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一章,嗯
另,当初是写到这一章,本文才有了那个毫无创意的题目……
------------------------
故事四左相生日的问题
这天是手塚国光生日,即十月初七。
和三天前那热闹得发指的皇帝寿辰比起来,手塚的生日冷清得让人看不过眼,当然前提是有人在看。
身居左相之位,又是皇帝的师傅,还是皇帝最宠信的臣子,不可能没人巴结。可你若是个刚到平京的乡巴佬官员,你也许才会想去打听他生日然后送上厚厚一份礼。
左相在十月初七这一天是绝对不在府里的,左相府在十月初七这天是全员放假的,连看门黄狗都放出府溜达一天自生自灭,所以你想送礼是绝对交不到人手的。你想偷东西倒是个好机会,然左相府里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非要偷的话,除非你是有自信在日后逃过白虎卫青龙卫朱雀卫玄武卫的通缉,或者你想尝尝以上四神卫教训犯人的手段,或者你就是想出名想疯了不惜去找皇帝的茬。
而你若把礼丢在门口丢进院子什么的,那过天你的名字会出现在御史令的参劾折子上。
这一来二去的,便没人敢再去招惹那怪癖寿星,十月初七这天逐渐湮灭在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子里。恐怕除了某皇帝,只有左相府的下人会特别记得,他们也会不动声色地在十月初八给老爷端上一碗搁了煮鸡蛋的面条。
手塚虽在官场没什么人缘,又棺材脸又不爱说话,可下人们都觉得自家老爷是个好老爷,心术正,气节高,身上有一股叫人不得不敬佩的东西。哪怕工钱不算高,还时不时会被罚跑圈,且占不到什么身为相府下人的便宜,大家也心甘情愿地跟着这位严格的相爷。
你说小老百姓趋炎附势,可小老百姓纯起来就能这么纯。
至于这位被下人们景仰拥戴的老爷在自己生日这天神隐到哪,恐怕只有他自己晓得。
迹部自与手塚相识起,每一年都想尽法子要给手塚过生日,和自己一起。
可手塚连太祖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照样神隐,所以迹部还未成功过。
今年迹部似乎终于打算放弃努力。
十月初六这一日,手塚“十五日禁足”解禁,手塚穿上官服进宫谢罪加谢恩。迹部把玩着手里西域商队圣鲁道夫进献的云纹弯月刀,只多问了一句:
“卿不想知道之前为何没有大赦令?”
手塚保持公事态度沉声回道:
“臣不敢。”
那日迹部对自己说出那句什么“师傅可一定要到”,手塚即有预感自己得在家里呆到禁足结束。
“左相大人莅临小寺,令小寺蓬荜生辉。”
白石走进一间偏僻的小佛堂向手塚双手合十,行礼。
“堂堂国寺都是小寺的话,那冰帝何来大寺?”
手塚眼睛未从面前的千手观音像上移开。
“国寺事杂,也许真不如山间野寺。”
“大师们心中不静,自然事杂。”
“呵,左相大人有话请讲。”
手塚拿起三根香点了拜拜,转向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主持。
“白石大师可知忍足侍郎与橘指挥使向贵寺讨要合蒜欢葱的目的?”
“知道。”
“为何要给?”
“天机不可泄露。”
手塚挑眉,心想此语还真跟吾等的“臣万死”一样万金油。
“哈哈,开个玩笑,相爷莫要介意。”白石摊手,“就算在下不给,大人们也定会想方设法进来拿,到时若错拿了什么草药,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便干脆给了。”
见手塚没什么反应,白石笑笑,缠满绷带的左手伸进怀里掏出本药典翻好递与手塚:“其实若大人们照我开的方子下药,皇上绝不可能如此。”
手塚翻看着这本古旧药典的某几页,又看看白石。
“大约是大人们过于心切,怕药效不够,便擅自加量了,皇上又连吃三份……”白石摇头。
手塚将药典还给白石。
“老国师所言皇上十八周岁须正娶一人可是属实?”手塚突然问。
“唔,确有此事。”
“若未娶会如何?”
