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芯瑶第二次走进闲云居,上一次来,还是和轩辕霖一起的,那次饭都还没吃上一口,蓝佑翔就出了意外。
她打住飘远的思绪,抬眼欣赏闲云居内部的装饰和造景,不知闲云居老板是个怎麽样的人,他的餐厅充满特色,公园旁那间城堡餐厅也是,总让人惊喜。
「傅先生,这边请。」
他们刚走进去,立刻有穿着民国风的服务生迎上,恭敬朝傅子谦弯腰行礼。
李芯瑶似乎想起什麽。
「你来这边吃饭,不会也不用付钱吧?」
傅子谦愣了一瞬,不动声色点头。
李芯瑶一双圆目猛睁,隐约带了点崇拜,「这里的老板,该不会就是你大伯吧?」
他又点头,看着李芯瑶低声欢呼,眼底透着喜悦的光芒,接着听见她说:「我真有口福!」
服务生带他们到傅子谦以前常去的那间包厢,里头有一扇窗户,可以看见对面富丽堂皇的西餐厅。
傅子谦曾在那扇窗後面,看穿着小礼服的李芯瑶和那男人一同进出。
那时他很想对她说,那衣服不适合你,华丽反而会模糊她的纯净。
但那些话不必说出口了,傅子谦转过头,沉静深邃的眸只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李芯瑶似有所感,从那本像武功秘笈的菜单上抬头,对上傅子谦的视线,疑惑地歪头。
傅子谦朝她柔暖一笑。
尽管她与他的幸福掺杂了一点意外,但他会弥补她照顾她,他会做得比那男人更好。
闲云居不只菜好吃,茶也好喝,清茶甜茶无限畅饮,李芯瑶一人不知灌了几壶,甜糕还没吃完就急着去厕所。
傅子谦怕她迷路,陪着她去了。
李芯瑶一边解手,一边打量这融合现代与古风的女厕,每间厕所都单独设了个洗手台,方便也卫生,她看着自己纤白的手在感应水龙头下来回冲净,眼看差不多时,外间传来高跟鞋踩地与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站在外面那个,是不是轩辕霖那个朋友?」
「轩辕霖?你说蓝天霖吗?」
「对,就是处理掉潘思嘉那个。」
「什麽处理?你这用词有点可怕。」
「这是事实啊,反正我们也没得罪他,怕什麽?」
「也是,不过处理是什麽意思啊?」
「你都不知道吗?年底在时茨路的车祸,就是她搞出来的,听说还撞了轩辕霖那个弟弟。」
时茨路,中市着名的婚纱街,也是李芯瑶出车祸的地方。
水龙头不再流出水,寂静的厕间里,女人谈话的声音还持续着,李芯瑶一颗心越跳越快,胸口也越发沉重。
傅子谦看见李芯瑶走出来後,见她脸色如常,却还是不免担心,「还好吗?」她进去的时间有些久,他担心是吃坏肚子了。
「没事。」李芯瑶笑着回应。
傅子谦驾轻就熟牵起她的手,慢步走回包厢。
离开闲云居之後,车上的两人皆是无话,傅子谦难得在沉默中感受到一丝不自在。
等待红灯的片刻,他转头,看着她恬静的侧脸,「累了吗?」
李芯瑶对上他的目光,没有回答他。
她们说,那个名叫潘思嘉的女人是因为嫉妒她才开车撞她的,傅子谦知道吗?想起他在医院陪伴的那些日日夜夜,时不时遭她咆哮嘶吼,他却不曾离开半步。
面对她的恶意,他怎能不心伤?是愧疚使然吧?
可是他後来的喜欢却又那麽真实,那夜匆忙寻她的身影还历历在目,那些不经意的、隐忍至极的温柔和爱意仍被她收藏在心底。
光是这样的怀疑,就像有上百只虫子在啃噬她的心,令她难受地无法喘气。
傅子谦看着她越加凝重的脸色,藏在夜色下的手指按在方向盘上隐约泛着白。
李芯瑶仍旧没说话,绿灯已经亮起,傅子谦绷着脸,悬着一颗心,缓缓踩下油门。
车子停在尘间净隅的地下室时,李芯瑶终於开口。
「可以去你家吗?我想跟你说件事。」
傅子谦熄了火,喉间的酸苦突然涌上,心头似乎也惶惶发颤。
「好。」他的声音有些哑,不如从前沉稳。
进了家门,他先拿了李芯瑶的拖鞋给她换上,随後才弯腰换了自己的鞋。
他直起腰抬头的瞬间,李芯瑶突然撞进他怀里,一双手紧紧圈着他的腰,她的脸埋在他胸口,没能看见她的脸,但是傅子谦知道她哭了。
「怎麽了?」傅子谦轻轻安抚她微微颤抖的背脊。
「傅子谦,你是不是知道车祸的肇事者是谁。」
傅子谦的身体僵硬一瞬,安慰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是。」
而李芯瑶听了他的回答没再说话,傅子谦紧紧抱着她,无法得知此刻她内心的想法,无助而不安的感觉,像是即将失去的前奏。
当时傅子谦闻讯赶到医院,见哭倒在梁叔怀中的李母时,内心的愧疚像把刀在他心上缓缓画拉。当医生说她的左腿全断且伤到神经时,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腿给她,但他伤害自己,也换不回健康完整的李芯瑶。
傅子谦那时想毁了自己,同时毁了那颗爱慕她的心,可是他做不到。
李芯瑶和那男人可能无法在一起了,他狡猾地想,那就让他成为她身边那个人。
或许李芯瑶以後会怨他,但只要不离开他,他都可以承受。
李芯瑶突然很用力吸了下鼻子,哽咽的声音也因此破出,傅子谦搂得更紧了,一颗心也狠狠捏缩着。
「傅子谦,你喜欢我吗?你和我在一起,没有别的原因吗?」
「没有别的原因。」
她的质疑像是腐蚀人心的酸液,倾倒而下。
可就算痛到骨子里,他也要撑住。
「从知道你、认清你的那一刻,我就动心了。」
「潘思嘉的事,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伤害,但以後不管怎麽样,我都会陪着你,我是真的......很爱你。」
「早、早上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了,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吗?」傅子谦思绪纷乱,自责和恐惧交杂在一起,连舌头打结了也无所谓,再也没有什麽比得上她。
「我想和你度过下辈子,请你相信我。」
他有力的手臂紧紧圈着她,略哑的声音伴随着他突然的卑微与脆弱,让李芯瑶如梦初醒。
是啊!早上,早上的时候她还心疼他,怎麽吃个饭听别人讲了几句话,就开始怀疑傅子谦了?
