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寧碎】 — 番外【視病猶親】(上)

正文 【寧碎】 — 番外【視病猶親】(上)

无论在哪里,人多的地方总会凝聚各种不同的见解,分派系的情况也更加明显。这项特色,莫浪澂十分明白。

因此针对医院经营而言,只要在不伤害病人为前提的原则之下,内部的员工要如何结党成派,他没有太大的意见,亦不打算阻止干涉。

抱持以上的准则,许久前他曾从护理部督导那里收到一份集合护理同仁签名的连署书、是关於希望可以废除掉八四班及八五班的制度──白班的护理人员若八点来上班,原则上四点下班(不含特殊状况而造成拖班的状态而言);但倘如那天轮值八五班,中午从十二点到一点半基本上算休息时间,当天必须五点半才能下班。然而其实值班中的护理人员根本不会真正休息到那样的时间,反而是拖班的情况还比较严重──觉得制度上不甚合理,护理督导们联合医院内最庞大的工作族群,连署要求取消护理人员的八五班制。

莫浪澂不清楚八四班、八五班制度究竟从何时开始实施的,不过那当下、他记得自己只看了连署书不过数十秒、事後还被护理督导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真的过目内容,便乾脆地丢出一句:「好啊,就取消八五班。」

态度率性得让原本以为得大费唇舌一番的对方感到万分吃惊。

「这种事有个共识就好。」只要不开天窗、造成照护时间上的断层,他觉得这压根不是非常严重的讨论事项。

他所不清楚的是、因此一插曲,替当时甫插手管行政之事不久的自己,无形中赢得了好印象及名声,让大家对於这位医生之名、管理之实的院长儿子有了新的认识。

逐渐洗刷掉「空降部队」的疑云。

数年後他再次从同一位护理督导那里收到一份连署书。

办公室内,知道对方拿来的那份文件为连署声明,这次莫浪澂挑了挑眉,难掩意外。

「宇琳督导,我以为有什麽问题、你只要直接跟我反应就可以了。」还需动用到连署?

基本上他很尊敬这位职场上的前辈,有任何疑惑或意见分歧之处会很乐意和她讨论研究,撇除掉最初的互动探索期,截至共事已久的今日,还有什麽事情必须使用这样的方式才能提出?这勾起了莫浪澂的好奇心。

「我觉得这次的事情,该用这份连署来阐明我们的意见。」郑宇琳慎重地表示,并要莫浪澂先看内容。

轻瞥她一眼,他浏览了下文件的首页,首页之下厚厚的一叠则是来自各单位护理人员的联合签名。

「怎麽回事?」翻了翻整理整齐的连署书,一个个不同的签名字体映入眼帘。

「麻护们(麻醉科护士)找了群医生到医3A、表示之後若有病人要开刀,那麽就得亲自推病人到麻醉科进行术前评估。」有些愤慨地道:「病人要开刀都已经很不舒服了,还得劳师动众送他们到麻醉科人员面前,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正常的作业流程是手术前一天,麻护们和主刀医师会抽空到病人单位做术前评估(询问特殊病史、过敏史等等);若为了这短短几分钟的程序作业,还得出动大批人力移动病人(有的病人可能使用特殊仪器),简直在造成作业上的不便、也让病患更不舒适,颠倒了医院的宗旨与目标。

说穿了,这根本是为了少数人方便而私下达成的提议(麻护和少数医生)。

乍闻这件事之际,她惊叹不可思议之余,简直要气炸了。

莫浪澂不发一语地听着她陈述事发经过。

「嗯。」最後他点头,「我知道了。」晃了晃手中的那份连署书,「这个我先收下了。不过,既然有人提出不同的建议,那我们不妨实施看看,若不能的话再研讨是否恢复旧制。」他道。

郑宇琳闻言诧异地瞪向他──他竟然说要实施?!

「我会请人发公文的,从明天起就改用新方式吧。」扬唇,欣赏她惊吓的表情,莫浪澂笑着下达不容置喙的指令:「就麻烦你先去放消息了,宇琳督导。」亦是逐客令。

「等等,莫医师──」郑宇琳不敢置信他这次竟然这般不讲理,还想反驳些什麽。

「宇琳督导,」莫浪澂打断她,「两边都是民意。」扬了扬连署书,「而最後就会知道怎样才是最正确的方式了。」

一瞬间、郑宇琳不禁犹豫,另一方面却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相信这位年轻的後辈。

走出他的办公室前,她仍无法断言到底那份没来由的信任究竟值不值得。

新的制度引发轩然大波,不到三天光景,怨叹声便四处而起。

不时耳闻有人在抱怨、平日看来精明干练的莫大医师居然会答应这种摆明了不合理的要求,原来他充其量也是站在医生的个人利益立场在主事;就连医院的意见箱近来亦增添了许多相关的陈情书,表示自己的家人都处在抱伤状态、需要开刀了,还必须大老远从病房送到麻醉科、结果医生问话不到五分钟,就又被推回病房。

