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平静的日子持续了数天,直到有人在宁静无波、实藏汹涌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头,泛起了涟漪,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蒋行云美其名为院聘保全员,却因小老板私人的恶兴趣(?)、被独树一格地抓出来直属於行政管理部,平日直接执行莫浪澂所吩咐下来的工作,内容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最後索性连「我是保全员」的抗议都懒得说了,只剩翻翻招牌死鱼眼做垂死挣扎。
这天难得暂时回归保全员的「正常」工作内容范围,轮值间的休息空档他晃到门诊区,恰好撞上一幕争执场面。
说争执并不完全恰当。从现场情势判断,好像是单方面引发的争议。
基於对方过大的音量、使得蒋行云不用太靠近便能捕捉到对话内容,进而推敲出蛛丝马迹。
其实他个人没有太大的好奇心,若非身上还穿着制服、存在着各方观感问题,必要时仍得上前支援已被呼叫到现场了解情况的同事,否则工作业务外的事情,他能不碰就绝对退避三舍。
如今的对话内容会稍微吸引他的注意,主要在於那名扰人者提到了两个名字,而那两位不巧刚好是目前影响医院正常运作与否的焦点人物──就算当事者本身没有太大的自觉,其中一位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是名住院医师。
「我要找凌医师啦、你问这麽多干什麽?跟你说也没有用啊,你又不是他!」特地前来却不得其门而入、被阻挡下来盘问的冒失闯入者似乎因解释了半天仍无法达到目的地,语气逐渐不佳,惹得原先好声好气、受过专业礼仪训练的柜台服务人员跟着失去耐性,最後叫来警卫避免冲突场面滋生,顺便在必要时刻驱逐该名闹场人士。
「我已经说过最近凌医师没有排班,属於他的私人休假时间,我们没有办法替你连络他,」不晓得第几次解释相同的话,她连和颜悦色的表情都装不上来了:「也无法向你保证他什麽时候会恢复正常上班,还是请你留下联络方式,如果有他的消息会通知你?」她已经尽量提出折衷方法,无奈此名中年男子根本不领情。
「你们都骗人啦!什麽他不在、会帮我联络,最後一定不了了之──我不管,你想办法叫他出来啦、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他看!」他坚持不让步,无惧警卫端起架子、威凛严肃的模样。
回敬对方的眼神似是在传达「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
「阿不然凌医师不在也没关系,不是还有另一个嘛、那个谁啊,常跟他一起来吃饭、高高跩跩的小子──」一时间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他沮丧地抓了抓头。
蒋行云仔细观察对方──年约五十岁上下的大叔,操着一口台湾国语,穿着被洗到泛白的微皱汗衫、脏脏旧旧的牛仔裤,再搭上一双蓝白拖──怎麽看都不像那两个人的亲朋好友层级,无论外在气质或年龄。
先强调他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
对方口口声声喊着「凌医师」,蒋行云自然而然朝「患者」方面去联想。
虽然院内也有好几位「林医师」,不过在那位大叔下一句嚷着「难不成他伤势太重、不能看病了」以及「常跟他一起吃饭的高高跩跩的小子」、便有九成九的把握他指的是「凌医师」无误。
「看吧、我早说那时候应该要报警、偏偏凌医师坚持说不用──」他一脸义愤填膺:「我有证据要给凌医师看、阿不然那小子也可以,你快点帮我叫人啦!其他人我不放心!」
院方人士一听大概就晓得他所要找的人是谁,只是连凌零穗都被特地交代不能随便会面,身为更高阶层的莫浪澂更岂是他们可以轻意传唤的对象。
大叔的要求理当不被受理。
双方人马各自踩着自己的立场互不相让,偌大的争执声逐渐引来周遭人群的注意,不仅来看病的人露出好奇的神情,连一向来匆匆去匆匆、忙碌的医疗人员经过时亦忍不住驻足个几秒,纷纷向旁人打听骚动原因。
蒋行云偏头思索片刻,随後在瞥到不远处电梯门打开、走出来的其中一个人影之後,他二话不说、皱了皱眉,迈开步伐走往服务台。
「我带你去找凌医师。」接着也不多加解释、拉了人就离开门诊大楼。
「你是谁啊?真的知道凌医师在哪里?」莫名其妙被拉离现场,大叔有点生气地质问──其他人都推说不清楚凌零穗的动向,这名身着警卫制服的人会知道吗?
既然如此刚才那一个怎麽都闷不吭声、一张脸臭得好像在抓奸还是被倒会似的。
针对他的问题,蒋行云实在懒於回应,不过又怕对方的大嗓门音量会招来更多关注,只好再开金口:「院聘保全员蒋行云。」随性地抓下胸前的名牌给对方瞄了一眼。
根本只来得及看到影子,大叔才要发难之前、便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堵得乖乖闭上了嘴。
「你不是说有证据?不怕被『凶手』发现进而销毁吗?」冷冷地瞥他一眼。
简直有勇无谋。他都懒得吐槽了。
蒋行云刚刚看到杨政行从电梯走了出来,於是几乎下意识反射动作、直觉将人带走,避免这两人有碰面的机会。
「欸?」没考虑到自己的鲁莽其实很高调,或许已经引发有心人士的注意,大叔在对方的提醒下才犹如醍醐灌顶般彻悟。
因为急着找到凌零穗确定他的身体状况,加上给他看自己拍下来的画面,偏偏没有一个人可以给他满意的答覆、一来一往间他也急了,这才失去了平日已然少有的深思熟虑。
被点醒後他羞愧地沉默,安静跟在蒋行云後方,穿梭於白色巨塔的长廊间。
手中不忘抓紧特地带来的东西,只求赶紧见上主角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