,就生活在这山中,也不会打家劫舍抢劫路人,反而自从她们三年前定居在这里後,把这一带三十一座盗贼城寨都给剿平了,这一带的人无不服从,才能使得山下治安良好,但这女夷部落的习俗特殊,以女性为尊,男性都是从山下强抢,抢来以後使城寨里的女人怀孕了又把男人送回去,如果生下男孩,就丢回给原生父亲,生下女孩,就在城寨里一起长大。」
黄裳听得兴致盎然。
「这麽有趣?」都是女人的部落,活像西游记里的女儿国。
「是的,而且我们还听说,那城寨里的女人个个都是狩猎好手,为了避免妨碍拉弓,很小的时候就要把右胸切除……所以每人都只有一边的胸。」
「这麽有趣,她们有什麽标志没有?」
「是的,她们习惯每人都在头上缠红纱,十分显眼。」
红纱?
黄裳和霍德昱四目相对。
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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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恕正在静静的看后宫帐本,提着笔沾朱砂,天色渐渐黑了,风吹起来,六角宫灯摇晃,李恕觉得一阵眼花,抬起手来揉揉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发红。
丽丽小美人睡了,她趴在桌面前睡出一挂口水,李恕不由得弯起半个微笑。
卫曾丞相身体大病初癒,早早被福实劝回去了,就丽丽一个人死拖活赖要留着陪她。
「来人。」她轻声唤,两名宫女推门而入。
「抬软轿送丽美人回去,悄悄地,别惊动她。」
两名宫女应声去了,丽美人被搬动时醒来了,半眯着眼迷迷糊糊的。
「……李姊姊……休息了吗?」
一连问两次,宫女不知所措,还是李恕亲自过来,弯身附耳丽美人耳边。
「要休息了呢!丽丽也要快点睡,要不然睡太迟,错过明天早上好吃的灌汤包子就可惜了。」
丽美人闻言,像是按掉开关的木偶,瞬间歪头睡着,还发出小小的鼾声。
宫女与侍卫们把丽美人送回去了,李恕在宫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返回,歪头看着还有半人高的帐本,伸个懒腰又坐下,才提起笔,火光就晃了晃,她抬头一看,眯眼沉下脸。
「关钰小将军,现在是宵禁。」
「我知道。」
关钰一脸坦然,翻出一把小刀往灯芯一抹,火光又亮了许多。
「只是看你这麽忙,早上跟着卫曾丞相处理奏摺一路到晚上,现在又自己看後宫帐本,你这麽拼命,小心短命!」
李恕重重把笔往砚台上一搁。
「关钰小将军白日为国家鞠躬尽瘁,晚上又为国家增产报国,比妾身辛苦多了。」
关钰笑了笑。
「以前总看你低头跟在小芙旁边一声不吭的,原来是这麽牙尖嘴利,这宫里的水土真养人,明明从小一起长大,都要认不出你了。」
李恕冷笑一声,「谁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是姊姊才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
李恕好静,加上胎记,甚至被误认为个性阴沉,她也不在意,只要没人来烦扰,顺其自然地应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进了宫里,遇到黄裳跟一群活宝后宫们才渐渐崭露本性。
关钰挑眉看她。
「你以前要是这样就有趣多了。」
「很高兴我以前不曾让你觉得有趣。」
「李恕妹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李美人娘娘。」
「好,李美人娘娘。」关钰从善如流,淡定回应。
「以前我去李家时,那些意外都是你弄出来的吧?」
李恕低头垂睫提起笔,神色淡定。
「什麽意外,我听不懂?」
「我在花园散步,无故窜出几十只剧毒毒蛇,去凉亭喝茶,凉亭就给塌了,经过厨房,厨房的厨娘失手飞刀差点射中我,站在湖边,都有小丫鬟意外把我撞下湖去。」关钰眨眨眼,桃花眼显得风流倜傥。
