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待柿若紅 — 04

正文 待柿若紅 — 04

终於不用在听到烦人的自言自语,耳根子清静不少。虽是轻松了些,可是眼角余光总是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在身边飘来晃去,浮游灵瞬间升级成背後灵,仍旧碍眼。

少年忽然忆起今早的问候,不就表示昨晚这家夥在自己身边待了整整一个晚上?

人类进入睡眠时警觉降低,虽馆内阴气被男魂净化降低不少,还是有被邪灵入侵的机会,这家夥难不成是想和自己套好关系,好找个时机夺自己舍吗?

「昨晚守在贫道身侧做甚?」对於这个可能危及人身安全的问题,少年有必要搞清楚。男魂见少年主动开口了,活像被解了禁言令,顿时话匣子大开:「小少侠有所不知,你住得那间虽是头房可风水很不好哇!你也知道那栋楼生意清冷的很,常有很多孤魂野鬼窝着,昨天小少侠睡得可香了,我怕他们会再回来打扰到你,守在门口不让他们进来呢!」男魂得意得像个等待被主人褒扬的看门狗,满脸写着求摸求褒求称赞。少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自己就是来这里打怪练等,这麽巧的找到这间闹鬼客房,却不巧得让这个鸡婆把人家都赶跑了!要人家还特麽抓什麽妖?

「终日不眠,你也挺精神的。」少年没好气的嘲讽道。

「我是鬼魂呀,已经不用睡觉了,昨晚人家很认真的看着小少侠一整晚呦!」

少年表示鸡皮疙瘩&自尊心受创。贫道一个修练了十年的道士降妖伏魔无数,竟然需要一个多事的野鬼看顾,还给看了一整晚?要少年一张老脸往哪儿搁?

「莫要多事,今後不许在我房内逗留。」少年恼羞道,此番目的即是为民除妖,被他这麽一闹不就白搭了?老子还想着要毕业呢!

男魂又被台风尾扫到,委屈得道声好,没被褒扬就算了还被一顿训,不甘心的嗫嚅道:「昨天晚上有个女鬼想偷偷吸走小少侠的魂魄,要不是我剪了她头发,把她吓跑了,小少侠今天说不定没这麽活蹦乱跳呢!」男魂说完,吹着口哨若无其事的望着别处的风景,巧妙的回避了少年那一瞪。

「等等……」女鬼?

「喂!」少年唤住男魂,然而意识到周围有不少旁人走动,他招招手,带着男魂往昨日那片竹林。

少年:「你在这村里多久了?」

男魂:「多久了?唔……几年了吧?确切是几年我已经记不清了。」

少年:「近期村中有否发生怪事?」

男魂:「怪事?我想想……」男魂捏捏下巴,努力地回想着近期在村里游荡时发现的事,忽然他竖起食指啊的一声:「柳家的第十三个千金顺产啦!」

少年忍住胖揍的冲动:「可有死人?」

男魂:「呸呸呸!别这麽触霉头!人家生了娃可是喜事啊!说甚麽死不死人的,多不吉利!」

「等等等等等!」少年缓了缓欲出窍的剑,男魂这回像是想起了甚麽关键:「柳家隔壁的孙家,有个男人发现暴毙在床上。」

「可详细说来?」少年立刻严肃起来,男魂一见他这副模样,煞是有些愣了。

「少侠问这做甚麽?难道少侠有这等癖好?对屍体……」

「莫要胡扯!贫道可是因要事前来!」这家夥真是欠修理,一张嘴说不出几句正经话,还如此聒噪。「贫道闻贵村近期怪事频传,数人离奇丧命,奉道上之命前来调查,为民除害。凶手非人且极其险恶,如果胆敢包庇,绝不宽容!你最好有自知之明,休要赌上自己的後路。」

少年意有所指,自幼便对鬼魂不信任的他自然而然认为所有鬼魂都沆瀣一气,虽眼前的男魂到目前为止仍善意十分,但总有通风报信的可能,少年对男魂的评价依旧摇摆不定,他能对自己坦白,对同类更不用说。

「我……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我能对天发誓,绝无隐瞒!」男魂举手发誓,「我虽为鬼魂,可也不是那麽轻易就能交到朋友,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是独自一人啊……」

独自一人麽……少年忽然觉得心有戚戚焉,顿时有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哀戚,但身为一个孤傲的道者,不能失了逼格。少年稍微缓下情绪,不改先前语气道:「君无戏言,若被发现,贫道说到做到。」