“吾师不曾言说。”
“不曾言说?”
“……天机不可泄露。”
手塚停了停,冷不丁一转话头:“寺中生活可好?”
白石一愣。
这是拿皇帝削了寺里香油钱寻开心?
“其实云游四方广散佛理,岂不更普度众生?”
……
原来在威胁我等么……
送走手塚后,白石不由得松一口气——真难对付。
“藏之介。”
“哦,千里。”
一副行脚僧人模样的千岁千里踏着木屐走到白石边上:“出家人不打诳语。”
“我可没打诳语。”白石用袖子掸掸台阶上的灰尘,坐下来,“只是没告诉他实话而已。”
“若不玩点江湖骗子伎俩,我等就真要被踢出寺靠四处化缘填饱肚子了么?”千岁挨着白石坐下。
“你知道我这国寺主持不好当我便慰然了。”
“左相啊……”千岁看向前方松阴掩映的石阶小路,“今天似乎是他的诞日?”
“诶~~~~?生日不在家吃寿面一个人跑和尚庙来干嘛?”
二人回头,这大嗓门果然是寺里那“野猴子”,远山金太郎。
“难道没人给他过生日吗???”金太郎啃一口手里的莲藕,边嚼边歪头,“有点可怜喏。”
千岁摸摸金太郎的脑袋,又问白石:“你觉得手塚国光此人如何?”
白石一手托下巴,思虑片刻——
“妄心太甚。”
“忘心?他没记性吗?我看他长得脑子挺好使啊?”
“小金,不是‘亡心’‘忘’,是‘亡女’‘妄’。千里,我记得你与他早年曾有些交情,”
千岁点头:“谈过几夜禅。确是个以天下为己任之人。当年他虽随昭王爷在寺内进香,然并不信此,唔,或应这么说,他想做之事,即便是神佛,亦不会令其碍之。”
金太郎停下嘴,瞪大眼不解:“他把自己当神仙他老大啊?”
“哈哈,指不定呢。”
“昭帝这点倒与他颇像,不过昭帝是性格使然,他么……”
白石停而不语。
“当朝皇帝明摆着不信神佛,当朝左相又只是明面上敬敬,你这国寺主持果然不好当。”
“所以你们香油钱就省着点用吧。”白石苦笑,“话说回来小金,你这藕哪儿来的?”
“唔唔,放生池里……”
“我跟你讲过多少遍不准捞放生池里的东西吃!叫香客看见成何体统!”
“我肚子饿了嘛,啊啊啊白石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拆毒手我这就把它埋回去!”
“你给我回来!”
“算啦算啦……”
在四天宝寺因香油钱缩减开始开源节流的时候,精明的西域商队圣鲁道夫已经在京城捞得差不多了。
圣鲁道夫其实不是商队的名字,他是个位于中原通往西域交通要冲上的小国,一国有半国是干商队的,剩下半国是商队的家属。
简而言之,该国盛产倒爷。
圣鲁道夫每年进京给冰帝皇帝祝寿的倒爷队规格都相当高,基本都是皇亲国戚高官子弟。
这几年领头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健壮男子,叫赤泽吉郎,实际上管事做主的却是个皮肤白皙没事爱拿手指卷头发“嗯哼哼”笑的——观月初。
讲到这观月初,冰帝朝臣们总会立马联想到四海司卿不二周助。
什么?你以为是因为他们俩交情好?