「那时你是真的想杀了我,让你姊姊未婚就当寡妇啊?」
李恕泰然自若地提笔批完一页,抬头冷笑。
「如果要杀了你,那些伎俩也太小儿科了,买几个杀手混进花楼里更快更方便呢!那些只是给你警告而已,毒蛇是因为你接受了张侍郎家长女送你的花灯,第二件是因为你去花楼给花娘做了首诗,第三件是因为你跟香满楼的花魁情事传的满城皆知,第四件是因为你掉了个玉佩还意外让云林侯的表妹捡到,第五件是因为……」李恕口齿清晰,有条有理的解释。
关钰听罢,先是惊讶,嘴上浮起半个微笑。
「真没想到我曾经的小姨子这麽关心我。」
「少用这种嘻皮笑脸说话,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你自己走,二是我让人把你踢出去,你选一样。」
「同意我弟弟跟小芙的婚事,用不着李美人娘娘撵,我从这里一路滚到黄宫门外,怎麽样?」
李恕对这油滑的回答报以冷笑。
「来人!」
几分钟後,十几个侍卫一边道歉,一边把捆的跟粽子一样的关钰往门外一扔,几个阶梯的高度摔得关钰头晕眼花,他好一会儿才能挣脱爬起来。
「幸好这大晚上的没人看见,要不真是丢脸丢大了。」他啧啧两声,站在高耸的城门前惋惜。
这样的性子与心智,正适合做诚远将军世子夫人呢!
小芙虽好,性子却太软,当不起长媳的。
不过,现在也都不可能了。
关钰云淡风轻地想着,最後看一眼城门内高起的宫殿楼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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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裳走出来,拉拉衣裳,紧张的展示。
「怎麽样?」
武玄哇了一声,赞叹鼓掌,旁边双手抱胸的白筱杰姑娘挑眉。
「那我丈夫,你想干嘛?」
武玄立刻像个小媳妇一样低头缩手不敢吭声。
霍德昱面色平平把黄裳从头看到尾。
「还行吧!看不出什麽问题。」
黄裳松口气,「那我们就尽快出发吧!」
「其实我个人不是很赞成……」武玄弱弱的举手,被白筱杰姑娘当头赏了一个暴栗。
「让你去就去,别罗嗦哩。」
「我也怕我去出不来啊!」
「不都说女夷族最喜欢剽悍的男人吗?你这种……」白筱杰上下瞄了武玄一眼,态度冷笑。
「脱光了都没人要吧!」
武玄的脸蛋一下胀得通红,期期艾艾无话可说。
总之,不管武玄如何不情愿,都被人硬是拖上马车,後面还跟着台驴车,几大箱的礼品塞得满满当当。
武玄扳着马车边缘哭丧着脸。
「筱杰你答应我,一定会让我清清白白的回来!」
「就跟你说没人会想要你哩!」白筱杰姑娘一脚猛踹,武玄摔进马车李发出好大声响。
「我只想把清白献给你!」
「笨蛋,那种恶心的东西我不要哩!」
後一台狂风暴雨,前一台车春风化雨。
上车黄裳一个不留神踩到裙摆往前扑跌,在撞上车壁前被大司马搂住往回揽,偶像剧般倒入对方怀里。
「小心点。」
「这……这女人的裙子太难穿了,还是穿男人比较好。」黄裳嗫嚅道,有点不敢直视霍德昱。
全场三个男人,怎麽就自己扮成了女人?
但在霍德昱提议,哩美人附议,武玄废票的情况下提案强行通过,黄裳被强制打扮成小清新少女,耳鬓别着黄色菟丝花,白皙的小脸娇嫩的很,完美男扮女装。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量,上车吧!」
「喔……」黄裳瘪着嘴爬上车,又想到什麽回过头来。
「你觉得自己可以接受男人,那你怎没想说我现在说不定只能接受女人?」
霍德昱冷冷看着他,突然微笑了,这一笑软化了脸上所有的严峻,他倏地上前,黄裳来不及退後,就觉得唇上一下暖暖的被擦过。
「你要对我没兴趣!下面就不该是这样子。傻瓜,男人骗不过男人的。」
黄裳低头看着霍德昱左手掌覆盖的位置,以手盖脸,羞窘得发出一声呻吟。
这罪恶的下半身,还有前未婚夫这罪恶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