「小的遵旨!若有甚麽线索,会第一个回报给少侠知道的。」男魂露出天真的笑脸道,貌似十分享受受少年驱使的感觉。少年很快拉回正题,问:「你可有见得该男子魂魄?约莫几岁人?死因为何?可否带贫道去见他?」

「呃嗯关於这个……起初我只是想找乐子,就参加了他们的葬礼,可是孙家出殡那天,我没有在附近看到任何一个男人的魂体,我还想是不是他们搞错了,搞不好孙男根本没死!不过我也无能为力,他们办事俐落,当天就封棺了。」

「之所以那麽急,是因为外界都在传说他是死於马什麽风的,好像很不风光呀!无意间还听到邻居编排人家妻子,说她是荡妇,结果事情传开了,大家都认定孙男就是这麽死的。孙家人只好越发低调,除了葬礼办得简单,也不让家族以外的人追悼,急着要把孙男下葬,为了掩人耳目,甚至选在晚上出山。」

男魂转转眼珠子回忆起来:「那是约莫上星期的事了,据说孙男身体健康,作息也正常,十分勤劳,是个务农的,可那早妻子做完饭还不见他起床,所以就去看看,结果发现已经断气了!」

男魂边说,边叹气着,惋惜道:「妻子似乎已经怀有身孕,真是苦了肚里的胎儿,还没出生就没了爹。她也真够倒楣,才刚成人妻便守寡,还必须承受荡妇骂名,那些人真是有够没良心!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上去抽几个嘴巴!」

「而且啊,我觉得她真是太可怜了,曾经跟着她到孙男墓前上香。也把这件事同墓碑哭诉一番,结果咱地,你猜猜?」

少年没那个心情,道:「你就直说吧。」

「他们根本没有洞房!你说怪不怪!」

少年总觉得哪里不对,臆测道:「怪,太怪了。可真如你所言?孙媳妇有没有可能设计杀害孙男呢?」

「杀…你说妻子杀了丈夫?不可能啊!这对小情侣是我亲眼看着他们成为夫妻的,当初线也是我牵的,他们一个木讷一个扭捏,牵的我好辛苦!终於把他们凑成对了,还结婚了,前後花了我一年时间。交往期间感情甚好,出双入对,绝不可能是妻子设计害死的。」男魂信誓旦旦地为孙媳妇辩护,他是最熟悉这两个活人的鬼没有之一,据他这一年观察,孙媳妇朴实的就像野地的蔺草,出嫁前为自己家尽心尽力,出嫁後更任劳任怨,孙家公婆都很喜欢这个孩子。

少年闻之有理,无可反驳,只好点点头,道:「贫道明白了,可有其他类似事故?」

男魂搓搓下巴,灵光一闪,道:「啊!我想起来了!河旁有户船夫,两天前他们家一个孩子不小心落了水,打捞上岸後突然发了场高热,没撑过当晚就死了。」

少年道:「你可有看见其灵魂?」

男魂微蹙着眉:「我……好像没有在那附近看见孩子的灵魂。」

这可真是奇怪。照理说灵魂在肉身死後四十九天之内还会在世间游荡,不该一死就消失无踪,除非当场魂飞魄散……等等,难不成是……?

「你说的那条河,当中可有水魅?」被水魅给吃了?

「若水啊……我不知少侠指的水魅是甚麽,不过那儿确实有几个等抓交替的水魂们,可是我看他们其实挺安分的,最老的都一百三十岁了。」

「可否带贫道去见他们?」

「嘎?」男魂突然惊叫起来,面露难色,好像这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你…你想干嘛呀?现、现在大白天的,水魂们都在睡觉……」

少年眯了眯眼,发出森森白光。搭在剑镡上的手有意无意的摩娑着,警告意味十足。

「呃……好吧,这边请。」

男魂带着少年沿着河堤往上游走,终於在一带人烟稀少的堤旁停下脚步。

敏感的少年立刻感觉到比起刚才的渡口,这儿明显阴气更盛,水雾也更浓,隐约能平静的水面下感觉有甚麽蠢蠢欲动。转瞬之间,腰间宝剑出鞘,剑光雪白清亮而不刺眼,少年对其灌入灵气,手中长剑立刻白莹莹的闪耀起来。只见他俐落挥出几道朔月状的剑气,浓雾便被剑气驱散开来,这一幕看得一旁的男魂目瞪口呆,一潭幽蓝墨绿的河水出现於眼下,只不过这水面平静的有些异常。

