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臨江仙 — 第參章

正文 臨江仙 — 第參章

纹延相当然是不会轻易听话滚的,他悠闲地卧靠在椅上,并不在意於陵凤咬牙切齿的表情。

「你如今可不适合饮酒,放着不也是浪费?还不如我帮你好好品尝,你要喝可以再酿嘛。」

「放屁!」於陵凤凝神用神识扫了下银蛇镯,差点没忍住放寒琊把纹延相的脑袋冻上三尺。

里头凡是珍稀的矿石、药草、丹药甚至宝器等等宝贝碰都没人碰过,别说位置,就是形状都和他当时放进去姿势和角度一模一样,倒是他三千年来酿储的酒只剩不到五分之一!看来眼前这家伙是一想到就开来喝吧,否则他辛苦收集或酿制来的成千上万好酒,怎麽就只剩零零落落这麽一点点?!

他狠狠地剜了纹延相一眼。「你休想我以後再酿酒给你!」

「不是吧小凤儿──我帮你看门五年,你就这麽对我?」

「你喝的酒都是五百年以上的份量了!」於陵凤大翻白眼,就连冰骨蛇寒琊也在他的怀里戚戚地点头。

「我不是还留了一些给你吗。」

「少装蒜了你,要是我再晚个两年复生,你肯定就喝个精光!」

「唉,那怎麽能怪我?你酿得好还不许我喝,这算哪门子道理?说了你越活越回去,还真的是,连脑袋都变得轻飘飘又粉嫩嫩的不好使。」纹延相懒懒地摆了摆手。

「寒琊,咬他!」於陵凤指着纹延相恨道。

寒琊有些嫌恶地嘶了一声,只是朝纹延相喷了一口寒气,让纹延相全身上下活像刚吹过风雪那样结了层薄霜,一时之间纹延相也跳了起来,骂着寒琊忘恩负义,赶紧伸手去拨毛皮外的白霜,於陵凤见状,很不够意思地在床上笑得前翻後仰。

闹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各自匀平气息,稍稍坐正。

「你这五年死着,外头那些找你的傻瓜可没消停,如今你托於人身,倒是可以避上一段时日。」纹延相再次渴望地看着於陵凤,「还是个天生灵脉,也不知道你哪来这样的造化。」

「可见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於陵凤抚摸着寒琊触手生凉的滑腻鳞片,哼了一声道,「我无愧天地、无愧本心,那些只想不劳而获的混蛋东西就算弄死我,也休想得到他们想要的!」

「我也无愧天地啊,怎麽就没这运气?」纹延相感叹。

於陵凤无奈地瞟他一眼,「就算你托在这身上,难道一发现这是天生灵脉,便将自己吃了吗?」

这家伙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过贪享口腹之慾。

「你这麽一说倒是提醒我……」纹延相眯起了血红色的眼珠,万分愉快地道,「托养人身,我不就能用灵气滋养肉身,再以自己的口味锻链,为自己养育一道最完美的飨宴了吗?」

於陵凤目瞪口呆地望着纹延相,「你……」

完了,这家伙无聊成疾了!有这麽打发时间的吗?!天地化生的精怪,托生成人,将自己养大之後再当作佳肴吃掉肉身?有没有这麽闲啊!

再说,这样寄魂、移魂再重生,也得耗损不少时日和修为吧?这家伙是有多无聊!

「怎麽样,是不是好主意?」纹延相得意洋洋地朝於陵凤眨眼。

於陵凤郑重地驳斥:「开什麽玩笑?你不管纹延山了?」

「不过千百来年,怕什麽?」身为山主的精怪本人倒是不怎麽在意,「交给宇桑不就好了。」

宇桑是纹延山的主祭,纹延相做个撒手掌柜不管事的时候,多半就由他顶着纹延山的各种祭祀和事宜,可谓是纹延山的二把手,但实际上就是个苦命的保姆。

对不住啊,宇桑……於陵凤替纹延山劳苦功高的主祭默哀。

「你想好就好……」於陵凤叹了口气,「但根苗好又无魂魄在体的人类可不好找,你可别移魂夺舍,否则修练不成反堕邪道也不好。再怎麽说,你还是要移魂回来的吧,届时背着别人的气运和因缘,於修练来说也有不小的害处,一不小心连天劫都盯上就糟了。」

他是魔物,本也不须在意这点,但他总觉得抢别人的东西用起来也不顺手,便将滥杀、豪夺一事列为自己的禁项严格遵守,饶是这次接前主的班,复生前他也再三确认过前主的魂魄已散才真正接手。