非也。
此二人是死对头。
三年前,处于年少叛逆期的不二家次男不二裕太,也就是不二周助最心爱的弟弟,不想在天才兄长的阴影下顺着家里铺好的路走,便擅自离家跟着进京献宝做生意的圣鲁道夫商队去西域闯。而又据说当时是观月初把不二裕太给拐带走的,从此不二周助与观月初结下了梁子。
每年商队进京,固然是个赚钱与搜集情报的好机会,可一想到要和那专司涉外事务的腹黑不二周助整日打照面,虽然也颇黑然不及不二周助黑的观月初便恨得直啃手指。
今年的十月初七这一日,不二裕太还在家省亲,不二周助“作陪”,观月初怀着激动又遗憾的心情应诏入宫面见昭帝迹部。
观月初激动的是终于可以进没有不二周助在的宫里搜集情报,遗憾的是没法带他“最得意的大弟子”不二裕太进宫搜集情报。
但这点小心情在观月初看到迹部时全惊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歪在龙座上皱眉闷头扯花瓣嘴里念念有词的人果真是在……怀春么……
跪在殿上的观月初搜肠刮肚地寻思,就自己手里所有的情报分析,这个天大地大本大爷最大的昭皇帝怎么可能会真花痴,还花痴的是个男的,还是个大他十五岁的棺材脸?难道他被“强”之事不是八卦是真的?被“强”之后心境变化?……
“……啧!”迹部扯到最后一片花瓣时似乎很不合心意,连花带梗往脑后一丢,两根手指又夹起脚边花瓶里的一朵千瓣菊开扯。
观月初不由得明白这龙座附近为啥搞得一股灵堂气息放一堆黄菊白菊。
合着是花瓣多好让皇帝扯久点……
“下跪可是圣鲁道夫观月初?”
“正是。”观月忙不迭回答。
迹部抬眼瞟瞟面前这个一身艳灿灿的商人,条件反射地想扯他赤紫衣袍上绣的大牡丹花瓣。
……
完了完了,朕扯花瓣扯出毛病了.==
迹部咳嗽一声,暂且放下至少小掉两圈的千瓣菊,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
“听闻你与不二周助、不二裕太、赤泽吉郎皆有情爱纠葛?”
“观月被昭皇帝以为是喜欢男人一点都不奇怪的的说。”柳沢啃一口芝麻烧饼,吧唧吧唧地嚼,“圣鲁道夫瞧上观月的就不光是女人的说。”
“问题是昭皇帝居然会去看《平京日报》,而且把内里的八卦当真,寻观月问男子间交往之事,可见他也是花痴得糊涂了,嘻嘻。”
说这话的木更津淳,与刚才的柳沢慎也,是圣鲁道夫商队的一对毒舌搭档,只不过柳沢毒舌是无心,木更津淳是故意。
赤泽又丢给二人两块烧饼堵住他们的嘴,问脑袋上青筋暴起的观月:“后来呢?”
“后什么来?!跟他讲明白呗!”观月抄起写完的情报簿狠狠揍在柳沢与木更津淳脑袋上,“再随便客套两句,走人!”
“观月大人,皇上到底在恼什么呀?”
商队里的后辈金田一郎与省亲归来的不二裕太把泡好的茶端出。
“就是,搞得京城一片男风,那一向只登些男女情事的《平京日报》都转去瞎猜朝廷大员之间的关系了。”不二裕太习惯地迎来观月的白眼——他的泡茶技术依旧被挑剔的观月嫌弃。
“能有什么?怀春么,无非是想而不得。”
“手塚不喜欢他丫?”
观月卷卷头发,想了想:“依我看,是昭皇帝耍心眼没耍着手塚,反搞得他自己开始担心他那棺材脸师傅从此不理他。”
“哦,我今天半路回来,碰上榊大人的贴身管家,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似要我们把‘一见倾心散’卖给他们。”赤泽突然想起这件事。
“尚书令榊太郎?他要这东西干嘛的说?难道他看上哪家姑娘要纳来作小,但是人家姑娘不睬他的说?”
“尚书令要的姑娘哪儿有纳不来的,分明是给皇帝用的嘛,嘻嘻。”
“啊?”
“一见倾心散”,是圣鲁道夫的独门春药,与其他虽来势凶猛却只能持续一时一夜的春药不同,“倾心散”以其后效绵长闻名于世,所以此药更被认为是恋慕之药而非房中春药,求者甚众。但“倾心散”贵得极不正常,一是原料十分珍贵,二是调制极难,能做出来的人寥寥无几。
观月初便是这寥寥数人中的一个。
观月拍了一脸茫然的裕太后脑勺一掌,接茬卷着垂在额前的乌黑头发,喃喃道:
“榊太郎要‘倾心散’,十有八九是想让昭皇帝把心思转到他们胡臣选出来的秀女身上。他只派个管家出面,言语还如此闪烁,到时若出事他可推得一干二净,我们倒脱不开干系,老狐狸一只。”
“那我们卖是不卖?”