他给的爱,明明都很真实。
那个女人算什麽?她还得感谢她,让她与蓝佑翔断了关系,让她有机会能和傅子谦在一起。
李芯瑶暗骂自己的同时,眼泪像不小心被凿破的水管,在脸颊留下两行狼狈的水痕,因为憋了太久嘴巴也阖不上,一时放声大哭了起来。
傅子谦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忍着痛一次又一次地说着:「芯瑶,对不起。」
哭了不知多久,一双眼酸涨不已,李芯瑶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傅子谦身上,他没有半点嫌弃,揽着她就这样站在玄关。
「脚好酸。」李芯瑶委屈地说,声音软软糯糯,此刻有些撒娇的意味。
傅子谦立刻拦腰将她抱起,又轻轻将她放在沙发上,手却没有放开,看着她略长的睫毛还带着几朵碎珠,眼周一圈红通通的,连鼻子也红了。
「芯瑶......」傅子谦还在等待她的宣判。
李芯瑶看着他,他的嘴唇又憋成一条线,眼底似乎还带着几分不安,连眉毛都大气不喘地拧着。
她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喊了声:「傅子谦。」
傅子谦眼底的情绪消散不少,沉静看着她,等她下一句话。
「对不起。」李芯瑶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好怕,我那时候好怕,你是因为愧疚才和我在一起的。」讲到一半,她用力吸了下鼻子,「你这麽笨又这麽好,我真的好怕!我甚至连问都不敢问......」
李芯瑶把在闲云居听见的事情一股脑说出来,傅子谦随着她逐字逐句神情沉重,搂着她的力道也渐渐发紧,最後听见她闷闷说了句:「傅子谦,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傅子谦下巴轻轻抵在她後脑,「是我,是我的错。」是他让她受到伤害。
李芯瑶奋力摇头,「不是!」似乎这样也没能赶走傅子谦的愧疚,又朝他大喊:「不是!」
她没说出来,如果那时候不是因为蓝佑翔冷落她,放她独自一人在街头等着,或许他们都不会遭遇那场意外。
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老天却又赐予她更美好的一切。
那个笨到无可救药的傅子谦,在经历多个转折之後,终於来到她的身边。
「真的不是你的错。」李芯瑶半挣开他的怀抱,抬手抹去乱糟糟的泪,鼻腔堵得难受,她还是想说话,「你说,你什麽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傅子谦愣了半晌,随後哑然失笑,「大概是,你第一次在店里凶我的时候。」
李芯瑶也想起那时候的场景,自己不要脸冲着他发脾气。
「你在医院那时候,是不是很难受?」她低下头,有些垂头丧气之感。
傅子谦看着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忽然很不习惯她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手轻捏那娇白的小小下巴,李芯瑶随着他的力道仰头。
「芯瑶,那些都过去了。」
傅子谦朝她一笑,眼里柔情万千,里头的点点星光只为她闪耀。
「你刚刚是不是说,要和我度过下辈子?」
他点头,旁徨的模样让李芯瑶起了点调皮的心思。
「我不答应。」
傅子谦整个人僵住,脉搏好似也跟着停了一瞬,之後却狂喜狂跳。
「除非你答应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後的每一辈子都要娶我!」
他笑捧着她的脸,额头与她相抵,直挺的鼻磨着她。
「好。」不管几辈子,都只娶你一人。
他的声音带着点情动过後的哽哑,李芯瑶似乎还看见他眼底泛着浅浅的光,可她没有机会过问,他的唇已经覆上她的,连喘息的机会也不肯给。
两人闹到快半夜才消停,李芯瑶懒懒趴在床上,衣物未着寸缕,却一点羞窘也没有,身体的疲乏似乎模糊她的感知。
吹风机嗡嗡声回荡在耳边,傅子谦修长的五指插进她发里,轻轻拨了几下又离去。
「傅子谦,生日快乐。」
李芯瑶低语呢喃,随後在这源源不绝的温暖里,沉沉睡去。
几分钟後,吹风机被男人关掉,他走到桌前,在那瓶瓶罐罐中,挑了瓶紫粉色的油状液体。
是李芯瑶的护发油。
他按压几下,清甜的香味在他掌心散开,又全数抹在李芯瑶的发尾。
她似乎很满意,翻了个身,脸上的笑还未散去。
傅子谦关了床头灯,将人搂进怀里,又替她盖好被子,在她额头烙下一吻。
「晚安,小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