更有人直接开骂、写明了:没人性的医院!乾脆院长下台算了~

莫浪澂并非不清楚这些声音。

只是有人反对,必定也有赞成的声响。

「既然他们觉得评估的时间太短,那麽就多问一次病史好了。」入院的基本病史,不管是主刀医师或麻护,都要再重新确认一次。

莫大医师金口一开,下面的人仅能跟进。

只是如此一来反对的音量益发强烈──「同样的东西到底要问几次?不是都有记录了吗?还一问再问!」无论工作人员、病人或家属,无一不对这项规定产生反感。

员工觉得增加了许多工作量,耗时费力;病患则觉得自己不受重视,讲的话都没被听进去,才需要反覆地问相同的东西。

新制度实施以来,意见箱没有一天不被投入类似的反应意见。

这算不算遭到池鱼之殃呢?凌零穗纳闷地想着。

内科领域的他是隔了几天才知道院内的这项新规定,不过等他搞清楚状况前,却已经被好几个人问及相关的事情。

「『那家伙』没跟你讨论过吗?」外科主治医师洪景飞口中的「那家伙」不言而喻。

好不容易逮到莫浪澂的枕边情人,他迫不及待抓着他问出积藏已久的疑惑。

「讨论?」什麽东西?凌零穗当时一脸不解地望向压低声音、看起来神秘兮兮,好像在打探什麽不可告人之事的洪景飞。

「你不知道!?」不会吧!那果然是莫浪澂的一意孤行罗?因为他不觉得凌零穗知情後,会赞成这种措施的实施。

将前因後果简略地描述,他末地补充:「外科那边的护士气死了,某人最近耳朵应该会很痒吧!」

在得知这项政策是经过莫浪澂批准方才同意施行的之後,他俨然成为众矢之的。

「零穗,莫医师还会继续下去吗?」肿瘤科住院医师应可让也忍不住要问。实在是因为不只外科反弹,连内科会诊外科、需要手术的病人和协助的员工都骂声连连,他不觉得聪明一世的莫浪澂会糊涂这麽一时,真的不清楚大家针对此事的评价。

「呃……」凌零穗尴尬地笑着。

以上,都还只是较温和的询问。

时间愈久,面对的质询也更直接。

「搞什麽啊、又不是他在推病人的!被念被骂的都是我们!」

「院长的儿子就可以胡作非为吗,真是有够不爽的!」

「嫌我们事情还不够多呀~啧!本来以为他会有什麽不一样的作为,没想到也是一丘之貉、半斤八两嘛。」

诸如此类的耳语四处流窜。

更甚者、连「还有凌医师,他们不是好朋友吗,怎麽都保持沉默?果然是为了自己的方便吧,医生都是一挂的啦!而且那些麻护也太跩了吧,凭什麽要我们把病人送到他们面前!?」这种声音同样络绎不绝。

原本在背後的声音,逐渐失去了特意的隐藏,彷佛蓄意让他听见似的。

「很困扰吧。」某天巧遇心疗科医师谭昕,他同情地望着他,淡笑。

不过他没说些要自己去劝劝莫浪澂之类的话。凌零穗注意到了。

「加油啦。」拍拍他的肩膀给予鼓励。

感觉上他似乎能看透一切。凌零穗总有这种错觉。

是不是该找时间跟他谈谈呢?莫浪澂只字不提,让他几乎不清楚始末,但眼见事情渐露不可收拾的迹象,或许不能再坐视下去了?凌零穗暗忖。

藉院内PHS联络,得知莫浪澂所在处,凌零穗趋步前往。

途中,他遇到抱着一只大箱子的保全员蒋行云。

「小蒋,你这是……?」虽然印象中每次看到他、他似乎都在进行不是保全员的工作,且几乎没见他做过同样的事情(据说这些任务多半直接从上头命令下来的),但像现在这样……抱着意见箱?

是准备做什麽?凌零穗掩饰不住好奇。

「凌医师呀……」不变的慵懒语调,保全员蒋行云懒懒地瞥他一眼,「他什麽时候才要停止啊?」口中的「他」同样让彼此心知肚明。

「要不然也自己看这些意见呀……」干嘛要他做种事,事情又不是他惹出来的。「我是保全员耶……」不是公关部人员。

边走边碎碎念,没来得及告别,他就走离了凌零穗的视线范围。

虽然有些同情他,但那副模样仍让人忍不住发笑。凌零穗摇头,嘴角悄悄泛起笑容。

他发现了一件事──即使在议论纷纷、状况不明甚至堪称糟糕的现在,这几位私下找他询问的人们,无论洪景飞、应可让或谭昕,还是嘀咕不断的保全员,他们基本上对莫浪澂都不存在一丝的怀疑。

他们似乎相信着眼前混乱的状况会有明朗化的一天,而他们只要等待就好。

明白了这点,凌零穗顿时打消追根究柢的念头,他决定静观其变、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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