观月眼珠转转。
“卖。”
“诶?”
“没必要卖给他而已。”观月嗯哼哼一笑,“你们三个准备东西,裕太换衣服,等会儿随我调药来。”
“可可可……”
“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我明明一口烧饼都没……”
“走啦走啦~”
木更津和柳沢把嘀咕抱怨的不二裕太拖走,留下观月在原地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夜半三更,小半烧饼般的月亮已然西沉,留下一天饼屑样的星斗,一个黑影由一处偏僻小门进了左相府,慢慢地往左相的起居屋子走去。
黑影在门口停了停,吱呀一声推门进房。
“谁?”
本就在屋里呆着的另一个黑影没回答,只见火星一亮,桌上的油灯被点着。
“不知皇上驾到,臣……”
“是朕不请自来。”
迹部伸手扶起手塚。
淡淡的硫磺味和淡淡的酒气飘进迹部的鼻子。
淡淡硫磺味是自己火折子的,淡淡酒气是手塚身上的。
手塚有些微醺,举止没有平时干脆利落,冷峻的表情似乎也松弛许多。
他酒量颇好,会这副样子可见喝了不少。
迹部想着,不觉有些揪心,又有些雀跃。
“你去躺躺吧,要不告个假别上朝了。”
“……歇歇便好。”
本打算紧着君臣之礼的手塚有点后悔喝过头,虽然脑子还清楚,但身子的确不太跟得上趟,只由着喜滋滋的迹部扶自己到床边脱下外衣,安顿上床。
“师傅您生日都这么过的?”
迹部坐在床沿,凑上脑袋问靠坐着闭目养神的手塚。
“做些该做之事,想些该想之事罢了。”
“哦?什么事?”
“天机不可泄露。”
“……”
手塚睁开眼,瞥瞥一脸被闷到的迹部,不觉好笑,“哼”了一声。
迹部一惊。
手塚也立刻清醒过来,忙收起笑。
“臣万死。”
发现自己连说两句“万金油”的手塚咳嗽咳嗽,刚打算谢罪完请迹部赶紧走,不料……
手塚被突然搂住自己的迹部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拍着迹部的背想让他放开,可迹部一言不发地搂得更紧。
在手塚开始迷糊地想明年今日不光是自己生日还得是祭日之时,迹部突的又松了手。
“朕当时大赦令已经写好了,玺也盖了……”
迹部抓着手塚的肩膀急急道,好像不赶紧认错便会挨先生一顿狠打的顽童。
手塚摇摇发胀的头。
“皇上,为帝者万万不可如此向臣子……”
“你给本大爷听着!你别跟本大爷来这套!”
迹部突转自称,手塚明白他是真急了,自己也懒得费那剩得不多的精力和他辩,便没再拦,随他继续。
“没错,本大爷就是要你生气!你只有生气,才多少能……”
迹部皱皱眉,咬牙忍下后半句。
手塚默然。
半晌,迹部放开手塚。
“朕倒杯茶给你。”
“为君者……”
迹部背影微微一振。
“当以社稷为重。”
“你干嘛把府里下人放得一个不剩。”
“既为人君……”
“连要杯热茶都没人泡。”
“便绝不可随性而为。”
“将就着喝凉水吧,这儿还有半壶。”
“皇上近来所言所行……”
“啊,这杯子朕刚用过,换一个。”
“朝野震动,民心不安。”
砰——!
手塚家一枚青白瓷杯狠狠一碎,水迹张牙舞爪地横在地面。
“你到底要说什么?”
灯火摇曳,迹部神色阴沉,壁上落下的影子大而虚淡,颤巍巍地抖,不知是人的缘由,亦或灯的缘由。
“望皇上纳妃完婚,延续龙脉,上慰列祖,下安臣民。”
完
------------------------
其实当初是想挖一个“雷悲虐”的坑来着(结果被友人吐槽你省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