钓鱼还需用饵,对於水鬼而言,生人是再肥美不过的饵了。

於是他望了望四周,好巧不巧岸边就停着一艘废弃的小竹排,少年登了上去,撑着长篙缓缓滑向河中央。说时迟那时快,一阵怪风刮起,骤时乌云密布,平静的水面忽然波荡起来,有如庞然大物翻天倒海而来,孤瘦的竹排被波涛剧烈的晃动,做势要将少年摇落水中。可少年经验老到,这一点把戏奈何不了他,只见他举起宝剑,捏起剣诀,口中一阵念念有词,几道天雷刹时劈下,直打河面。电流在水体流窜的同时少年御剑而起,刚才的竹排被打成碎片浮於水面,几番电击後将狂暴的若水又整回一番平静。顷刻,一颗接一颗目无瞳子的头颅浮出水面,已经没了方才汹汹气势,个各像挨了鞭子畏首畏尾地探着头,想知道究竟是谁竟能对他们如此狠戾。

「少侠好厉害啊!水魂们全电出来啦!」不知何时搭在肩上的男魂彷佛看杂耍般兴奋地赞叹,所有的水魂抬着视线投以其关爱的白眼。其中一个水魂发现和少年混在一块地男魂,突然愤怒的大吼着:「喂!臭小子!你为甚麽会跟道士在一起?找死吗?」被这麽一吼,男魂委屈得把身子缩到少年背後,嘤嘤叫道:「哇啊啊!对不起嘛!」

「贫道就问几句话,」少年提高嗓门,打断他们的争执,对着以自己为圆心围在周围的水魂们道:「上善村近期暴毙事件频传,诸位是否知情?自首者从轻发落,包庇者严惩不贷!」

被少年的气势镇压,水魂们各个面面相觑,好像就要和盘托出,却又貌似不知道少年所言之事。他们默默的眼神交流着,直到刚才那一名水魂说话:「暴毙事件?呦?缉凶缉到河边来了,陆上的事可不归咱们管!这具身体要是脱离水太久可会比泡在水里更痛苦,哪个傻子会为了捉交替上案?」其他水魂闻言,纷纷点头。

「再说了,要找凶手也是往山里找,跑来这地方做甚?真是两光,哈哈哈!」水魂放肆的嘲笑着少年,也引起了其他水魂的共鸣,死寂的气氛一下子充满讥笑。

「哈哈哈!该不会是初出茅庐的小道士吧?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这副德行还想抓鬼,真是笑掉大牙!有没有种下水面来?咱单挑啊!」

少年硬是沉住气,不想同这帮家伙一般见识。他来这儿的目的可不是随便找人打架,还是赶紧问完话闪人,这些水魂浑身散发的鬼气真是熏得他受不了。

「哈哈哈!下来呀!」忽然,一股水柱袭击少年,少年一惊,险些被波及。见状,底下的水魂更肆意妄为,朝空中发射更多水柱,想把少年打落水。然而少年并非省油的灯,这帮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也故不得门规了,举剑就是一顿砍,剑气轻松的打散水柱的结构,一场狂风骤雨就在河面展开,看着在空中闪躲的少年,水魂们又恣意狂笑起来:「喂!你要躲到什麽时候啊?你该不会是假货吧?穿着道袍招摇撞骗的算命仙?」

「真没趣!露几手来瞧瞧啊!」

「……」少年终於被惹怒了,眼中顿时充满了杀意──

一把拂尘在空中一阵挥舞,银色麈尾的残影倏的圈住水魂所在的水面范围,形成一道结界,等他们发现时已经成瓮中之鳖。

「招摇撞骗的算命仙?很好。」少年似笑非笑,眼神利若寒冰,「你们的大限已到。」

他抄起宝剑又是几道剑气,发狠的斩破水面,只见数道巨大鎌刀斩下,这些水魂这才意识到惹道真货了,各个吓得抱头鱼窜,可怎麽也逃不出结界,水魂们尖叫着,结界内的水开始沸腾,这些湿漉漉的东西如温水里的青蛙,不过是烧焦的青蛙,乾枯,粉碎,最後只剩一缕黑烟缓缓消散。

河面上飘起一环型的云烟,很快便散开来。暗潮汹涌的若水恢复平静,不再聚集雾气,明显的感觉到逼人的阴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许久未逢的神清气爽。

看着悠悠将剑收回剑鞘的少年,脸上毫无波澜,男魂内心可是一阵惊滔骇浪──上一秒才在岸边看着少年俐落无情的水魂烹饪秀,这一秒已经在悠闲的擦刀。这叫善良的男魂何以接受!

「你你你……就这样杀了他们?」吓倒在一旁的男魂脑袋空白的只能挤出这句话,这与先前任他在身边聒噪的家伙根本判若两人,如果说之前那个怪脾气少爷他勉强能接受,眼前这个屠杀机器他就不敢恭维,他突然觉得……

大腿抱起来!!!绝对要要抱好抱满啊!!!