从来也不是无人嘲笑他古板,其他魔物或魔修更是讥讽他愚蠢又不思进取,身为魔气化生,本就是随心所欲,还顾忌着那些个迂陈条款,何其可笑。

可就是这般行事的他,身为魔物却从无心魔,也未曾有过天道大节来跟他算帐,还修成了魔尊也不可求的真魔之身,可说是此世间天道最纵容的魔物了。

纹延相与他相交千年,倒也明白於陵凤的考量,一半是他个人情感上的不赞同,另一半也是真的担心如此行事有违天道,担忧身为精怪的自己会因此引来劫数。

思及此,纹延相笑容更加深几分,伸出手将於陵凤的长发揉了个乱,「就放心吧你,本大爷行事自有本大爷的考量和风范。」

於陵凤推开在脑袋上作乱的大掌,呿一声权当听到了。纹延相不屑阴暗作风,这样说便是应了自己的建议,他也放心不少。

「在那之前,我还得让你帮我办件事。」於陵凤拨拢被弄得有些乱的头发,定定地望向纹延相。

纹延相挑起一边眉毛,「该不会是真的变成女娃了,要让我给你变回来吧?先说啊,我可没这本事,最多帮你找个把来,由你自个儿装。」

「……」於陵凤深呼吸,将巴烂眼前这家伙欠揍的脸的冲动硬生生压了下来。「去帮我弄清楚,为什麽我会是……这样?」

他用比划的方式,指了指自己身上被丫鬟换上的亵衣,硬是不肯说出自己一个男娃被当作女娃养的惨痛事实。

「哪样?娇滴滴的模样?还挺衬你的啊。」纹延相笑着说。

不踩我痛处会死吗你!於陵凤怒目瞪着纹延相。

「好好好……唉,本大爷真是太善良了,就帮你一把。」

於陵凤半是好气半是无奈地瞪着摆手再次走入阴暗处的纹延相。

收回寒琊与银蛇镯,那种独一个人面对这脆弱身子的担忧与惶恐一下子就被吹跑了,纹延相答应替他打听也让他感到放心许多,随後,从骨子里涌出的疲惫,让他突感困倦难当,於陵凤哄了两声才用银蛇镯将寒琊纳进,爬回被窝里阖眼安睡。

这回可就是普通的睡眠了,直到隔日将近午时他才睡醒,却也不是自个儿转醒的,而是来了一位所谓的太医要替他把脉,将他扰得够呛。

其实要让谁来把脉,对於陵凤而言一点差别都没有,为了修复毒素造成的损伤,他早就用魔力包覆住身上的所有经脉,然而,魔力与人类修行的内力或精气不同,不需要藉由身体筋骨的脉络游走或储藏在体内,反而是跟随魂体生灭,只要没有筑基个三五百年的道行,哪怕是个号称可以降妖除魔的道士,也探测不出他实际上并不是於陵凤。

然而这身上的秘密,也并非只是他取代了於陵凤这一点而已。

「凤儿身子实在太弱,现如今还在安睡,还请闵太医回了皇上,改日再来吧。」

「皇上听闻侯爷爱女心切,特命下官前来替凤姑娘诊上一诊,也好慰侯爷之心,实在是没法子就这样去回皇上啊,还望侯爷切不要辜负皇上美意。」

於陵凤修复肉身,五感比四岁幼童好上许多,一团乱糟糟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随即在心底冷冷哂笑。

於陵靖那样阻拦都还要闯进来,看来那位太医是铁了心一定要看到自己是死是活?或者,乾脆趁此良机证实一些什麽?一个太医,非要诊疗侯爷千金?这算哪门子道理?饶是他千年以来都是个魔物,并不在人类的官场上混,也知道八成有人在後面授意,恐怕来者不善。

而且……於陵靖的态度也是一个需要注意的问题,他很明确在隐瞒自己身上的某件事,可前主微薄的记忆之中,却并没有什麽特别明显的线索……

不,还真有事必须隐瞒。於陵凤按了按自己单薄的胸口。

娘胎里带出来的毒素,还有那见鬼的性别疑云。

细节他已经交给纹延相去找,但眼下人家都刺探到面前了,躲躲藏藏又有什麽用?前主只是四岁稚儿,尚需爹娘护佑,但他只要做得不太过火,没必要让风雨都打在大树上,不是吗?

於陵凤的指尖摩娑着手腕上的银蛇镯,拉了下手铃唤来那个叫香翡的丫鬟。「香翡姊姊,你和爹娘说,请那位太医来看看吧,看了就知道我好了呀。」

香翡惊讶地看着眼前双目明亮的於陵凤,压低了嗓音道:「姑娘别玩儿了,侯爷正要打发了那太医呢。」

「我可不是在玩儿。」於陵凤露出无辜的表情,「你悄悄和爹说,太医就算不来诊,也防不住他胡乱说话,不如就让他诊诊,诊完就知道这方子该怎麽开了。」

香翡犹疑地看着他信誓旦旦打着哑谜,见於陵凤胸有成竹的模样还轻轻推了一下自己的手催促,也只好赶紧去找於陵靖身边的伺墨,悄悄替自家姑娘传话。

听到於陵凤的传话,於陵靖皱起了眉,思索良久,才一边暗中吩咐府兵坚守侯府各个出入口,一边领着太医走进疏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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