「不是贫道杀的。」少年神色自若,好像刚才不曾发生过什麽,男魂一张脸像吃了砒霜一样惨白,虽然他本来就面无血色,但苍白得更渗人,睁着大眼结结巴巴道:「什什什什麽叫不是你杀的?剑在你手上,不是你杀的难道还有别人?我吗?」什麽鬼逻辑?这就像下单了一百个商品订单後来货到不付款的躁症买家啊!

少年一脸无奈:「是天赦决定要杀的,贫道本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

天赦?谁?哪位?在哪儿?男魂一头雾水,这小子不是气到精分就是本身有病!反社会人格什麽的!他突然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抱大腿,会不会哪天发起病来只要是鬼都砍成灰?这样他再榜样再模范也没辙啊喂!

少年似乎读懂了男魂的肢体语言,举着少中的宝剑解释道:「这把是天赦剑,专杀各方魑魅魍魉。害人之鬼,灰飞烟灭。」

看着这把自带高光特效的剑,男魂差点没晕刀,不过仔细一看,这把剑还挺漂亮,剑身修长俐落,剑刃削铁如泥,剑脊细细镌刻着经文一类的图腾,护手中央有着一个太极图样雕花,白色剑柄就像雪一样晶亮,剑镡上系着一枚青色的穗子。这麽美的兵器,只要是个男孩都曾梦想拥有,男魂也不例外,他没忍住,伸手碰了剑身,本来好好的天赦剑,忽然向外弹开,没让碰着。

「喂!让我摸一下会少一块肉吗?这麽抠门!」男魂以为是少年犯洁癖,不过少年一脸困惑,到:「贫道没动。」

「你没动,那好,让我看看。」说玩,又伸手要碰剑,这回可清楚了,天赦又避开了,甚至连少年都被它往旁带了一步。他两顿时阵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咱回事呢?」男魂这下好奇了,竟然有不让碰的剑,这可好玩,它越躲他偏要碰,这回直接张手要握住剑刃,也不怕伤了手,少年才欲阻止,天赦身周刹时产生一股灵流,形成一道力量与男魂的手相抗,就像两块同级的磁石,无论是谁都无法靠剑对方。

「这…这太有趣了!」男魂得到了结论,兴奋得大叫着,然而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什麽值得兴奋,不过少年其实也知道,只不过他忘了。天赦,顾名思义就是上天对一切生灵的赦免之意,只斩恶而护善,不过由於这种机率实在是非常小,少年几乎是忘了还有这麽一条规则。

於是乎从今天起,他爱怎麽抱就怎麽抱,爱怎麽闹就怎麽闹,根本就是得了免死金牌!男魂乐得有点微醺,一脸嘿嘿的傻笑,看得少年心生疙瘩。这怕不是要成喜气鬼了?可否一斩了之?

男魂还陶醉着,忽然觉得身子一紧,低头一看,一条银白发光的绳索正把自己綑柴般的束缚着,脸色大变,惊恐的转向少年,只见他手上正拿着拂尘,一脸警戒的看着自己。

「你…你干啥?」

「没干嘛,只是觉得你怪怪的,先绑起来再说。」

哇X!流氓啊!

「你这、这又是谁啊?天赦的儿子吗?」

「真是失礼!」少年斥喝,「银子是女孩子!」

「银子?」男魂哭笑不得,「我还铜锂锌…快点放开我啦!」他挣扎着扭动身体,可不知怎地却越挣越紧,他哭丧着一张脸,可怜兮兮的哀求着:「我的好少侠啊!能不能别这样……」

「闭嘴,贫道会放了你。」少年举起天赦,步步逼近,男魂看着闪着森森银光的天赦,冒了一身冷汗。

可没人说过自己是善啊!

「等你通过这个试验!」

果不其然,下一秒,少年劈下天赦,银色的剑芒耀眼得刺眼,看来今天恐怕就是自己与世长辞的日子。男魂害怕的闭紧双眼,等待魂飞魄散得那一刻。谁料,这把剑一靠近男魂,急速靠近的剑刃硬生生停了下来,无论少年出多大的力,就是无法再朝男魂靠近一分一毫,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在与他较力,忽然,剑柄冒出细细的电流,少年吓得一松手,剑就这麽弹飞出去,落到地面发出金属的铿锵声。

少年平静的捡起天赦收回剑鞘,挥一挥银子解开男魂身上的束缚,那些束缚他的绳索化做一堆烟雾消散。

男魂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已经站不起来,嘴上还不断咕哝着: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天赦留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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